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副机长脸上血色褪尽。
姜姒稳住操纵杆,险险将外机起火的飞机落到水面。
火焰遇水而息,浓烟滚滚。
舱门开启,源源不断的河水顺着侧翼涌进了机舱。
逃生气垫弹了出来,空乘人员组织乘客有序顺着机翼滑落至水面气垫上。
“大家不要慌,保持冷静!”
姜姒从驾驶舱出来,协助空乘一起有序指挥。
机身在缓缓下沉,水面渐渐抬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架飞机都会沉入河底,所以他们一秒都不敢耽误。
一名小女孩靠坐在妈妈怀中,哭着问道:“妈妈,我们会死吗?”
抱着女孩的妇人只能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颤声安抚:“不会的。”
姜姒看着她们,神色一凝。
不会的,她不会让任何一名乘客出事,这是她身为机长的使命。
目测所有人都上了逃生气垫后,姜姒命令副机长带领空乘组下去,自己折返回去做最后的巡查。
“姜机长,飞机马上就要下沉了!”副机长嘶声喊道。
姜姒抬脚在漫过膝盖的机舱尾部艰难行走,步履坚定。
“必须做最后的检查,身穿这身机长制服,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乘客!”
轰轰——
一阵晃动,机身霎时折断,整个机舱尾部连同姜姒的身影直直淹没在了滔滔河水之中!
……
“嘀——嘀”
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器发出平稳的声响。
姜姒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刺目的白,还有浓愈的消毒水气息。
“醒了?”顾忻州低沉的嗓音自一侧传来。
姜姒怔了怔,有些迟缓的转动眼眸。
一身机长制服的顾忻州坐在病床边,眼下有些淤青,看起来像没休息好。
“波音747……”姜姒虚弱开口。
顾忻州眉宇紧拧,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进抢救室多少次?!
“飞机上134人,无一伤亡。”
姜姒愣住:“还一个人呢?”
顾忻州看着她:“还在医院,但已脱离生命危险。”
姜姒这才反应过来,最后一人说的是自己。
听到飞机上没有伤亡,姜姒欣慰的吁了口气。
当时那种紧急情况,她也是孤注一掷,好在没有辜负全机乘客和机组人员的信任。
顾忻州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咽回了想说的话,转身走出病房。
“好好休息。”
姜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身叫住他,却发现自己右手手臂打了厚厚的石膏,还夹了木板。
她整个人愣住。
身为高空工作者,他们身上不能有任何大范围疤痕,高空气压会让疤痕撕裂形成新的创伤,危及安全。
姜姒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按响床头的铃声,唤来了护士。
“护士,我的手怎么了?”她提着一口气问道。
“手腕骨折和皮外蹭伤,没有大碍。”
护士的话让姜姒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这时,病房门被人敲响,一束硕大的黄玫瑰被人捧着进来。
董经熠的声音响起:“听说你醒了,我马上来致敬我们的英雄女机长。”
姜姒笑了笑:“职责所在,英雄不敢当。”
“现在各大新闻头条都在表彰你,说你是国民英雄,好多人留言说以后找老婆就要找你这样的。”董经熠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姜姒顿了顿,表情淡了几分。
她若是个好妻子,婚姻又怎会落到这番田地?
董经熠突然抬手捏了捏姜姒的脸颊:“以后可要多吃点,你比从前瘦多了。”
突然的靠近让姜姒有些不适,但看着董经熠坦荡的眼神她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
正要再说什么,半掩的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顾忻州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他冷冷扫了董经熠一眼,空气中有莫名的因子在碰撞。
“有事?”姜姒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问道。
董经熠看着顾忻州手中文件袋上的‘密函’二字,轻咳两声。
“你们聊,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离开了病房。
顾忻州望着董经熠的背影,眼中有什么闪过。
他关上门,把文件递给了姜姒。
“高层下来的通知,给你。”
姜姒愣了愣,低头从袋子里拿出文件一看,瞬间呆住。
“终生停飞?!”
