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我爸妈每天都会给我烧很多很多纸钱。
我一跃成了地府首屈一指的小富婆。
后来更不得了,他们又给我配了阴婚,送下来一个男人。
我:「对不起,不想要可以退货吗?」
「不可以。」我的新郎官冷漠开口,「来都来了,以后你得叫我老公。」
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阴间除了没阳光和 Wi-Fi,一切都好。
我天地银行的账户上,我爸妈每天都会给我烧过来很多余额。
我家是做殡葬服务的,最不缺的就是纸钱。
于是我成了地府富到流油的小富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过着比当人还快活的日子,所以一直不愿投胎。
但今天,我的麻烦来了。
「曲子若,去笨鸟驿站领你的快递,今天有大件!」
我被楼下的喊声吵醒,推开窗户往下看。
一辆黑色铁皮三轮车停在窗下,喊我的鬼正是逆风快递小哥赵志国。
他生前是快递员,死后在阴间又干起快递了。
赵志国看见我探头,任务完成,开着他的小三轮车「突突突」地去下一家送货了。
我感觉他临走前的笑容很古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什么货是他的小三轮装不下的,还得我亲自去拿?
我换掉睡衣,洗了把脸就去了。
阴间的快递都是上头的亲人们供奉过来的,通过物流的形势传递到我们手中。
今天领快递的鬼不多,驿站老板庄姨一看见我就一脸姨母笑,仿佛等我多时了。
「小曲啊,你爸妈对你可真好,整天吃的喝的不断,你看今天又给你送来什么了。」
她往墙边的那排椅子上一指。
我一看就傻眼了,差点惊掉下巴。
我爸妈……怎么给我寄了个男人过来!?
我飞速瞄了他一眼,赶紧垂下头。
我咬着牙低声问:「庄姨,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可是个男人啊!」
庄姨嗑着瓜子,核对了下快递单号。
「没得错,就是你的。」
我又偷偷瞥了眼那个男人,不,男鬼。
这回他也看见了我。
是个很漂亮的鬼。
就是好像病恹恹的,大概率刚死没多久。
我被他超高的颜值冲散了思维,居然没想起自己可以有一次拒签的权利,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就领着他回家了。
我爸妈给我寄了鬼新郎的事,好像都已经传遍了,一路上所有认识的鬼都在看我热闹。
「小曲,今晚洞房吗?请不请我们去喝喜酒啊!」
我把这只多嘴的家伙轰走,「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快别围着我们了!」
「哈哈,害羞咯害羞咯!」
我的脸确实热起来了。
我轻咳一声,瞥了眼鬼新郎平淡如水的表情,安慰他说:「你今天第一天到这里,不要紧张,他们就是这样的,不会咬人。」
他的话实在很少,连回应我的话都没有,总是很淡漠和忧郁的样子。
我有点怀疑他是个哑巴,或者是不是很排斥我,所以不想理我。
要这么说,但他又很配合。
我没去驿站领他前,他乖乖坐着等我,我领完他了,他就听话地跟着我走。
就像个乖巧懂事的幼儿园小朋友。
其实我挺喜欢话少的男人的。
长得又好看。
我打心眼里爱了。
其实他来了也好,我一个人住着这栋巨大的别墅,真的挺冷清的。
今天家里彻彻底底热闹起来了。
房子里挤满了与我各路交情的鬼朋友,都来看我的新郎官了。
我只好现办了几桌喜酒招待他们。
鬼新郎像个内敛的新娘子一样待在卧室,几名花痴鬼嘻嘻哈哈地堵在门口偷看他。
酒足饭饱后那些鬼就走了,我回到卧室。
鬼新郎并不认生地侧躺在我床上,一只手托着脑袋,神态无精打采的。
「现在洞房吗?」他突然问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讲话,一下把我给问蒙了。
我扭捏回道:「啊,我,我都行。」
「那你先去洗澡吧,我准备准备。」
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他还蛮开放的。
我泥塑木雕般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看到鬼新郎又在床上躺下了。
不是要洞房吗?为什么睡这么早?
我走到床边,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手心撑在床褥上,一片湿黏。
我掀开被子一看。
妈呀,满床都是血!
而鬼新郎已昏迷不醒。
要了个大命!洞房见红可不是这样见的啊!我还什么都没干!
我赶紧背起他去看医生。
死人来到地下都会变得轻飘飘,几乎没有重力,所以这没有为难到我。
来到医院,医生对昏迷的鬼新郎翻翻眼皮看看舌头捏捏耳朵,浑身检察一番。
最后惊讶地盯住我说:「你这男人怎么弄来的,阳寿未尽啊!」
我顿时就被这句话吓惨了。
焦心地等了好久,我这鬼新郎总算醒过来了。
我急忙问他:「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怎么死的……不对!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死!」
鬼新郎镇定地靠在床头,面对我开闸泄洪般的提问,只回应了两个字:「关意。」
他叫关意。
我管他关意还是开意!
说回重点,现在我只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和我配上阴婚的。
他拧了拧眉,反问我:「阴婚?我醒来就在这里了,领我来的人让我等你来接我。」
这大概是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嗓音沉稳悦耳,不辜负他的好皮囊。
可是,我不能在对他有别的兴趣了。
医生分明说他阳寿未尽!
