对不起，我做了逃兵

一封医护人员的离职信让人泪目破防

近期，一名医护人员的离职信在网上流传，令无数医务工作者泪目破防。

这封离职信很长很长，通篇读完，可以看出当事人对医务工作的热爱，但提及离职原因时，却字字扎心，令人泪目，医生朋友们纷纷直呼：太真实了，已经破防，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在离职信中，这名医护人员痛诉：每次检查，就跟大扫荡似的，像抓贼一样，一心要逮你一点岔子，非要扣钱处罚不可。稍有不满，领导就说不想干可以辞职，立马批准，外面排着队等着进来的多的是。

“每日的检查，每月的考试，我很痛苦，我真心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工作不是单纯的工作，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检查和考试，每一次的理论考试，操作考试，还有许许多多的各色检查就像绑在我们身上、心上的有形与无形的绳索，孙悟空的紧箍咒也只有一道，可我们头上却有好几道，为什么不能换位思考一下？为什么总是拿着高额奖金系数却没有临床工作压力的你们来检查我们，然后是各种批评，各种处罚，我挺想知道有人检查你们没？也有人扣你们的工资奖金没？”

最后，这名医护人员发自肺腑地表示：“正常的工作，再苦再累都能忍受，可是参加实际工作这么久以来，我感觉和我出校门时设想的职业规划相当不一样，对于前途，我很迷茫，我不确定我辞职以后是不是继续干这一行，我上了五年学，又上了五年班，我为之付出了那么多，但是，我真的心冷了，让我心冷的还有社会谬论，每每看到网上针对医务工作者的刻薄评论，我就非常痛心、寒心，其中就有类似‘既然像你说的那样苦，你可以辞职啊’‘医生就该穷一辈子，不能有钱’这样的话。”

“我真心希望每个这样说话的人都扪心自问一下，抛弃自己所学的专业，离开熟悉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是那样的容易吗？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心里虽然苦，但是意志是坚定的，我还年轻，我的路还很长，在我今天写这封辞职信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某次领导在全院大会上的讲话‘你们不想干了的可以辞职，我马上批，外面排着队要进来的多的很…我相信这句话伤害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对不起，这次我要当逃兵了。”

这名医护人员从始至终都没抱怨过工作的苦与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流于形式且繁琐的检查和考试、无限的精神内耗和内卷、医院领导的官僚主义作风、多如牛毛的非临床护理本职工作，让她疲于应对。”

医院的精神内耗和内卷，怎么那么大？

医护人员疲惫不堪！

哪一个医护人员的青春不洋溢着激情、信仰，谁又甘于平庸遭人白眼。可最终又有多少理想主义者被无情地拍碎在礁石岸滩上呢？

这封离职信一经流传，立刻得到了广大医务人员的同情和共鸣。

江苏某三甲医院一名曾任职肾脏内科的医生在看到这封离职信后，深有感触，在给我们来信时，她数次忍不住痛哭流涕：“我离职的原因跟这名医护人员相同，特别真实扎心，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近乎表演的调研，只要上级领导来医院，全院医护都要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临床工作，将主要精力应付领导调研，大小医生围着领导转，认认真真把戏演足，陪着笑脸演的让领导满意，手头上的工作却不能安心完成，太多精力都耗在这了，我真是受不了，医生主要工作不是看病吗？弄那么多虚头八脑的事干什么，难道不知道人的精力有限吗？”

医院爱开会、大小领导爱搞调研，这是业内众所周知的事情，一周短短七天，除了治病救人，医院、科室领导和医药公司还会搞各种各样的会议、活动、拍照，折腾得一周几乎剩不下多少时间是自己的。

另外，在医院等级评审期间，为了达标，就必须让卫健委各级领导找不出一点茬子，按照比保险合同还多的细则，一项项勾兑落实完成。虽然不知多少资料都是闭门造车弄出来的，但这都要耗费大量医护人员的业余时间，真的很心累。

一名北京大三甲的主治医师向我们说了一件事：“药械公司向科室推销主动脉瓣的新产品，我们医院是首次植入，花了很长时间给患者做了介入，身心疲惫，本想着去休息一下，谁料厂家和主任偏要拉着我们去拍照留影，厂家还准备了首植成功的蛋糕，搞了半个小时，这样的活动我最讨厌，也希望以后厂家办首植庆功会的时候不要那么拖拉，不要浪费医护的宝贵时间。”

