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节。
从机场延至室内的每一个路灯上都挂着一个小红灯笼。
天还没黑，远处的高楼都已经将红色的荧光灯打开，加上行人的笑容，一派喜庆。
陆时渊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习惯性地在T2出口处停了一会儿。
他看着路边的某一处，目光深邃，似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忆。
手机突然响了，他随手拿了过来，也没看到是谁，直接接了。
“喂。”
“夜辉，一会儿回来吃年夜饭吗？”
佟母带这些倦意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陆时渊低声应了一声：“嗯，一会儿就回去。”
“好。”佟母也淡淡地回应了一字，挂断电话前，陆时渊又一次听见她的叹气声。
手机已经没有声音，陆时渊半晌才将它扔在副驾驶上，骨节分明的手覆在眼前，遮了半晌才放下，将视线完全收了回来。
车子疾驰而去后，回归冷清的T2出口一个坐着轮椅戴着口罩的女人被工作人员推了出来。
“谢谢，就在这儿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好。”
工作人员点点头后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辆宾利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萧倾月！”
“乔辰枫。”
乔辰枫朝她跑了过去，自然地抓住轮椅把手，慢慢地朝车子推去：“抱歉，等很久了吧，路上堵了会儿车。”
萧倾月摇摇头，笑道：“没有，我在里面待了会儿，才出来的。”
走到车旁，乔辰枫打开车门，轻轻将萧倾月报了进去后才将轮椅收起放进后备箱中。
借着系安全带的空当，乔辰枫扭头看向已经将口罩摘下来的萧倾月：“我已经联系好复健医院了，等你休息几天再去吧。”
他一边说着，眼神也愈渐温柔起来。
萧倾月轻轻捏着口罩，目带感激：“谢谢你。”
“你这三个字我都听了两年了。”乔辰枫无奈地笑了笑，“你曾经救了我妹妹，我救你就当是报答你了。”
萧倾月抿抿唇，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车窗外已经有些陌生的风景，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两年前，她在机舱着火前爬了出去，正好碰上了爬山的乔辰枫。
或许命中真的有缘分这东西，乔辰枫有个妹妹叫乔露，而乔露正是那次出事航班被卡在座位中的孩子。
萧倾月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伤到了脊髓，瘫痪了两年。
想到这儿，她眼眸一暗，要不是乔辰枫，她恐怕不是被烧死就是横尸荒野了。
可是萧倾月又觉矛盾。
她走前已经是抱着死的心，飞机失事时求生欲让她强硬地逃出火海。
乔辰枫给她安排了将近一年的心理疏导，这一疏导，反而让她更加迷惘了。
她有站起来的可能，但是未来的她，很快会向她的妈一样，痴痴傻傻不认人，到那时，她还要麻烦乔辰枫吗？
乔辰枫瞥了眼后视镜，萧倾月的侧脸文静温和，他心不觉一动，唇角的笑意愈加明显。
“在想什么？”他问道。
萧倾月眨了眨眼：“没什么，就是看到这儿变了好多。”
“那你先休息一天，之后我带你好好逛逛。”
萧倾月嗯了一声，好像还是心不在焉的。
离市区越近，她沉寂了两年的心逐渐开始颤动。
陆时渊，他还好吗？
第十八章 这都是命
进了家门，陆时渊脱掉大衣，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内，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丝温馨，反而更加深了他心中空荡的感觉。
“回来了，去洗洗手，吃饭吧。”佟父放下报纸，眼皮一抬，没有什么神采。
“嗯。”陆时渊点点銥誮头，去洗了手后坐了下来。
佟母将最后一锅汤端上桌：“除夕了，难得夜辉回来，赶紧多吃点。”
陆时渊眼神一沉，没有回答。
电视里正在放着春晚，喜气洋洋的小品和观众的笑声与饭桌上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电视里的歌星唱到《团圆》这首歌时，佟母的眼泪霎时落在了盛满汤的碗里。
佟父皱了皱眉：“你又怎么了？”
佟母抹了把眼泪，看着桌上的红烧鱼，喃喃道：“萧倾月最喜欢吃鱼了。”
“哐”的一声轻响，陆时渊手里的碗落在桌上。
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下，起身走进了房间里。
佟父看着陆时渊落寞的背影，眼眶也红了些，带这些责怪的语气道：“不是说好不要在夜辉面前提这事吗？”
佟母被他一说，眼泪掉的更凶了：“两年前的今天，萧倾月还在，好好的人没了，你要我怎么……”
“别说了。”佟父打断她，也放下了筷子，“这都是命。”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要不是佟母打破砂锅问到底，陆时渊都不知道要把和萧倾月离婚还有她出事的事情瞒多久。
佟母又擦了下眼泪，心疼的不行。
她知道萧倾月是个好孩子，因为两人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所以对萧倾月有些意见，但她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儿媳妇的。
可是陆时渊却告诉她，两人不仅离婚了，萧倾月还因为飞机事故去世了。
