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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午睡刚醒，由玉莲扶着坐到太师椅上，抬起眼皮扫了顾晚卿一眼，脸色沉了沉。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多年，还是没有规矩。”
顾晚卿没心情跟她废话，直接问道：“母亲把绸缎庄、胭脂斋和城郊百亩良田卖了？”
老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有这事。”
“那些都是我的嫁妆，当初拿出来是为了接济侯府，您要卖竟一声都不跟我说！”
“你的嫁妆是带进侯府的，入了公账，自然就是侯府的东西。我身为一家之主，卖这点东西还用跟你说？你这般大呼小叫，指责婆母，有没有教养？”
“我没有教养，但我有脸！”
“放肆！”
“谁家没脸没皮会侵占儿媳的嫁妆，咱们出去说道说道，看侯府的脸往哪儿放！”
“你敢！”
顾晚卿站起身，“我夫君死了，手上这点依靠又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沉下一口气，“卖这些铺子是为筹银子打通关系，好让你二哥早日回家。”
“这案子就快结了，您至于这么急？”
“那凌霄喜新厌旧，哪日厌弃你二嫂了，你二哥还在牢里，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晚卿冷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等你二哥回来重振家业，到时补贴你就是。”
顾晚卿心思转了一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没什么本事了，这便把管家权交出去，母亲另请人主中馈吧！”
说着，她将一大串腰牌放到桌子上。
老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当初让你掌家是给你脸，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交回来吧。”
从东院拿出来，谨烟连连叹气。
“夫人，咱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吃进去还能吐出来？”
“奴婢为您心疼。”
顾晚卿眸光一沉，“那我们去讨回来？”
“能讨回来？”
“需用点非常之法。”
入夜，顾晚卿带着谨烟从后门出来。
春夜里，长街上很是热闹，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顾晚卿许久没有逛过夜市了，父亲是礼部侍郎，恪守礼教，同时对子女们也是严加约束。
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偷偷带弟弟出来逛过一次，那次玩疯了，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被父亲逮正着。
于是她被禁足三月，而弟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是母亲哭求了一晚上，才算是轻饶了。
现在想来，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顾晚卿一会儿看首饰，一会儿看小玩意，很快就买了很多。谨烟见她难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管付钱拿东西。
这时两个妇人在前一边逛一边说话。
“明日官府要开仓卖粮了，市面上六百钱一石，粮仓只卖四百钱，便宜不少呢！”
“前年大雨漫了粮仓，不知道里面的粮食有没有发霉。”
“可不是，虽然便宜，但买到发霉的，只能吃哑巴亏。”
“反正我家那口子说了不买。”
顾晚卿听后，微微叹气，看来老百姓对于买粮仓的粮食并不热衷。
户部每年都会卖掉粮仓里贮存四五年的粮食，腾出地方存当年的新粮，但每年买粮的百姓并不多，打发不掉的就随意处置了。
这个随意处置，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纰漏。
自太子监管户部以后，盛京的粮仓已经慢慢被搬空了。他用粮食勾结北金，意图谋反。如今虽然被废，但他的余党仍在运作。
上一世，北金攻打镇北关，准备粮草的时候，才发现盛京的粮仓空了。
接下来就是饥荒，那时候别说发霉的粮食，树皮都扒光了。
顾晚卿看到炒芝麻糖的，闻着特别香，于是让摊主称了几块。
谨烟跟在后面付钱，一转身见子衿杵到了跟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
小丫头高高瘦瘦的，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瓷瓶给了顾晚卿。
顾晚卿接过去，仔细装进袖袋，而后给了小丫头一块芝麻糖吃。
小丫头吃了一口，大概觉得好吃，伸手还要。
顾晚卿拿出来一块自己吃，其余的都给她了。
谨烟又一个错眼，子衿就消失了，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她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顾晚卿笑，“这就叫高手。”
白玉桥那边有人在打斗，百姓们纷纷四散。
谨烟忙要拉顾晚卿往回走，她却迎着逆着人群往前。
“夫人，危险！”
顾晚卿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家，我晚一些回去。”
