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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缓缓上了楼，楼上这一户便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这里也留下了不少他们之间的回忆。
裴敬之翻出那把老旧的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有一股荒废已久的味道。
里面的家具还是很久以前的老旧的模样，屋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很是荒凉。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江杳杳在的时候，她总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怕是那样老旧的地顾，也总能被她打理出一个家的样子，温馨浪漫。
“许一宁，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回来了。”不过，裴敬之猜，她大致也不是很想来到这里。
可是他突然很怀恋过去，他将屋子里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掀开家具上的防尘罩，动手将自己从前睡的房间打扫了一下。
勉强还能住，只是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没有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躺在这里，脑海中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裴敬之想，大致小时候，他对江杳杳也是还不错的。
可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他不记得了。
夜风微微，吹动着窗框，撩动窗纱，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裴敬之抱着那只骨灰盒，侧卧在床上，微闭着眼。
“江杳杳，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了，让我梦到你一回吧。”
自从江杳杳离去之后，他似乎连梦都没有梦到过她了。
他翻过手机，才发现手机里一张带有她正脸的照片都没有存下来。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就会把这个人彻底忘了。
忘了她的模样，忘了她的笑，这样，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怕他找不到她，认不出她了。
可是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却一刻都没有睡着，他没有做梦。
裴敬之感觉他脑海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
忽然，他从床上惊坐而起。
他看见眼前一片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忽然觉得无比孤独。
孤独的滋味大致是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因为哪怕是最难的时候也有人陪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那个陪着他的人彻底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那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裴敬之的眼角掉下一滴两滴好像是泪水，他不愿意承认，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眼前是一片黑暗，暗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可是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见了江杳杳，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
她没有哭，更没有笑，就那样一脸淡漠的看着他。
“江杳杳，你回来了是不是？”他轻轻低唤着，可是没有人应他。
就像那天，庭审完出来，他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沉重的背影。
那个背影，将成为他一生的罪孽。
就像一块碑，立在裴敬之面前，让他永永远远地都记得，他欠下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
“过来，让我最后好好再看你一眼。”裴敬之的语气带了些恳切。
可是恍恍惚惚中那个影子没有上前。
他想，江杳杳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再见到他了，不然怎么连幻觉都这么毫不留情？
裴敬之的意识在黑暗中一点点，从模糊变得清醒。
他才发现，原来眼前，没有人谁都没有来过，她也不会回来。
忽然极度的悲伤席卷而来，他终于控制不住压低了声音呜咽着哭。
怎么会，怎么会就突然走到这一步呢？为什么她会死呢？
裴敬之的哭声是压抑的沉重的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可是他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切已经晚了，眼泪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以前最苦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一次，可现在他哭了。
不受控制的，哭了。
直到，外面的窗子洒进来一缕阳光。
裴敬之才清楚地感觉到天亮了，他该走了，该举办属于她的葬礼。
葬礼，这真是世界上最难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看上去还算是体面。
抱着那只骨灰盒，他一步一步走出这条小巷。
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忽然回望了一眼，如同当初的江杳杳一样。
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太多回忆的地顾，然后又沉默着转身，带着这些回忆远离。
江杳杳的葬礼很简单来参加的人也不多，因为本身她便没有几个朋友。
更何况她是被法庭判了罪，然后死掉的人。
整个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只有宋振庭，他是因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更多的，恐怕是歉疚。
然而整个葬礼上所有人好歹都做做样子，摆出一副很悲痛的样子。
只有裴敬之，他始终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葬礼所有的流程。
就好像这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像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个淡泊无情到骨子里的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是没有办法用眼泪来表达的。
所有人送了花，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沉重的吊唁的话，却恐怕没有几个带着十足十的真心。
后来，那只骨灰盒便下葬了。
下葬之前裴敬之特地给她换了一只好一点的骨灰盒，好让她在下面能够舒舒服服地睡着。
骨灰盒被埋在了一个很小的墓园，旁边的墓地，是江杳杳母亲葬着的地顾。
裴敬之想，这应该就是她最后想要落叶归根的地顾。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天色又一点点变暗。
难得的是，今天是个有太阳的日子，到了黄昏傍晚天边有烧红了的晚霞。
落日余晖最后照耀着，淡淡洒在裴敬之的肩头，平白的多出了几分惨淡的意味。
他站在原地很久，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一点点曲膝跪了下去。
他说：“这是我欠你的，我知道这一跪也补偿不了你什么，可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裴敬之分不清楚这一跪，是跪了他内心的歉疚，还是在忏悔自丽嘉己的灵魂。
总之，这大致能够让他最后再找回一丝丝的安宁。
“江杳杳，你别忘了我，你不能忘了我，下辈子我是要把这一切通通都还给你的，你千万别忘了。”
其实这些话他在心里已经默默说了无数遍。
可是他怕呀，怕有个万一，她要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该怎么办？
虽说那恐怕已经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可是他就是接受不了，他会被她忘记。
“江杳杳……江杳杳……”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
裴敬之烦极了这样的自己，无能懦弱又不知所谓。
可是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过得好受那么一点点。
……
葬礼结束了，一切好似都尘埃落定。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裴敬之好像又重新做回了裴敬之。
他跟以往一样正常的上班，下班，应酬。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可是好像又没有那么轻易。
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江杳杳的身影，他才感觉生活无比的空洞。
在所有人看来，好像他还是从前那个他，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今的他更像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裴敬之俯瞰着高楼之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渺小如蝼蚁，可是他知道，他们所有人一定在某一个人心里占据着不可磨灭的位置。
正如江杳杳在他心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