眼看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决定到上面问问我爸妈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
有钱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让鬼开后门。
我轻松买通了把守阴阳通道的阴差,带着我的鬼新郎回了趟娘家。
现在是晚上,镰刀月高悬,光秃的树杈像嶙峋枯骨指向夜空。
鬼魂要想在人间逗留,就得依附到一个物体上。
我拉着关意飘进我家院子里,刚好见窗户上趴着两只花蛾子,我俩就附身了上去。
我们贴在灯泡上,灯下,我爸妈正和爷爷争吵不休。
我妈痛心疾首地说:「爸,您老糊涂了吧!阴婚是能随便配吗?万一若若地下有灵,您这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我爸在一旁也是不停叹气。
「今天这具男尸是家属放在这里等着入殓的,您这是对尸体大不敬啊爸!」
可惜我爷爷前年就得了老年痴呆,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仰头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
我爸妈这样作难很好理解。
我家里祖传做殡葬生意,对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从来非常慎重。
我爷爷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算命卜卦都十分灵验。
就现在,我家供奉着地藏王菩萨的香案上,我和关意生前的照片正摆放在一起,照片前点了红烛,铺了红布,还供奉了盘苹果和红皮鸡蛋。
仪式感满满,就跟真正的老式婚礼一样。
我看向灯泡那端的公蛾子关意。
它安安静静地抱着灯泡,触角上的绒毛在灯色的照耀下泛出虚渺的金光。
见我看它,它歪了歪头,伸来触角轻碰了下我的触角。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竟然就被一只丑丑的花蛾子给可爱到了。
愣神的片刻,我紧抱灯泡的几根触角稍微松懈,「跐溜」滑了一下,整只蛾直直坠向了我爷爷的衣领子里。
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抓住了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中祈祷爷爷千万别一巴掌把我拍爆浆。
手掌摊开,我这只小蛾暴露在灯光下。
爷爷浑浊的双眼凑近我,「若若?」
爷爷是老年痴呆,眼也花了,耳也聋了,却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
爸妈不再说他了,叹着气走开。
我张开捂着脑袋的翅膀,抖了两下回应爷爷,是我。
爷爷能感知到我,我一直是知道的。
三年前我意外死在外面,尸体至今没有找到,家人也从此失去了我的音信。
我第一次变成一只小麻雀飞回家时,站在爷爷肩头叽叽喳喳鸟叫了好长一通话,他便告诉我爸妈不用再等了,我已经死了。
爸妈自此开始每天给我烧纸,希望我能在地下过得好一些。
这次回来,我为的是关意的事。
我仰头去找灯泡上的关意。
他已经离开了灯泡,扑棱棱飞到灵堂的一口棺材上面停下。
爷爷「嘿嘿」笑了两声,欣慰地说:「我的宝贝孙女带孙女婿回门了。」
「……」
本小蛾无语滴汗。
这就是关意的棺材,他自己认出来了。
我飞到棺材盖开合的缝隙上,示意爷爷打开。
爷爷还真懂了,以为我想看看我的新郎官,吭哧吭哧替我推开了棺材板。
然后,我见到了关意的真身。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寿衣,眼下和嘴唇都有些发青,皮肤却格外苍白。
看上去就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这时,关意又飞到了尸体的手腕上。
「去去去!不许乱碰!」
我爷爷挥手赶走他,他便又钻到手腕底下去。
爷爷只好捏起尸体的手腕去寻他,接着他就突然定住了。
好像一下子不再老年痴呆,眼神明亮,表情严谨,连普通话也神奇地标准了许多:「为什么孙女婿还会有脉搏呢?」
爷爷人傻心不傻,大事上一点都不含糊。
他马上通知我爸妈,叫来救护车紧急送关意去了医院。
我和关意跟着一块儿去了。
我想和妈妈贴贴,飞到她的头发里藏起来,十分满足。
关意本来被我爷爷塞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他探出个头,看到我在这里,就也飞过来跟我挤在一起。
蛾子是不会发出声音的,没办法交流,我不知道他想干吗。
到了医院,关意的真身被送到了急救室。
他的生命体征的确是存在的,当初被下死亡通知书,可能就是还算常见的假死现象。
只要他有救我就放心了。
我该走了。
我脱离蛾子,放它飞走,显出我变成鬼魂后的样子。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没人看得见我。
我的妈妈正在向医生询问关意的情况,我抱了抱她,轻轻取出她头发下的小公蛾。
我对关意说:「好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等你真身醒后你就回到你身体里,要忘了这件事,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哦。」
蛾子静静看着我。
它的眼睛乌黑发亮,头顶立着两根翎毛一样的触角,看久了也没那么丑了。
尤其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我捧着蛾子,把它藏在医院走廊的一颗盆栽里,用叶子把它遮挡好。
「相逢一场就是缘,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最后,我看了眼不远处的爸妈和爷爷,忍下心头万般不舍,抬步走入前方一堵墙内消失。
回到阴间,这里亘久不变的昏黄天色,如同每一个思念故乡的黄昏。
我来到家门口,赵志国开着他的铁皮快递车「突突突」路过。
「曲子若,去驿站领你快递!」他吆喝完,一踩油门又火速去下一个地点送货了。
我爸妈这回又给我供奉了什么?
我来到驿站,老板娘庄姨正和一个男鬼闲聊,真是满面春色。
「庄姨,我来拿快递。」
「你来啦。」庄姨笑容更灿烂了,指着面前的男鬼对我说,「快把你的新郎官领走吧,可别再退货了啊,小伙子多帅啊。」
与此同时,背对着我的男鬼转过身来,他看向我,眼里露出难得一见的浅笑。
又是才分开了没一会儿的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