上海市徐汇区某医院的一名医生向我们表达了委屈和痛苦：“现在医生不好干，处处要受气，不但要受患者的气，还要受领导的气。有一次去病房查房，和平时的时间不一样，提前了一会，一位患者就开始骂我，说我为什么要提前，这会他要去散晨步，耽误他散步会影响他的心情和健康，并规定我以后都要按时来查房，不能早也不能晚，我伺候病人就像伺候大爷一样，敢怒不敢言。”

“前几年扶贫的时候，会要求一些医护人员完全放下临床工作去扶贫，我们上山下乡，爬山涉河，走村串户，访贫问苦，陪贫困户聊天，帮他们打扫卫生，从微薄的薪水里掏钱给他们买慰问品。可如果我们态度不积极、走访不及时、反馈不合格，就要被通报批评，甚至被问责处理。”

在今年毕业的一些研究生中，很多四证合一的规培生都表示不想当医生，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在医院工作过于精神内耗，同事们一个比一个卷，自己怕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医护人员除了劳累和压力，承受了太多与临床无关的冗杂繁重事务。各种填表、各种考评、各种比赛、各种评估、各种任务，就像是一根又一根稻草，不断往他们身上叠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动不动就要搞一些行政方面的事情，开会、检查、上课、评审等等，临床工作再忙，都得抽时间去应付，并且还要拍照留痕。天大地大，都没有领导的要求大，把病人丢到一边，去开会、去考试、去参加培训学习，哪家医院敢说从没发生过呢？

这份离职信确实说出了我们的心声：这些过多的与临床毫无关联的繁杂事务，挤占了医护人员大量时间、耗费了他们大量精力，不仅助长了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也不利于医疗质量安全和医技术水平的提高。

近期多名医务人员转行离职，

该怎么留住他们？

三年疫情之后，综合各个医院的反馈，小规模的医护离职潮出现了。

安徽淮南某医院医务科负责人向我们表示，“近一个月急诊科、消化科的离职率特别高，一个月就有三名主治医师、一名副主任、两个护士办理离职，跟他们苦口婆心讲今年大环境不好，劝他们不要轻易离职，越讲反而越坚定了他们离职的决心，我真的留不住他们。”

江苏无锡市某医院负责人也表示，“医生离职产生的影响特别广范，只要科室里出现一个，就会带动其它医生产生想要离职的想法，今年疫情结束后，平均每个科室有两个主治以上的医生离职了，我有点着急，技术人才的损失对我们医院来说是沉痛的打击。”

医生离职，要么是受了委屈，干的不开心，要么就是钱给的不够，如果两个原因都有，那离职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在采访的医生中，大部分两种原因都有。

医院是一个封闭环境，理想和现实不符，工作变成了“螺丝壳里做道场”的活动，在这种内卷化的工作环境中，个体无法释放压力，看不到改善处境的希望，压抑而痛苦。从现在这么多医护人员离职的情况来看，医院内卷化非常严重，到了不得不改变的地步。

该怎么留住医护人员，不再让他们离职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们都在探索。

为了不再让医护人员被临床无关的繁琐杂事捆住手脚，从而产生精神内耗，此前中央纪委曾对此类现象做出批评：一项督查检查还未应付完，后面的检查又已在工作计划中。名目繁多、过频过细，动辄则督，热衷刷存在感，喜欢揪小辫子心理作怪。

除了脱离临床的繁琐杂事，对于一名医护人员来说，能不能心无旁骛的专注于临床、热爱医护这个曾经满怀初心的职业，也取决于能不能有一份合理的收入，足够维持体面的生活。

学生时代选择当医生的大部分都是原生家庭不那么富裕，希望以后能把整个家庭带到中产的孩子，但是没想到等你当了医生以后并没有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反而还有赤裸裸的无奈的现实横在理想道路中间。除了救死扶伤的短暂精神愉悦之外，医生还能收获什么？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医生又能精神愉悦多久？

对理想主义者来说，理想破灭是一种精神绝症。每个医生内心都有一个想改行的欲望，渴望实现财政自由，飞黄腾达。但很遗憾，90%的医生最终都会落入平凡，苦守临床岗位，成为一名二万五千里漫漫医路长征中的苦行僧。

所以呀，我们医护这一生，敢于改变，选择离职另谋出路的，相比之下毕竟还是少数。我们更多的医护人员，都不得不学会跟现实妥协，与理想和解，老老实实坚守既平凡又不凡的临床岗位，就像随着现实的鞭子在不停抽打下不停旋转的陀螺。

可医生也有忍不了的那一天，真到了那一天，这一切都不能怪在医生的头上！

撰文 | 阿拉斯加宝

编辑 | 阿拉斯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