说完，她小跑起来。
隔得不远，她看到凌霄沉着脸站在桥头，胳膊受了伤，染红了衣袖。
她抿紧嘴巴，自衣袖拿出那小瓷瓶，将里面蛇毒倒到帕子上，朝着凌霄跑过去了。


第二十章给他下点毒
刺客见杀不了凌霄，已经逃走了。
顾晚卿跑到桥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凌霄看到她，眸光微晃了一下。这时一个被拿住的刺客突然奋起，竟朝顾晚卿过去了。
凌霄当即提剑，飞身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挑断了男人的胳膊，立身挡到顾晚卿跟前。
温热的血飞溅到顾晚卿脸上，她不防这一出，吓得三魂出窍，下意识抓住凌霄的衣袖。
而那刺客原想以顾晚卿为质逃走，如今计划落空，再无机会，当即一剑刺穿胸口。
顾晚卿惊呼一声，躲到凌霄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凌霄用另一只手搂住顾晚卿，带着她上了桥下面的马车里。
顾晚卿小声道：“我和谨烟逛夜市，刚才乱糟糟的，我和她走散了。”
“嗯。”
顾晚卿惊魂稍定，抬头看向凌霄，见他靠着车厢养神儿。而他左臂还流着血，却一点不在乎。
之所以记得这事，是上一世的今晚，她仍被迫去了兰园。在房间等不到他，原以为他去了元卿月那儿，便放松了下来，闲来无事画了红梅。
结果他带着伤进来了，把她吓得不轻，他却很享受她害怕的样子，还疯癫颠的往茶碗里挤了半碗血，让她用他的血画梅花。
她怕他，依着他画了，他竟挂到了大理寺正堂上。
于是坊间传闻，这红梅花是用天牢最十恶不赦犯人的血画的，凌大人是想以此威慑坏人们，谁也别想逃过大理寺的审判。
听到这些传闻，他还自鸣得意许久。
“你受伤了。”
“死不了。”
顾晚卿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慢慢坐过去，“血一直流，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她用手里那帕子堵住了他的伤口。
凌霄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怕？”
这女人娇滴滴的，弄疼了她就哭，话音重了也要哭，见到血脸都白了，现在一双杏眼就浸着泪花。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太麻烦。
但一玩物，倒也不用太喜欢，床笫之间，这张脸不讨厌就好。
这时，他的胳膊突然巨疼，而且很快就麻木了，动也动不了。
他侧头一看，血变成了黑色，而冒出白沫。
“你怎么了？”顾晚卿假装惊慌道。
“江远！”凌霄对着车窗喊了一声。
“大人，属下在。”
“剑上有火蛇毒，立刻封城门，务必抓住这一伙刺客。”
“是，不过大人您……”
“快去！”
火蛇毒是一种剧毒，毒素一旦侵入心脉，药石无效，不足一刻钟就会死。
凌霄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然后从腰上拔出匕首，塞到顾晚卿手里。
“你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剔掉。”
顾晚卿瞪大眼睛，她可没预料到他会让她弄这个。
“我怕。”
凌霄脸上挂上轻浮的笑，而眼眸却锐利异常：“我还没娶老婆，黄泉寂寞，我要是活不了，必定在死前杀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做对鬼夫妻。”
顾晚卿差点吐血，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损！
但她相信凌霄的嘴，绝对说到做到。虽然怵，但她也只能咬牙接住刀，只是手抖不停。
“命不要了？”他笑问。
顾晚卿一下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了两滴，她狠狠抹了一把，心想她怎么不毒死他。
刀尖触到伤口，她听到凌霄闷哼一声。
她抽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报复他的好机会，于是故意笨手笨脚。
“顾晚卿！”
“欸？”
“故意的吧？”
“没有。”
“乖一点，不然把你扔乱葬岗去玩。”
顾晚卿身子一抖，不敢再胡来了。
毒就在表面，而且他吃了保命丸，所以只要清理好伤口，很快就没事了。
回到兰园，顾晚卿给凌霄更衣，洗漱，端茶倒水，忙得里外乱转。
等凌霄舒服服的坐到罗汉床上，顾晚卿凑过去，道：“今晚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
凌霄挑眉，“说反了吧？”
顾晚卿暗恨，她原想给他抹点毒，她在旁照顾，他总要念着她的好。不成想那刺客坏事，倒成她欠他了。
见顾晚卿说不出话来，凌霄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顾晚卿偷瞄了凌霄一眼，而后挤出一点泪，柔弱可怜道：“侯府贿赂你的那些银子其实是我的嫁妆，我就那点体己了。我一个寡妇，婆家算计，身无所依，往后可怎么过。”
凌霄勾起顾晚卿下巴，“想要多少？”
顾晚卿抽泣一声，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钱。”
“要多少？”
“我……”
“钱进了我这儿便是我的了，我可不管怎么来的，你要想要，我就给你，多少都行，但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
“哪有这道理！”顾晚卿急道。
她想拿回自己的，不是他的，这样才不亏不欠。
凌霄一手搂过顾晚卿，让她趴自己身上，接着吻她。
“你放开我！”
