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死了?
不是说只是感冒么?
傅易川垂在身侧的手狠狠颤动了一下,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分明不久前还见到的人,如今只剩下这小小的黑匣子。
他艰难的挤开牙关:“怎么会?”
“医生说是喉癌。”秦奶奶眼神木然,“她咳得那么严重,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生病了呢?”
泪水迅速的充盈在老人浑浊的眼眶里。
她可怜的孩子,在离世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
“她该有多痛啊……”
秦奶奶收紧了拢着木盒的胳膊,眼泪如雨砸在上面。
傅易川心像钻进了一根刺,搅得他鲜血淋漓的疼。
他吸了一口气,掩下这痛楚哑声安慰:“您节哀。”
说完,傅易川深深看了眼木盒一眼,转身抬脚离开。
掏出手机,他给宿雪回了个电话:“白梨因为喉癌去世了。”
一时间,电话那头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没了声响。
静默了几秒之后,沉沉的叹息飘扬而至。
听着这声叹息,傅易川心里五味杂陈,心痛与遗憾还有怜悯,说不出哪个占得头比。
“可怜。”宿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低声自言自语起来,“死前还被网暴,世态凉薄。”
“什么网暴?”傅易川眉头一蹙。
冰冷的声音惊醒了宿雪,她含糊的遮掩了过去,匆促的挂断了电话。
傅易川握着手机,眉头越皱越深,点进了那个大眼睛软件。
输入白梨的名字后,下面紧跟着的词条便是#白梨小三#。
看着里面的聊天记录,他瞳孔紧缩了一瞬,这不是他上传的。
怒意渐渐席卷上了他的眼眸,傅易川摁灭了屏幕,上车踩下油门飞速的驶进了车道里。
小型公寓里,一个女人窝在阳台敲着笔电。
对面的房门猛地被推开,她刚扬起笑容想要开口,一只手机便被扔进了她的怀里。
苏倩低头,绿色背景的聊天映入眼帘。
她笑容略凝,随即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傅易川竭力克制着愤怒,“我的解锁密码只有你知道。”
冰锋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吞吐,刺得苏倩血液凝固。
紧接着她眼里蓄上了泪水,楚楚可怜:“我只是不想让她缠着你,我没想到会这样……”
“够了。”傅易川打断了她的辩解。
燥郁萦绕在他心头,让他说不出的恼怒与厌烦。
傅易川身侧的拳紧攥着,半晌他松开了手:“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苏倩不可置信的失声叫道,“就因为白梨?你不是厌她入骨么……”
傅易川冰冷的眼神,就像风刃斩断了女人的话语。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黑夜降临,傅易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身边散落着酒瓶。
耳边回响着苏倩话语“你不是厌她入骨么!”。
是啊,明明那么厌恶她,可为什么却像被掏走了心脏似的,胸口空了个窟窿。
风在其间穿过,冻得他四肢百骸刺骨的疼。
朝阳升起,破开笼罩整座城市的浓雾。
金黄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蛮横的打在床上人的脸上,随即室内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该起床了。”
白梨从被窝里挣扎着伸出胳膊来,嘟囔了一声:“易PanPan川几点了?”
回应她的,只有那道机械重复的“该起床了。”
这时白梨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和傅易川分手了。
白梨拉过被子,将自己埋进黑暗。
不过三秒,她又蓦然坐起,白梨捂着自己的喉咙惊恐的看着对面墙壁。
不对啊,她不应该死了吗?!
床头柜上,手机里傅易川的声音还在孜孜不倦的叫早。
白梨拿过手机,摁掉了起床铃。
目光接触了手机上的时间时,她浑身一震,眼睛不可置信的缓缓瞪大。
2018年5月24日,早7:50。
她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是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床头贴着由傅易川配音的虚拟偶像的海报,旁边书桌上是傅易川的动漫小人立牌。
望着这熟悉的房间,白梨不仅汗毛耸立。
她这是回到了四年前!刚进声优行业的第二年,对傅易川疯狂痴迷,死缠烂打的第三年!
她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
白梨捧着手机,尚不能从这种不符合科学以及物理概念的诡异事件中回过神来。
手心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来电人显示宿雪。
“你在哪?”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不耐,“你已经迟到了,十分钟,赶不到就别来了。”
这时白梨才看见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八点过十分,而今天是周一,VOI有例会。
“我马上到。”白梨慌忙挂了电话,匆匆朝公司赶去。
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工作不能丢。
白梨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对不起,我迟到了。”
宿雪瞥了她一眼:“下不为例,坐吧。”
她尴尬的合上门,余光中一只手朝她招呼着,她望去,是同事小可。
而和她隔着一个空位的,是沉着脸的傅易川。
再见到他,白梨的心还是下意识的停滞了一瞬。
缓缓走到她身边,小可低声以一种也邀功的口吻:“我给你占了位。”
我可真是谢谢你。白梨扯开嘴角干笑了一声。
坐到位置上,白梨始终没有心思听会议内容。
她的余光可以看到傅易川骨节分明的手,还有凌厉的下颌线,以及淡漠的眉眼。
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他的模样和四年后相差无几。
“阿锦。”忽然,身旁的小可用胳膊肘捅了白梨一把。
她恍然回神:“嗯?怎么了?”
