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上的赏花会里,果然有许多大家小姐或好奇或轻蔑地上下打量我,只不过我浑不在意。至于柯怜玉——一夕之间从相府独女成了农妇的孩子,便有从前和她关系不好地前来踩一脚。...
长公主府上的赏花会里,果然有许多大家小姐或好奇或轻蔑地上下打量我,只不过我浑不在意。
至于柯怜玉——一夕之间从相府独女成了农妇的孩子,便有从前和她关系不好地前来踩一脚。
更有甚者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这就是柯素妹妹吧?怪不得从前我和那个人总是趣味不投,果然是凤凰不与燕雀为群,如今见了柯素妹妹,才叫我欢喜极了。
字里行间将我捧得高高的,就是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念白。
我皱眉:你欢喜什么。
对方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我又说:背后不语人是非,你这样的,算的上凤凰?
这下她尴尬地松开我的手,还想要找补是因为看不惯柯怜玉偷了我十六年锦衣玉食,叫我如今连脚也不敢露出。
我实在是替柯素妹妹惋惜,她自以为找补得很好,又道,倘若妹妹自一开始就没被换了,如今的京城第一才女,应该是妹妹才是。
我呵呵一笑:你意思第一才女是个萝卜坑,专门等着我们相府的姑娘往里栽呢?
我姐姐的才女名头是靠她自己赢的,这是老天不忍心埋没这样的姑娘,这才让她不用在地里刨食,叫她识字明理,不然是天下人的损失,你懂个什么?
真好笑诶,打量着我没心眼乡巴佬,要我和姐姐窝里斗呢?
这个小姐脸色青白交加,片刻后忍不住小声质问: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嫉妒?你一点都不恨?她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诶!你到底懂不懂!
在外人眼里瞧来是这样。
可且不说姐姐是被我师傅换的,只说她偷走的是啥——半残疾的小脚、消化不良大肘子的肠胃、弱柳扶风的身体、繁杂礼仪学识……
某种意义上,我和柯怜玉互为彼此的机遇甚至是恩人。
我怎么会恨她?
何况她的人那么好。
于是我歪头看着她:我真的一点都不恨她,是你不懂。
看着我的神色,这个小姐满脸震惊,和所有以为真假千金会撕得不可开交的人那样,我叹了口气:不和你说了。
等我走开后,假山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不是柯怜玉是谁。
她被这个小姐的婢女引来此处听完了全程,原本心如擂鼓,却没想到素素会这样维护自己,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走到这个小姐的面前,柯怜玉微微摇头:王小姐不必费尽心思挑拨我与素素的关系了。
想了想又说:为人行事贵在光明磊落,女子出世本就艰难,王小姐,少用些勾心斗角的伎俩,能活得快活些。
说罢丢下接连被姐妹两人打击的王小姐追随着自己妹妹的脚步前去。
王小姐在原地踌躇许久,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捶自己的婢女:你不是说这样可以挑拨她们关系嘛!根本没有用!没有用!
柯怜玉怎么那么好福气啊遇到这个妹妹,你说我那些庶妹们都是个什么东西啊?
婢女忽略打在身上根本不疼的小拳头,哄自己家小姐:没事小姐,奴婢还给您想办法,一定给您报当年抢夫子之仇!
王小姐哭得更难受了:必须报仇!当初要不是柯怜玉抢了我看上的夫子,我也不至于这么蠢,书读不明白就算了,说话都说不过别人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去老远。
我听见了,觉得她还挺可乐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么有特色的小姐却也要顶着一个行止有度的礼节枷锁,忽然觉得更烦躁,不由暗自感慨一下这是什么鬼世道。
只是旋即我便来不及感慨世道了。
迅速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梅枝做刀横在胸前,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粘腻之感如附骨之蛆,我有些懊恼没有将涿鹿刀随身佩戴。
我猛然转身,赫然看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身后七步距离处,有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玄衣人。
之所以知道他戴着人皮面具,是因为那张脸光滑细腻,却并无五官,诡异极了。
我皱眉:你是谁。
来人只是上前一步,脚步看似虚浮无力,却瞒不过我,不管他武艺如何至少这一身轻功便算得上至臻化境了。
我如临大敌地握紧梅枝,心里更有一股跃跃欲试。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正如我和柯夫人相互的排斥,也如我和眼前人诡异的棋逢对手之感。
说不清是惺惺相惜更多,还是想弄死对方更多。
在我挥动梅枝向他砍过去时,对方竟然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后,微凉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发间,带着死人的阴冷。
我旋即俯身将梅枝回旋想要贯穿他的胸口,对方足尖轻点便又似白鹭离水般向后飘去。
我挑眉,越发来了兴趣。
也追上去连出十七刀,玄衣人一一避过,却在我密不透风的刀法下渐渐改变了轻功轨迹——就是现在!
他察觉到背后硕大梅树阻拦了路线只能向左移动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梅枝擦着他的脖颈狠狠刺进梅树树干当中。
随着真气炸开,满叔红梅纷飞。
我笑着说:如果这是刀,你可就死了。
人皮面具因为梅枝而有了一丝划痕,玄衣人忽然自己将整张面皮接下,在红梅还未落地之前笑着看向我:师妹,初次见面。
我是赢渊。
这张脸带着病弱的苍白羸弱,却好看得惊人,他低头瞧我时恰有一般红梅落在脸颊与梅枝之间,艳丽宛若伤痕。
我下意识:什么师妹?
赢渊不疾不徐道:她没和你说过,你有个师兄么?
呃,似乎大概说过。
不过——可是她讲我师兄武艺高强,你怎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赢渊淡淡道:走火入魔而已。
……行吧。
我松开梅枝,七分信了他是我师兄这回事,主要是我觉得除了我师傅教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其他正儿八经的徒弟是不会带着随意口吻称师傅为她的。
加上刚刚交手时我也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说:你来这里干嘛?
又问:有见面礼么?师兄?
赢渊瞥了我一眼:见面礼?
我点头。
你被相府认回家,难道受到了苛责?
我挠挠头:也不是,就是我听说别的什么门派都是有见面礼的——对了你是怎么被她拐回去的?看你这个衣着,你很有钱的嘛。
赢渊笑:没拐。七岁那年被她看见,错过了熬打筋骨的最佳时期,所以她懒得把我带走,只是时不时来教我几招罢了。
时不时教几招还能和我打得有来有回?这天赋很可以啊!
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有空常联系啊师兄,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个小姐,不好找陪练。
赢渊拢着袖子瞧我,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轻轻一笑。
而后道:有空的话。
这就是答应了。
我能察觉到赢渊方才的交手没用全力,我没有涿鹿刀也只发挥了六七分实力,有了这样一个陪练对象简直是意外之喜。
毕竟之前每次练武都是以被师傅踩脸作为结束,普通的武师陪练,总是不得劲。
我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接着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声音,我想起来这次来赏花宴的主要目的,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嘱咐赢渊: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哈师兄!手痒想找我打架的话直接来相府就行,里面护卫都是废物,发现不了你!
赢渊没有再回答,我若有所察停下脚步回头看,除了一地残红,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来过的痕迹。
赢渊——
我念着这个名字,才发现忘了问他在尘世中的身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