“别乱动，小心伤到孩子。”
“你混蛋！”
“侯府给我三万两，你明儿去瑞昌钱庄取吧。”


第二十一章大人喜新厌旧
凌霄受了伤，而顾晚卿有孕，他只亲了她一会儿。怕他再胡来，她躲到里面装睡。
夜深，江远来禀，说是追到刺客了，但他们都自尽了。
“他们用弯刀，刀口淬火蛇毒，大人是怀疑这帮刺客是北金细作吧？”江远问道。
凌霄凤眼沉了沉，“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江远摇头，“确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你再去查，我明儿去东厂，让他们也盯着点。”
顾晚卿听到这里，稍稍松口气，她不能明说，只能以此来提醒凌霄防范北金，希望他能早一步查到废太子那儿。
她不为别的，只希望上一世饿殍满地的惨象不再重现。
当然，粮仓确实空了，总会有饥荒的，只是情况轻和重的差别。
江远走后，顾晚卿还真有些困了，不过这时闻到了糯米鸡的香味儿。她倏地睁开眼，忙坐起身。
刚过来的时候，她就让婢女通知厨房去做了。
“怎么了？”凌霄问。
“木槿送饭食过来了。”
凌霄挑眉，“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可一点声响没听到。
顾晚卿摇头，“我是闻到味儿了。”
凌霄不信，不过不多一会儿，木槿竟真的拎着食盒过来了。
“你属狗的？”
“怀孕的人鼻子都灵，你不懂。”
说着，她利落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让木槿赶紧给她把糯米鸡分开骨肉。
凌霄看她吃得香，跟着过来吃了一碗粥。
顾晚卿肚里有食了，跟凌霄道：“粮仓要卖粮了，我想买一万石。”
“你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我要开粮米铺，粮仓一石米四百钱，市面六百钱，一倒手就能赚二百钱呢。”
凌霄看向顾晚卿，轻呵一声：“你不知道粮仓的粮不能在市面上卖？”
“这天下的米都一个颜色，谁能分清从哪儿来的啊。”
“粮仓的粮放置时间很久了。”
“还是能吃的。”
“粮仓规定一户最多能买十石，你如何买到一万石？”
顾晚卿笑着往凌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所以要请凌大人帮忙。”
凌霄眯眼，“想做奸商？”
“我也就这点本事，不像大人您杀人放火……咳咳，您英明睿智，来钱的路子多。”
也就一句话的事，凌霄想到这小女人今晚跟着他受了惊，也就没有拒绝。
顾晚卿见凌霄答应了，便觉这糯米鸡更香了，又就着喝了一碗粥。
等凌霄跟粮仓要粮的时候，粮仓拿不出来，他就会知道粮仓已经被搬空的事，而后及时处理。
顾晚卿吃饱喝足，正想找个借口回家，这时木槿进来禀报。
“元姑娘做噩梦了，想请大人过去陪她。”
顾晚卿小小唏嘘了一声，品行高洁，盛京双姝之一的元姑娘已经彻底臣服凌霄这奸臣了。
什么做噩梦，分明是邀宠。
凌霄别有深意地看向顾晚卿：“若你留我……”
顾晚卿笑，“又怎样？”
凌霄觉得自己莫名被堵了一下，“大人我喜新厌旧。”
顾晚卿起身，“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扰凌大人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凌霄给气乐了。
他说是那么说，但却没碰过那元小女。
总觉得不想那么做。
又喝了口酒，凌霄转身，去书房睡觉去。
——
瑞昌钱庄幕后的老板是凌霄，顾晚卿第二天过去取了两万两，剩下的一万，她让凌霄给她买粮食了。
而这两万，她特意去码头，买了一批往西边草原运的粮米。饥荒发生后，西边是不缺粮的，所以有没有这批粮都没有影响，但盛京没有这批粮，就会死不少人。
粮食她都存到那栋空宅子了，张琪考虑周全，离京前让同村两兄弟在那里看守。
她还带了一车粮回侍郎府，却连家门都进不去。
年老的徐管家无奈道：“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大舒服，说是不方便见……见外客。”
谨烟皱眉，“徐伯，你糊涂了不成，我们夫人怎么能是外客。”
徐管家叹了口气，“可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顾晚卿摆手，示意谨烟不必再说，“徐伯，我娘身子到底如何？”
“咳咳，只是小小风寒。”
顾晚卿点头，“我就不进去惹她不快了，不过这一车辆米，你让人抬进去吧，倒也不用跟我爹娘说。”
“小姐，您怎的送一车米来？”
回娘家哪有带一车米的，说出去都新鲜。
“呃，我打算开一间米粮铺，这不就米多，所以给爹娘送一车来。”
“那我就代老爷夫人收下了。”
等坐进马车，谨烟替顾晚卿不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老爷夫人怎么还生您的气，再说二公子的死也不能怪您啊！”
顾晚卿靠着车厢，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弟弟想建功立业，随靖安侯一起北征，父母不同意，但她觉得男儿就应该历练一番，于是支持他，还偷偷找靖安侯把他安插进了北征军。
结果北征军全军覆没，弟弟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父母觉得是她害了弟弟，因此一直不肯原谅她。
又过了几日，谢家二爷终于放回家了，谢家那案子也了了。
只是，在谢二爷回家第二天。
二夫人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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