当时她立刻就瘫倒了。
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房内。
陆时渊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苦涩因为佟母的一句话重新冒了上来。
右手轻轻摩挲着婚戒，他眼角泛红，平日如刺一般的冷厉与威严好像全部都软了下来。
陆时渊嚅动了下唇，眼中的哀伤好像已经溢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婚戒是他唯一思念萧倾月的媒介。
他和萧倾月没有合照，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拍过婚纱照，而萧倾月那次在后院烧的东西就包括了她所有的照片。
她所留下了的东西，只有她的婚戒。
陆时渊苦笑：“你真是小气到连一个梦都不给我。”
电视机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到他耳朵里，让他的心再次一紧。
结婚前两年，萧倾月就是独自一人和佟父佟母吃晚饭后再回到家，孤独地度过大年初一。
第三年，他终于接她回去了，然后他提出了离婚。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阻止了他越渐深陷的思绪。
“夜辉，把饭吃了吧。”
佟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时渊回道：“我不饿，您和妈吃吧。”
而后，佟父也没有再劝，房内再次静到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陆时渊看了眼手机，打算明天去看看莫母。
才放下手机，有些刺耳的铃声让他眉心一拧。
是陈烨的电话。
陆时渊有些不耐地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我好像看到萧倾月了。”
第十九章 没有家人
陈烨的一句话让陆时渊心咯噔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陈烨说太快了。
“今天下班时，我好像看到萧倾月了。”
陈烨的声音好像是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而这话听第二次又让陆时渊觉得荒唐，当初陈烨恨不得把萧倾月的遗体拖到他面前，告诉他萧倾月已经死了。
现在他却说他看到了萧倾月。
陆时渊心里燃起一丝火苗，哪怕萧倾月死了，看到陈烨对她还这么贪恋他都很不快。
“你眼花了？”他冷冷地回了句。
“不是。”陈烨的语气也并不是很有底气，“真的像她，那个人坐着轮椅……”
“像她，但不是她。”陆时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眼中的冷意在挂掉电话后缓缓褪去，但眉头却未平展。
因为陈烨的话，他的心起起伏伏，最后还是自嘲一笑，笑自己怎么会跟陈烨那家伙一样。
次日。
陆时渊去看了趟莫母后才去了公司开会。
而陈烨心神不宁的模样惹来了陆时渊一通白眼。
“去找主任吧。”陆时渊睨了坐在一边的陈烨一眼。
陈烨一愣：“干什么？”
“请假，或者辞职。”陆时渊觉得跟他多说一个字都很费事。
陈烨表情僵住：“是因为萧倾月，所以你老是对我这么刻薄？”
陆时渊理了理衣领：“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你……”
陈烨捏着拳头，心中有气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萧倾月没出事之前，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到现在这么针锋相对的地步。
直到他说出那次事情的原由到萧倾月去世，他和陆时渊闹僵了无数次，要不是看在是同一航班的同事上，恐怕早就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了。
陈烨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胸口的怒火才道：“我昨天看到的人，真的很像萧倾月。”
陆时渊手上的动作顿了几秒后依譁拿起帽子直接下车走了。
陈烨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难道你就不希望她活着吗？”
陆时渊依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他的腿长，步子也大，很快将陈烨甩在身后。
陈烨站在原地，有些不甘地握着拳头。
既然陆时渊对萧倾月的事情这么不上心，那他自己去找。
匆匆地步伐在机长休息室门口停了下来，陆时渊一手撑着门，四下无人才将紧绷的神情松了下来。
另一边，萧倾月才起床，就被风风火火跑来的乔露吓了一跳。
“露露，你怎么突然来了？”萧倾月探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乔露跟跑了马拉松一样瘫倒在沙发上，接过水喝了一口才道：“我哥说你回来了，就让我来照顾你。”
萧倾月失笑。
乔露不过是个孩子，怎么照顾她，八成是她自己是在闲得慌了。
歇了一会儿，乔露笑嘻嘻地凑到萧倾月面前：“姐，老待在家里怪闷的，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萧倾月就知道乔露待不住，不过她的确想出去透透气，也就应了：“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