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陆长安救过她。
这一世,陆长安也救过她。
上一世,陆长安对她情深义重。
这一世,陆长安对她也用了情。
她该告诉宋谨吗?
不,宋谨见到陆长安会失去理智,会杀了他。
可若不告诉他,他……他若知道了,不会原谅她吧。
这样纠结了一天,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让她防不胜防的竟是陆长安亲自登门了。
而陆长安前脚刚进门,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后脚宋谨就回来了,当下脸色阴沉下来。
宋谨冷嗤,“陆世子,肃平王仓皇西逃,怎么把你舍下了?”
陆长安微扬起下巴,面对宋谨时,有不屑有厌恶,但碍于教养,并没有表现太多。
“父亲镇守西州多年,荡平外患,保天下太平,他是个大英雄,行得正坐得端,若非被你们这样的奸佞小人诬陷,何至于如此,还好皇上英明,我们肃平王府才没有被你们所害。至于我,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宋谨挑眉,“哦,不怕死啊?”
陆长安看了沈颜卿一眼,继而挺直腰杆,“死有何惧,但我不能连累沈姑娘。”
沈颜卿闭了闭眼睛,陆长安是为了她留下的。
宋谨啧啧一声,“你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宋谨嘴角带笑,但眼里却是杀意凛冽。
许是太紧张,沈颜卿觉得后背都被汗打湿了,一阵北风吹过,脊背发寒。
她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平复宋谨的情绪,“你和肃平王的恩怨,陆世子并不知晓,他只是在帮自己的家人……”
“你怕我伤他?”宋谨笑着转头问沈颜卿。
“我们只是朋友。”她心口发颤道。
“如果我杀了他呢?”
“不!”
“我杀了他呢?”
沈颜卿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宋谨眸色陡然一声,同时提剑出鞘,朝着陆长安刺了过去。而陆长安也有防备,连忙躲过这一招,但接下来招式更加凶猛,更加凌厉,不过几招就接不住了,顷刻身上就落了好几道伤,血染红了素衣。
宋谨眼里杀意浓重,透着肆虐的疯狂,手中长剑带风,招招直击要害。
陆长安真的会死!
沈颜卿瞪大眼睛,见宋谨已将陆长安逼得退无可退,只待一招毙命。
“子衿!”她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
立时,子衿伶俐的跳出来,接住了宋谨那一招,并迅速与之缠斗在一起。
沈颜卿赶紧跑到陆长安那儿,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快,快跑!”
陆长安摇头,“我已经连累白家一家六口为我丢掉了性命,不能再连累你了。”
“他不会伤我的!”
“他就是个恶鬼,没有心,没有感情的。”
沈颜卿跟陆长安说不通,只得赶紧推着他往外走,而这时子衿已经接不住了,稍一露出破绽,宋谨已经杀了过来。
沈颜卿惊慌之下,只得伸开双臂护住陆长安。而宋谨眼底猩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见是她,瞳孔猛地一缩,还是赶紧收剑,堪堪避开了。
而子衿趁着这个功夫,一脚将宋谨踢开,同时不小心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血,瞬时染红了他半条胳膊。
沈颜卿一下愣住,但看宋谨怒目圆瞪,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只得赶忙让子衿带走陆长安。而她扑上去抱住宋谨,阻止他追击。
“沈、颜、卿!”
“你冷静一点,杀了他也没用的!”
“你他妈给我让开!”
“我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杀了肃平王世子,依照律法,你也是死罪!一命赔一命,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宋谨推开沈颜卿,一剑指向西边的院子,“他曾住在那儿,与你一墙之隔。”
沈颜卿向前一步,而宋谨退后一步,同时用剑指向她,“你们俩早已互通情意,约定三生了吧?”
“宋谨……”
“沈颜卿,你可真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儿子喊他爹?让儿子认贼作父,沈颜卿,你他妈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你有心没心?”
沈颜卿皱紧眉头,之前她确实打算将孩子托付给陆长安,所以宋谨这句话也没错。
但她那时确实不知道肃平王杀了宋谨的家人。
此刻宋谨神色癫狂,已经没有理智了,沈颜卿试图跟他解释,他也根本不听,嘴里反复念叨着:你真狠!你真狠!
