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终于亮了起来。
一道道火光从窗外划过,燃烧瓶、火枪以及激光武器,轰鸣声混杂嘶吼和尖叫,还有刺耳哭喊与大小,交织出狂乱无序的盛筵。
哗啦一声,唐柔的窗户被击中,玻璃全部碎裂。
她坐起身贴着墙壁,侧目看向窗外,看到了从暗处涌出现的一道道身影。
他们面容痴狂,有的戴着面具和头盔,背着铁板或厚重的自制护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有先进的激光武器,还有一些厨余工具,甚至有人拿着棒球棒。
年轻人、老人,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仍然算孩子的人,他们在街上像疯了一样肆意攻击着对方,又像陷入了一场癫狂的
杀戮狂欢。
唐柔错愕的看着这一幕,眼前的画面远超她的猜测。
他们在肆意杀虐。
城市中所有能见到的活人,都在无差别的攻击自己看见的活物,每一个人都成了杀手,每一个人又都成了受害者。
这是怎样一种混乱又癫狂的画面?
浓郁的腥臭味充斥着每个角落,唐柔几乎无法呼吸。
某道气息从围帘外进入,唐柔拉过少年,翻身向下,抱住他滚进床底。
被子和枕头还留在上面,哐当两下,唐柔眼睁睁看到木板被凿穿,尖锐的三角形利器如同陷进牛排里的叉子,从床板贯穿而过,尖头直抵地面,拔除后,地板上留下深刻的凿痕。
心脏跳得很快。
唐柔眼瞳缩成针尖,少年却沉浸在被她拥抱的喜悦中,颤着眼睫抿起花瓣般的薄唇,额头眼尾缓慢渗出水迹。
“杀死他们!”
后面冲进来几个人,大声说,“不能杀,必须要留活的,不然没办法献祭!”
献祭?
噗呲一声,肉体被贯穿的闷响传来。
接着中午倒地,激起呛人的扬尘。
果然是无差别杀人,连自己人都杀。
唐柔透过少年清瘦的肩膀向外看,与倒在地上尚未死透的男人静静地对视,对方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
可喉咙上插着一柄匕首,发不出声音。
一双手缓缓向掀起帷幔。
有人弯下腰,露出一张满是贪婪的油腻面庞,“原来藏在这里。”
那人嘴角勾着笑容,可下一秒,浑身的皮肤开始变黑腐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从指尖处开始,皮肉如同沥青一般缓缓融化,向下掉落,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息,露出森然的白骨。
“这是什么?!”他惊悚吼叫。
床板腐蚀出巨大的空洞,唐柔拍拍身上的衣服,找到丢在床边的帽子重新给小月戴上,温声细语的教育他,
“你不能这样,你看,都没法下脚。”
男人融化成了一团让人不忍直视的物质,淅淅沥沥的向外流动。
唐柔捂着鼻子,严肃地说,“而且很难闻。”
腰间环过一双手臂,水母想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可尝试了一下,他露出苦恼的神色。
他太没用了,没有力气,连饲主都抱不动。
唐柔嘴角抽搐。
真是一朵柔弱无力的菟丝花。
踩在床的边缘,像越障一样,蓄力躬身朝外蹦出去,又转回头垮着脸接一脸无助的白净少年。
短短一瞬间,屋里就多了两个死人。
唐柔谨慎的走出去,周围很暗,唯一的烛光已经被熄灭,窗外隐约有燃烧瓶的火光照进来。
她没有停顿,径直走到对面,掀起帘子。
角落里蜷缩着两个人。
女人手中握着一柄尖刀,瑟缩着,小孩正捂着嘴无声的哭泣,看到唐柔活着走进来,他们两个都显得很惊讶。
视线向下,女人肩膀裸露,瘦骨嶙峋,身上盖着一层毛毯。
脚板不远处,扔着被撕碎的裙子。
唐柔拉着小月进来,迅速放下帘子,摸索到桌子上的蜡烛点燃屋子,小小的房间立即被昏暗的火光照亮。
"刚刚有人侵犯你。"她用了陈述句。
女人显然没有料想到她还能活着,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问。
唐柔直接回答,“有人来过,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人感到意外。
毕竟从外形来看,她和少年的组合看起来像极了危险环境中第一个领盒饭的搭配,柔弱清瘦的女人和苍白纤细的少年。
唐柔走近,在女人面前蹲下,小孩握紧了刀,神色警惕,看上去像随时要扑过来和她拼命。
她皱眉轻声解释,“我不打算伤害你们,更何况……”
看向不断向外渗出血液的毛毯,她意有所指,“也不需要我动手了。”
女人对她还活着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震惊,她喘息了良久,忽然问,“他们是怎么死的,被你杀死的吗?”
唐柔皱眉。
没有料想到,女人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把扯过旁边的孩子,打掉他手里的刀,摁着他的头逼迫男孩呈现出以头触地,像是跪拜一样的姿势。
“你们收下他,他什么都可以做的,带他离开这里!”
孩子的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人下手很重,毫不留情,稚嫩的孩童皮肤很快出了血。
破碎的哭声传来,令人心惊。
她活不久了,因为动作激动而涌出更多的鲜血,气若游丝,却不住的说,“他什么都可以做,你让他跟着你!”
唐柔皱眉按住她,解救下快被撞晕的孩子,“小点声,外面还有许多人。”
这间房间没有窗户,依稀能从门帘下透出外面燃烧瓶的火光。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你告诉那些人的。”
唐柔又用了肯定句。
女人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外来者、一般是被送去献祭的……最好祭品。”
“什么是献祭?”
对方冷不防咳嗽起来,几乎把肺咳出来。
大量鲜血从她腹部涌出。
唐柔皱眉,掀开毛毯。
脸色变得很难看。
静默了几秒,她把毛毯重新给女人盖上,动作很轻,对她说,“你活不下去的。”
女人只剩下出气,像不能呼吸了。
“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毛毯下,内脏都从肚子流了出来。
要怎么活?
旁边的小孩哭出了声。
他第一次露出了孩子气的单纯,一颗一颗眼泪大量流出,紧紧的攥住女人的胳膊,怕她疼,又转而抱住她的脖子,发出如受伤的野兽一样的悲鸣。
“我不许你死!”
“我又不是你妈!”女人忽然变得愤怒,声音尖锐。
“如果不是你妈把你托付给我……滚开!拖油瓶!”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都怪你!你个小杂种!”
“滚开!”
“拖油瓶!”
男孩不停的哭,捂着嘴,声音压抑。
无数条丝线向外探出。
窗外堆积的腥臭物质越摞越高。
唐柔却闻到了一种露水般清透,又冷寂的味道。
那是一种,带着爱意的恨。
唐柔对感情懵懂,女人临死前,面对那个孩子所迸发出的情绪,对她而言太复杂了。
她不理解。
女人恨他,又爱他。
好像,爱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