接着她看见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白梨。”宿雪眉梢蹙着,指节敲在桌面上强调,“你在外面怎么追星都不重要,但是在公司里,请你认清现在的位置和职责!”
人群中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可人家进VOI就是为了傅易川啊。”
闻言,众人看来的眼神情绪各异。
有戏谑,有鄙夷,有淡漠。白梨一一扫过,心里蓦然一沉。
以前她眼里只有傅易川,对外界的嘲弄充耳不闻。
现在她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么的不堪。
椅子剐蹭地面的刺耳声响起,傅易川倏然站起了身,面色不虞的摔门离开了。
留下白梨就像个笑话一样,承受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散了会,白梨在无人的阳台找到了傅易川。
傅易川看着她,眸子里是毫不遮掩的厌弃:“白梨,你不要脸,我还要。”
听着他的话,白梨的心毫无波澜。
他们的爱,都是她死乞白赖讨来的,等到傅易川不想要的时候,随手可弃。
可白梨却把这爱当成珍宝,直到临死才能堪破这荒诞的感情。
白梨望着他,语气平缓:“别多想,我只是来告诉你。”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话语粒粒清脆的撞在墙上,隐隐有回声传去远方。
傅易川看着她,良久才嗤笑了一声:“最好是。”
说完,傅易川转身离去,一点留恋也没有。
白梨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难得没有任何起伏。
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看着傅易川离开了,这一次,她的人生要为自己而活。
白梨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医院。
屏幕上放着几张喉部的CT照,在喉结的部位有个凸起,是花一般的形状。
医生托了托眼镜:“只是个小肿块,有时间来动个手术,很快就能痊愈的。”
听他说完,白梨这才敢将悬在空中的心脏放回了原处。
“还好发现及时。”医生柔声说,“现在像你这样懂得爱惜身体的年轻人很少了。”
白梨站起身笑笑:“我以前也不懂事,现在才懂得珍惜。”
医生看着她,目光是岁月沉淀出的宁静:“有时间就不晚。”
出了医院,白梨拦下一辆车,往郊区驶去。
午后的小巷呈现出的是一种安逸的静谧,阳光洒在窗台伸出的花枝上,投下一片阴影。
拼凑出头上是花,地上也是花的美好画面。
秦奶奶躺在院子里的摇椅里,戴着老花镜织着什么。
“奶奶!”看着老人的瞬间,白梨眼眶被酸涩击中,险些落下泪来。
人世间最遗憾,不过白发送黑发。
可她的奶奶不仅送走了儿子和媳妇,又送走了孙女,留她一人伶仃。
见她来,老人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接着唇角就压了下去。
“你来做什么,那工作终于混不下去了?”
白梨推开院门,忽略她严厉到苛刻的话语。
走进屋内,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冲屋外扯着嗓子喊:“我想吃您做的红烧鱼了。”
没过多久,数落的声音自远而近的传来:“我欠你的了?张嘴就来讨,乞丐都比你懂得……”
伤人肺腑的话被一个拥抱打断,老人怔在门口,顿时有些束手无措。
白梨埋在秦奶奶花白的发间,低声说道:“是我欠你的。”
抱了一会,白梨才放开手,她眼圈泛着红,笑得明亮:“所以以后我会常来补偿你。”
老人慌乱的瞥过眼:“最好少来,省的麻烦……”
一边嘀咕着,一边却收拾着她提来的大包小包,往厨房去了。
从郊外回来,天已经抹上了黑色。
白梨疲倦的倒进床上,摸出手机,发现工作群里正热闹。
爬完楼才明白是在讨论新广播剧。
宿雪:【男主角定了是易川,女主角暂定是柒瑶。有兴趣的可以来试试其他配角。】
虽然说是暂定,可谁都知道以柒瑶的能力,女主的位置一定是她的。
白梨本来兴趣缺缺,可是再看一遍剧名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她记得《桃之夭夭》这部剧出来之后,直接就被封神。
因为女主的设定就是一体双魂,人格极度反差,有一集双人格的对峙直到四年后都广为流传。
白梨指尖点着屏幕,若有所思,她还没有配过这样的人设。
以及,她还需要凑一凑手术费。
想了想,她滑到和宿雪的私聊页面。
白梨:【老大。】
宿雪:【你想配哪个角色,在群里接龙就好。我现在忙没空回你。】
白梨字还没有打完,宿雪的头像就黑掉了。
她只好回到群聊里,接着上面的人打上:白梨——女主花夭夭。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热闹的群聊像是被禁言了一般,鸦雀无声。
也没有人再接着往上写,这条张扬的气泡就被滞留在那。
等到宿雪再次上线,看到白梨的消息时,气得登时一晕。
宿雪:【@白梨,不要胡闹。】
五分钟后。
白梨:【不是胡闹,我觉得我有这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