“你胳膊受伤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沈颜卿试着跟宋谨沟通。
而宋谨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血,神色突然一肃,“当年正是肃平王设计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的,而后领皇命杀我宋家上下三十口人,今日肃平王顺利离京,我再想报仇,已经没可能了。”
沈颜卿身子颤动着,“不会,还有机会。”
宋谨看向沈颜卿,眼底没有先前的疯狂,只剩下瑟瑟寒意。
“沈颜卿,偏偏是你!”
这一刻,沈颜卿能感受出来,宋谨恨她。
所有的解释都没用,他不会听,只认定一个结果,她帮了他的仇人。
眼看宋谨离开,风也陡然大了起来,像是要下雪了。
谨烟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姑娘,咱还是进屋吧,七爷他不会真生你的气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解释。”
沈颜卿看着已经空的院门,喃喃道:“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晚上,沈颜卿辗转反侧许久才有了困意,刚要睡着,两条腿突然开始抽筋。
她迷迷糊糊喊了宋谨一声,等不到回应,才想起来他已经走了。她坐又坐不起来,腰板硬的弯不了,喊谨烟和子衿,这两丫头在东屋,估计睡熟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叫醒。
她只能忍着难受,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很委屈,很无助,很生自己的气。
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把事情弄成这样,虽然救了陆长安,可……
可她并不想宋谨恨她。
临到天亮的时候,沈颜卿才睡着,一直睡到午后。她是被医生唤醒的,忙睁开眼看向罗汉床那边,却是空的。
“哎哟,夫人,您可睡醒了。”张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上前来扶沈颜卿起身。
“他呢?”沈颜卿问。
“谁?”
“宋谨啊,他刚坐那儿的。”
他还是很生气,但跟她说话了,说……
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张大娘笑,“夫人睡迷糊了吧,七爷昨晚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沈颜卿怔了怔,接着缓过神儿来,好像是做梦了。
“谨烟她们呢?”感觉家里好安静。
“今天万寿节,五姑娘一早就回来了,嚷着去街上玩,子衿带着她就出去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谨烟不放心,出门找她们去了。”
沈颜卿点头,“街上热闹吗?”
“好不热闹,城西三家戏楼打擂台,城东十二教坊,歌姬舞姬轮流上场表演。还有游街的,杂耍的,西域驯蛇表演等等,更别说街两边摆着摊子,琳琅满目的,看都看不过来。我早上从粮铺过来,看了一路,眼睛都看花了。”张大娘笑呵呵道。
“是么。”
在梦里的时候,宋谨还问她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的。
见沈颜卿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张大娘猜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和七爷,说实话,外人看不懂,但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是有他的,他心里也有您,其实这就够了。多少夫妻,徒有名分,心里没有彼此呢。我要说两个人相处,别太较真,非争个对错。您要真舍不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
沈颜卿笑着摇头,她对宋谨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或不爱,不是在一起或分手,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她必须跟他坐同一条船。
梳洗好后,谨烟她们回来了,兴冲冲的跟她说了很多趣事。说到两个醉鬼打架,谨烟顿了一下,“我看到七爷了。”
沈颜卿心微微一颤,“他?”
“街上有不少官差维持秩序,七爷他就在其中。”
“这样。”
沈颜卿静了一会儿,道:“谨烟,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天色稍晚,街上还是热闹的,不过人潮退了下去。沈颜卿往前走着,偶尔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来看一看。
这时一队官差走过来,但没有宋谨。
沈颜卿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白玉桥的时候,看到乞丐往往河对面的胡同里走去了。
她细一思量,加快脚步,跟着乞丐进了那胡同。
那胡同挺长的,但没有岔路,蜿蜒走了好久,出来后竟然是潋滟湖边。往湖边望去,借着皎洁的月色,能看到两个人坐在石阶上。
男的一只手支着身体,整个人往后仰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口一口的灌酒。
女的披着玄狐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她肚子隆起,这样坐着明显不舒服,一直调整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