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餐桌边,吃着外卖的方姿开始回忆自己的租房经历,她大学刚毕业在上海工作,开始那两年住的是格子间。房东违规隔开的小单间,房间很小,只容得下一个单人床,要用电脑加班的时候还得把小折叠桌架在床上才行。
有一次方姿下班回家,她的行李乱七八糟的被扔在了门外,消防拆了房间隔板。
那是她印象里最惨的一次租房经历,夜里拖着行李箱无家可归,为了省宾馆住宿费,她去投奔了大学同学何昭昭,不过何昭昭住的也是格子间,两个女生就那么草草的挤了两个晚上。
还有一次,方姿为了省钱,租了间才装修不久的房子,大概用料太差,房间有刺鼻的气味。她想着自己天天加班,也就是每天回来睡一晚上而已,白天开窗放几天风应该差不多了。
结果没想到才住没多久她就开始喉咙痛、头晕,还老想流眼泪,可怕的症状和之前种种的经历终于让她放弃了在租房子方面省钱的念头。
二线城市房价比上海低,同样的价格能租到好很多的房子,这也是方姿下定决心来久州市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她不想在住宿条件方面再亏待了自己,这个房子去公司坐公交只要四站路,小区高档,设施齐全,有室内篮球场和游泳馆,还有个露天羽毛球场。房子装修精致,家电设备都是高档货,宽宽的吧台适合闲暇放松小酌,客厅很大,含一个半开放式的小书房,虽然对她这么一个租客来说没用又奢侈,但方姿就是很喜欢,还有阳台,又长又宽,上面放了一台跑步机,她的卧室带一个很大的衣柜和书桌,有一个舒服的飘窗,关键是特别宽敞。
这房子真的是她的理想型,什么时候能一个人独自拥有这么宽敞舒服的房子。
这么一回忆,方姿心中感慨,果然房子不是自己的,再好也是分分钟被赶走的命运。
吃完外卖,方姿下楼扔垃圾,回来换鞋时多了个心眼,她打开旁边的鞋柜门,里面果然有一双男士板鞋规规整整地摆在鞋架上。
方姿的眉毛动了动,再看看自己脱在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运动鞋和高跟鞋,无奈地俯身把鞋拢了拢,并排整齐的摆在墙根处。
再回过身,看见冯彦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两条笔直的长腿微微分开,双手插进睡裤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那身影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要在之前,方姿还会忍不住拿色眯眯的眼睛多看两眼那高大挺拔的身材,但是一想到他叫她搬走,方姿心里就有股无名怒火,她冲那背影狠狠挥了两下拳头,嘴上嘀嘀咕咕:“房东就了不起了。”
觉察黑影轻轻动了一下,方姿连忙跑回房间关上门。
回了屋方姿给何昭昭发去个默默流泪的表情:“我又要搬家了,逃不过的命运。”
心情不爽,又发一句:“租给我房子的女的失联了,她男朋友突然回来要赶我走。”
等了一会儿,何昭昭没有回她微信。方姿转到游戏界面,把几头奶牛产出来的奶卖了,买了个蓝色的金鱼气球绑在自己的小汽车上,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手机插上充电,抄起床头柜上的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被子里。
看了一会儿书,正犯迷糊,手机响了。
方姿打着哈欠抓过手机,看到母亲的名字,被电话吵醒的烦躁情绪又添了几分。
隔着手机,母亲沙哑的声音似乎很遥远:“还没睡吧。”
“妈,有事么?”方姿直接切入正题,打断了母亲例行的开场白,一般没事母亲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
“是这样的,现在大家都盖了新房,我们家这老房子又在路边,大货车震的墙上都是裂缝。前面老王家去年盖房子花了 40 万,我们可以少盖一层......”
方姿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图,大声道:“方威不是已经赚钱了么,你不问他。房子盖起来也不会挂我的名字。”
“他刚工作哪来的钱,你先帮着垫上,等过几年......”
弟弟方威工作才 1 年,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方姿说的是气话,但方姿也不过工作了 5 年而已,加上之前 4 年在上海,消费水平高,她还租着房子,她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我没有钱。”方姿一口回绝,心里着实堵得慌,母亲到这时候都不肯松口,哪怕说句盖起来的房子分给她一间,她去借也要把钱凑起来,也不至于拒绝的这么干脆。
“你都上了这么久的班了,手头总有个十万八万的吧,剩下的妈找你大舅去借。”
很想当然的语气,反而更让方姿生气:“我要租房子,我还要生活,我哪有钱?盖房子多大的事情,我不吃不喝也没那么多钱。你问大舅借了钱谁来还?我还?还是我弟还?”
“妈早就跟你说了,你都快 30 岁的人了,还不嫁人,但凡你现在有个男人,还用得着在外头自己租房子住吗?”
母亲永远搞不清楚状况,在方姿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对方姿说让她早点结婚,一定要找本地人做对象。方姿问为什么,母亲说本地人有房子,生活就不愁了。方姿问要是他家有很多兄弟姐妹呢?母亲说有姐妹没关系,别找有兄弟的就成。
在母亲的观念里,男孩就是精贵的,家里的一切都是男人的,所有事情都应该男人优先。
当年父亲游手好闲,每每干几天活赚了点钱就停下来,等钱花完了再出去找点活干,有点小钱又停下来,周而复始。
母亲起早贪黑的赶往镇上菜场摆摊,还要照顾无所事事的父亲,对父亲懒散的脾性只有纵容,终日不分饭点的给他做下酒菜,勤恳而卑微的服侍着这个没用的男人。对母亲这样纵容父亲的态度,小时候的方姿不明白,而现在的方姿已经不想明白。
小时候,她面前永远摆着的是清淡无味的菜头笋干,而弟弟眼皮子底下则放着大鱼大肉。
有一次她上桌特意坐到放着鱼的那一边,母亲马上就把菜盘子调换了位置。看着那盘飘着腐臭味的腌菜头,方姿一咬牙,筷子伸到了对面的盘子里,母亲一筷子敲她手上。
方姿忍着脾气不发作,只是声音冷冰冰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嫁出去的吧。”
“你现在的年龄已经很难找了......."
方姿懒得听母亲说教,打断她:“行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找我弟去吧。”果断挂断电话。
虽然拒绝了给家里钱,睡下来的方姿脑子里还是不自觉想起家里老房子的样子,这几年她不是没注意到,周边邻居都盖了新房,不仅宽敞,还加高了楼层,都是四五层的小楼。独独他们家像城中村一样破旧。
方姿拿起手机,登陆自己的手机银行,看到可怜的存款余额,她什么也不想了,关灯睡觉。
这一夜终究睡的不踏实,后来半夜方姿是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的。
膀胱传来异样的感觉,周围漆黑一片,外面雨下的很大,方姿微眯着眼睛爬起来,在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手机踹进睡裙口袋里,这才磨磨蹭蹭下床走出房间。
客厅光线稍微比卧室明亮一些,方姿一边撩起睡裙一边转过身蹲下来,屁股撅起来时脑袋顺势一抬便看见了阳台上有个黑影。
感觉天边一道雷劈下来,方姿僵硬地悬着屁股,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黑影。
这个房子外卫的门和客厅阳台呈 45 度斜对角,那黑影就在 45 度角的位置定在那里,一双圆睁的眼睛直直盯着方姿,方姿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