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陆公馆内的电闸由夏管家亲自拉起,从前院开始,途径三进院落,依次亮起灯光。从上空俯视,整个公馆如同一颗遗落在近郊树林内的明珠,里里外外熠熠闪耀。
夏管家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橙色灯光下的玫瑰花一朵朵娇嫩欲滴,随风摇曳。
他转过身想要回客厅,看见蓝兰走了出来,他立即上前相送,蓝兰却是婉拒了他派车送她回去的好意,步行着离开,背影逐渐融入黑暗。
没过多久,顾林也从三楼下来,西装笔挺,神情淡然,吩咐宋琦备车——他今晚有个宴会要参加。
宋琦不知道蓝兰对顾林说了什么,有没有劝住他不要再和as斗下去,但她暗中观察发现他始终平静,好像并没有因为蓝兰到来,以及蓝兰说的那些话起一丝反应。
宴会上,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长裙妩媚,灯红酒绿推杯换盏间,顾林嘴角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对商界的前辈尊敬客气,对请教的后辈提携照顾,敬酒的来者不拒,问候的答谢好意,迎刃有余至极。别说是旁人,就连从小在他身边的宋琦,此刻都有些看不明白他,更甚至生出一种疑惑——他到底在不在意秦悦的离开?
如果说不在意,那他为什么针对盛于琛?
可要说在意……这一个月来,他每天生活工作照旧,该做的事情没有落下一件,除了让他们找寻秦悦,有任何消息随时回禀外,其他时候都没有极少提起秦悦的名字。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名字成了一个禁忌。
……
宴会结束时已经十一点多,顾林有五六分醉意,上车后就支着额头阖着眼睛假寐,留有的一线余光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路灯。
光影陆离间,无端的,他想起了蓝兰讲的那个关于承诺的故事。
记得谁说过,人大概只能详细地记得一百天内发生过的事情,他一度深以为然,直到今晚被蓝兰勾起那段往事,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平时不曾刻意想起并不代表忘记,它们无声无息地刻画在骨子里,自始至终都那么清晰。
“你不是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做你的qing rén吗?我知道,我告诉你。”书房里,女人神情忿忿,眼里含着愤怒,要为谁讨回公道般。
“那天她在黄金台遇到你,好高兴,自从她哥哥失踪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
“她说,‘兰姐,我见到他了,原来他在榕城’。”
“我问,‘哪个他’?”
“她说,”蓝兰咬住了下唇,切齿道,“她说,就是承诺要娶她的男人。”
“‘等你长大,我就来娶你’,这句话是你对她说的,或许你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一直都记得!一直都当真!”
“你以为她当初跟你只是看中你陆家大少的身份和地位?呵,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你要是好好看过她,怎么会没有发现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她脸上一直有笑容啊。”
……是吗?
他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最初和秦悦相处的细节。
蓝兰深吸了口气,呼出时是长长的叹息:“她接近你是有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爱你。”
“你都忘了,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记得你的承诺。”
“你说要娶她,她就当真了。”
她就当真了……
她竟然就当真了……
嘴角释开自嘲,顾林眸底转开潋滟的波光,许多种情感交织在其中描述不清。
混沌的脑海浮现出那个洛杉矶的夏天,和现在一样炎热。
“等你长大,我就来娶你。”
“真的?”
“嗯,真的。”
“好啊,等你来娶我,我就嫁给你。”
……
车子路过街心公园,恰好捕捉到音乐喷泉轻声哼唱的两句歌词:
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都不会明了。
……
眼前慢慢勾勒出一张恣意飞扬的笑脸,还有一双含笑灵动的眼眸。
笑声也似还在耳畔。
“嗨,陆少。”
“是我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转弯时,宋琦习惯性看了眼后视镜留意着后方来车,视线无意间一错,看到后车窗玻璃不知道倒影了什么,在月光下,如珍珠般泛着水光。
时间倒退回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夏天的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尤其是在地处北边的北城,在这里,太阳落山后的气温甚至还有些寒意。
远离中心城区的一栋两层小洋房里,有个穿着白大褂女人缓步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到院子里一棵树下,神情有些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正有些入神,口袋里的shou ji忽然作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女人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多意外,滑动接听。
“她怎么样?”那边是男人清冽的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似乎是他那边不太方便讲这个diàn huà。
女人坦白说:“她刚做过引产手术,刀口裂开受了感染,我已经帮她处理好了。身上的其他伤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每天擦几次药,半个月左右就能好。”
不等男人开口,她兀自接下去道:“最麻烦的是她脸上那道伤,我猜应该是用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割出来的,虽然不是很深,但是没办法单靠药物完全消除痕迹,起码得去整形医院做个祛疤手术。”
男人静默了少顷,然后才又问:“她醒了吗?”
这个问题,女人回答得有些古怪:“可以说醒了,也可以说没醒。”
男人蹙眉:“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