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动静不小,来来往往的病人用各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谢铮看着褚时砚自责,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现实已经是这样了,只言片语的安慰根本不能让人心里好过分豪。
他只能拍拍褚时砚的肩膀,沉默离开。
没错错事情的人问心无愧,做错了事情的人只配得到痛苦。
褚时砚无力的靠在墙边,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良久之后才强忍着疲惫,走回的办公室。
他坐下,看着桌上和舒晚的合照,忍不住伸手去摸。
可就在快要碰到舒晚的脸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褚时砚动作一顿,收回了指尖。
他接起电话,一道浑厚严肃的声音传来:“这里是深市临阳公安分局,请问你是褚时砚薄先生吗?”
“我是,有何贵干?”
“童世旻听闻了舒晚女士的死讯,想要见你一面。”
听见童世旻三个字,褚时砚突然站起来,带着椅子叫从地板上摩擦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薄先生?”
“临阳分局是吗?几点?”褚时砚咬紧了后槽牙,胸膛不断起伏。
“您现在方便的话,也可以现在过来。”
“好。”褚时砚把手机摁了挂断,急匆匆的出了办公室。
他没销假,手术也都排给了别的医生,去见趟童世旻的时间绰绰有余。
临阳分局。
褚时砚坐在探视区,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童世旻。
“怎么是你来!舒晚呢?叫她给老子滚过来。”
童世旻色厉内荏,不断的叫嚣着。
褚时砚还没开口,看守的警官就敲了敲玻璃:“安静点。”
童世旻立即换了表情,点头哈腰:“是是,警官,我安静点。”
“快说!舒晚那小兔崽子去哪儿了?!”
褚时砚嗤笑一声:“你不是知道吗?”
童世旻满脸的不可置信,压低声音怒吼:“不可能!她绝对是躲起来了!你和她们联合起来骗我!”
“你能听到消息,是因为她的遗体捐赠需要通知亲属。”褚时砚目光如刀:“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童世旻艰难的吞咽了下喉咙,脸色发白。
“而且,乔安要是还活着,也轮不到我来见你。”
褚时砚比谁都希望她还活着,但是童世旻这种人渣,给他希望就是给自己痛苦。
“她死了你不高兴吗?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对她吗?你把林姨囚禁,每天殴打……”
童世旻猛的站起身,不断敲打的眼前的玻璃:“闭嘴!闭嘴!”
褚时砚看他逐渐癫狂,心里涌上报复的快感:“你应该高兴啊,你亲手杀了你的老婆,你的母亲,现在你唯一的女儿也死了,谁也不能阻止你喝酒,要钱了。”
“童世旻,你自由了。”
褚时砚说完,直接起身离开,任凭童世旻如何叫骂都没有回头。
他回到医院,又去了太平间。
这里到处都是白布,凄凉冷清的像人来人往的医院中最后的静谧之地。
谢铮言而有信,真的找了很好的入殓师。
舒晚躺在病床上,面色红润,和生前无异。
褚时砚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正想开口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褚时砚,你要让薄家世代的医学清名毁在你手上吗?”
第21章
听见薄母熟悉的声音和话语,褚时砚剑眉微皱。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舒晚,嫌弃她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每次见面,薄母都会冷嘲热讽几句。
褚时砚像第一次带舒晚回家见父母那样,轻声说了句:“别害怕,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闻言,薄母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什么了?”
褚时砚早就不是年幼时任由薄母摆布的褚时砚了。
他站直身体,比踩了高跟鞋的薄母还高了一头不止。
“我在祭拜我的妻子,你的儿媳,请问我闹什么了?”
薄母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蔑视:“儿媳?我可不会认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做儿媳。”
听着她的话,褚时砚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我有时候不明白,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为什么会对舒晚这么有偏见?别忘了她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
“偏见?你去外面看看,谁会对杀人犯的女儿心生同情?罪犯的子女三代不能入士,你清楚吗?”薄母言辞激烈,“如果你们有了孩子,孩子一辈子都要受人冷眼,你又想过孩子的感受吗?”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有的选,舒晚难道会去选择做童世旻的女儿吗?”
外面的光透过顶上的窗户落在褚时砚的侧脸上,照的明暗交错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温度。
“你们都指责她,嫌弃她,甚至于厌恶她,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错的是童世旻那个人渣,是他杀了林姨!凭什么这些骂名要痛乔安来背负?”
薄母看着褚时砚眼里密密麻麻的血丝,语调软了下来:“谁让她的命不好。”
……命不好?
这算什么回答?