刹那间,姜姒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翻过文件,一页一页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她根本看不清,满心满眼都被那醒目的停飞二字给震惊到。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
“迫降是英雄之举,机场会按流程表彰你。”顾忻州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次事故对你产生的心理创伤不可避免,为了万无一失,停飞是最好的决策。”
姜姒的心脏一点点紧缩,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终生停飞,等于要了我的命。”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给我安排心理测试和模拟飞行测试。我要是没通过,认了;可我要是通过了你们还要我停飞,我不服。”
姜姒左手攥紧床单,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回流了血水。
听着她的话,顾忻州眼眸有些许波动,但一闪即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姜姒怔了怔,良久后,她自嘲一笑,夹杂着几许悲怆。
“是我忘了,北岭航空是你们顾家的产业。你想让我离开,不过一句话的事。”
“顾忻州,想让我走就直说,何必大费周折,闹得人尽皆知。”
听完这些,顾忻州下颚角的棱角不由得紧绷。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从病房中走出去。
关上门,顾忻州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压抑后的啜泣声。
放在门柄上的手,攥紧了几分。
医生办公室,顾忻州找医生问询了姜姒的受伤情况。
“她在水下窒息休克太久,肺部受损严重,以后不仅不能飞行,乘坐飞机也应少之又少。”医生语重心长说道。
顾忻州眼底一片晦暗:“知道了。”
“顾机长,实际病情真的要对她有所隐瞒吗?”医生问道。
顾忻州顿了顿:“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
姜姒被终生停飞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北岭航空。
许若绯诧异之余,没有参与同事间七嘴八舌的八卦,而是暗暗打开微博,发送了一组照片……
另一边,北岭航空高层办公室。
身穿机长制服的董经熠不顾安保的阻拦,执意走了进去。
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办公桌上重重一砸:“责令停飞通知,你们北岭航空就是这样对待国民英雄的?”
那天他要是知道顾忻州给姜姒拿的密函文件是停飞通知,一定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至今!
“董经熠,你只是上面派来的监管机长,不是北岭航空的人,我们内部的事你无权干涉。”顾忻州冷声说道。
董经熠薄唇勾起一抹冷诮:“你也知道我隶属航空监管局,那就有权对你们的重大决策提出疑问,如果不合理,我可以代表监管局要求北岭航空收回函件。”
顾忻州狭长眼眸一眯,那日在病房内莫名窜动的因子又在无形中碰撞互殴。
好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奉劝一句,不要滥用职权。”顾忻州说道。
董经熠神色骤冷,一字一顿道:“北岭航空不要她,那我们南岭航空随时欢迎。”
顾忻州听出了董经熠话语中的坚定和决绝,想起姜姒的身体状况,他只能暂时抛开对这个男人的一切成见。
他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份病例档案,递给了董经熠。
“这是真正原因。”
董经熠拿起病例档案翻看,眼底闪过诧色。
“怎么会这样?”
他曾找医生看过姜姒的病历本,与这档案上记载的截然不同。
“木已成舟,她以后不能在任何机场担任机长一职。”
……
医院。
董经熠站在门外,看着病床上无神看向窗外的姜姒,心情复杂。
片刻,他调整情绪走了进去。
“在看什么?”
姜姒怔了怔,回过神。
“看三万英尺的蓝天。”
董经熠身形一顿,坐下来给她削苹果。
“等你出院了,我带你飞。”
姜姒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意:“谢谢学长。”
住院这几天,她常常呼吸有些提不上气,总感觉肺活量大不如从前。
她问过医生,医生说是呛水后遗症,好好修养一阵就能恢复。
但活了二十八年,她听得出来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停飞,可能是最体面的结局。
董经熠削好苹果递给姜姒,看到她空荡的右手中指,不由得一怔。
“你的戒指呢?”
姜姒看着手指上泛白的戒印,愣了愣。
这次飞行她是戴着戒指操控的,可手指空空,戒指怕是随着失事的飞机永坠河底了。
看来,天意如此。
“丢了。”
姜姒淡声回应,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她拿起手机刷了刷微博,在附近好友中看到了许若绯的微博。
她本想划过,却手一抖,直接点了进去。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是最美的爱情见证者。”
简短的文字匹配了九宫格图片,全是许若绯独自一人身穿婚纱站在紫色薰衣草花海中幸福的模样。
最中心的照片,是一张男人的手和许若绯手牵手比爱心的合照。
姜姒心脏莫名一阵沉闷,她点开大图,看到了男人戴着的腕表。
刹那间,她的心跳骤停。
那是顾忻州的手。
想起冷清的家,协议上的白纸黑字。
想起顾忻州的决绝,和此刻刺目的婚纱照。
姜姒突然觉得荒唐,自己固执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学长,能帮我提前办理出院吗?”她问道。
董经熠顿了顿,轻轻点头。
离开医院,姜姒让董经熠直接开车到了绿山别墅。
“我取个文件就来,学长请在车上等我。”
董经熠知她此刻心里藏事不想让自己知道,便什么也没问。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一直在。”
闻言,姜姒心底涌上一抹涩意。
她曾渴望顾忻州能一直在,可此刻却是另一个男人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姜姒没给董经熠任何回应,转身进了别墅大门。
之前顾忻州给的协议被她随意扔在茶几角落,此刻布满灰尘。
姜姒看着协议上刺目的字眼,视线最终定格在顾忻州强劲有力的黑体签名上。
大抵,这些年来她执着坚守的,不过是黄粱一梦。
曲终人散,梦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