舒晚为了救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她遭受的这些苦难最后只得到一句命不好。
褚时砚苦笑一声,每个音调都像是撕扯着喉咙钻出嘴唇:“那我的命也不好,正在这样薄情冷性,追逐名利,虚伪至极的家庭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褚时砚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力道重的薄母的掌心都发痛。
“我生你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女人和我作对。”
褚时砚用舌尖顶了顶发痛的侧脸:“巧了,我长这么大,读了这么多书,也不是为了做你的傀儡。”
薄母被他气的心肌梗塞,但看着褚时砚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再劝。
“你会后悔的。”
她丢下这句话后离开。
太平间内安静下来,世界变得静默无声。
褚时砚定定的站着没动,他的眼神破碎空洞,恍若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弋㦊
一直到夜幕降临,路过的谢铮才把他拉了出来。
看见褚时砚的脸时,被吓了一大跳:“你这脸比那里头躺着的脸色还要白。”
褚时砚置若罔闻,显然还沉溺在薄母说的那些话里。
谢铮劝慰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明天就是表彰会了,你要打起精神来,送乔安最后一程。”
褚时砚回过神,深深看了眼谢铮:“知道了,休息吧,明天还要开会。”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办公室。
谢铮有些莫名,但也没有深究。
直到第二天表彰会,众人去太平间时,才发现到不对——舒晚的尸体不见了!
第22章
医院乱成了一团。
主任只好下命令:“尸体的事情不要声张,先把表彰会办完。”
谢铮沉默不语,背过身打了电话给褚时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机械的女音不断传来,就算是谢铮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憋了一肚子气。
以前没看出来,褚时砚惹人生气的本事一流。
但不多时,他就收到了一条短息。
是褚时砚的:“到天台来。”
谢铮看了眼时间,距离表彰会还有半小时。
他果断走进安全通道,上了天台。
意料之外的是,这里只有褚时砚一个人。
谢铮开门见山:“乔安呢?”
“你们为什么要办表彰大会。”褚时砚反问。
“她的事应该被人知道,受人尊敬。”谢铮直视着他,目光坦荡。
褚时砚眺望着脚下的城市,嘴角上扬,语气嘲讽:“尊敬?被她救过的人恐怕连记都不记得她是谁。”
“每个人提起她,都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杀人犯的女儿这几个字,就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褚时砚的心。
曾经折磨过舒晚的痛苦,现在又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他。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褚时砚的声音沉闷的像从海底传来,“她失去了妈妈,失去了奶奶,事情都是童世旻做的,为什么骂名要她来背负?”
谢铮无法回答。
有时人就是这样,记坏不记好。
记得舒晚是杀人犯的女儿,却不记得她是仁心济世的医生。
“衿初,别人的看法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谢铮轻声劝说,“我们只能让自己无愧无心。”
“无愧于心?”
褚时砚眼里滚着化不开的苦涩:“我知道开表彰会的目的是为了宣传医院,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提她是童世旻的女儿。”
谢铮的心里也堆满了化不开的忧愁:“你应该知道,上次童世旻来医院闹事,给医院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他没在继续说下去。
褚时砚知道,医院打定了注意要用舒晚的牺牲洗去曾经的污名。
谢铮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劝慰:“换个角度想,医院也是为了不然患者恐惧……”
“够了。”褚时砚的语调都不稳,他问:“表彰会开始了吗?”
谢铮抬手看了眼表,避而不答:“你带乔安走吧,安葬她。”
褚时砚顿时泪如雨下。
天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冒出头的太阳又缩了回去。
“走吧。”褚时砚转身走进安全通道。
谢铮跟着他,又回到太平间。 弋㦊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医护都在大会堂里开表彰大会。
褚时砚找到舒晚,将人拦腰抱起。
毫无顾忌的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谢铮陪着他。
直至褚时砚将舒晚放到副驾上,开着车驶离医院。
雨渐渐的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
哪怕褚时砚打开雨刷,视野的可见度也很低。
等红绿灯时,他偏头看向舒晚。
医院用了特别的防腐方法,她的身体一点都没有腐烂,上了妆后依旧美丽动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褚时砚每次都忍不住心生期盼,觉得舒晚没死,所有的这些都是他荒诞的梦。
下一秒舒晚就会睁开眼,笑意融融叫他:“衿初,我们去吃饭吧。”
“叮!”绿灯亮了。
褚时砚踩下油门,车辆如箭离弦。
偏偏此时,前方有人横穿马路,褚时砚立即踩下刹车,路上传来巨大的摩擦声。
不料道路湿滑,车辆已经无法停下。
褚时砚猛打方向盘避让,接着“嘭”的一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