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阿蒙山渗透阿悍尔,你在青灵湖畔开起第二座蚍蜉楼,把阿悍尔的雄鹰变作渴血的鸟,把阿悍尔的孩子们变作下一个稚山。李迷笛,你的算盘响得我父汗在阿悍尔都听到了!”司绒难得显出疾言厉色的模样。
“呵,”李迷笛目露嘲讽,“那你呢,千里迢迢来北昭,真以为和北昭的关系破冰了就是交好,你就等着看,看北昭太子知道阿悍尔西北被撕开口子后,是往阿悍尔再插一把刀还是放过你们!”
“关,你,屁,事。”司绒站起身,一字一句说。
“司绒,不会吧?”李迷笛跟着起身,他看着苍白瘦削,却通身都是常年浸在黑场子的铁血气势,眼睛眯起来就露出几分可怖,“进北昭一个月了,还在惦记爬北昭太子的床,见过他几次面啊?连东宫都没进过吧?”
德尔谨慎地上前,司绒抬起下颌看着他:“是啊……见过几面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个儿吧,别在北昭教人扒了皮抽了龙筋,听说太子爷的九张弓弦,就是龙筋做的呢。”
最后两句说得又轻又慢,挑着眼睨他,一身的反骨都激起来了。
李迷笛抬了下颌,侧颈的纹身跟着舒张,露出阴戾的一只兽眼,他抬手握在司绒脖子上,德尔捏着拳头暴冲上前:“去你妈的!欺负一个小女娃,阿蒙山的狗渣滓!”
在他挥拳过来时,半点儿不起眼的老仆忽然抬手挡了他这一击,两人旋即在屋内摔打起来。
“假老头!力气这么大!”德尔跑得快,眼睛厉害,打得一手好算盘,拳脚却不怎么样,肚子上当即挨了两拳,龇着牙冲劲如牛。
而李迷笛身上两双同样阴戾的眼睛盯向司绒,在逐渐收紧的力道中,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脸开始涨红,在迷离的光线里,徐徐扯出道笑,哑声说:“杀我啊。”
电光火石间,她伸出了手,马鞭缠在臂上,短柄处是一把极细的匕首,她瞬间抽出匕首往李迷笛腹间送去。
终究吃了不会武的亏,李迷笛轻巧避开,一手打落匕首,扣着她脖子,把人往后搡,司绒后背“砰”一下撞在墙上,一口气呛不出来,里外被堵,他就是卡着那么个巧劲儿,掐不死她又让她呼吸困难,逼她在生死之间松口、服软。
李迷笛一脚踩在匕首上,俯身逼近:“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在这之前,我先送你一个消息,阿勒迟早拿下帝弓湾。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我合作,我帮你封锁阿悍尔受袭的消息,夜袭北昭东海岸,拖住北昭大军,阿悍尔缓过劲来后,你、我、阿勒从北、东、南三面围攻北昭,一口一口,吃掉这头睡狮。”
而后松开手,眯眼轻笑:“这不比北昭太子的床好爬?那可是尊真佛,没有凡心的,这么漂亮的小花儿要是进了东宫,不到两月就要枯萎,考虑一下咯,咱们仨才是知己知彼的伴儿。”
清凉的空气一下子挤入胸腔,司绒捂着胸口一阵呛咳,声音嘶哑:“谁跟你知己知彼,杀我,阿勒会让你东海域的战船变成废木,不杀我,我今日就要教你学乖。”
李迷笛确实不敢真杀她,一个阿悍尔,一个阿勒,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他松了手,不代表司绒能忍下掐脖子这事儿,她要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她一把推得李迷笛侧了身:“李迷笛,你实在不该爬出地底,还是趴回去吧。”
他全然没了片刻前的阴狠,弯着笑,摊开手,一副愉悦模样。
疯狗。
司绒往外走,德尔一个鲤鱼打挺跟上,她一脚踹开大门,迎着日光回头:“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我也给你指条明路,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谁?他的身份藏在24章最后了。
◎开窍了◎
走出低矮阴凉的民房, 重新沐在和煦的秋阳里,司绒心口轻微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脖子那处冰凉冷腻的触感挥之不散, 让她觉得烦躁。
德尔挨了十几拳,这会儿怒气冲冲, 翻来覆去地把李迷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边念边转头看司绒, 这一看,惊得当即跳起来:“公主!”
“嗯?”司绒正摸着脖颈, 看他。
德尔没敢往她脖子那块儿多看, 指了一下便别开眼, 说:“有好几道掐痕。”
他愁死了,立刻丧个脑袋:“公主罚我吧,我没有保护好你。”
掐痕, 司绒略一顿足,说道:“不怪你,李迷笛是想警告我别和北昭搭线, 他怕呢,怕我和北昭先联起手来把阿蒙山给肃清了, 对了, 一会儿回去了别同稚山说起李迷笛。”
稚山不能见到李迷笛, 那是他最深的幽怖和恐惧,是曾经笑着把他碾到地底的人, 他见了李迷笛就要疯, 谁都压不住他拔刀。
德尔想了想:“说咱们遇着采花贼了?”
“?”司绒默了默, “没有更好的理由了么?”
“这不就像……嘬出来的……”
“你还是别开口。”
嘬出来的……司绒把领子拉高, 不知着了什么魔,想的是衣裳底下的狼藉,那些不可窥的春色在隐隐地昭示两夜放纵的力道。
要怎么同封暄说呢?
司绒头疼。
领子一拉,旁人或许看不到脖子上这痕迹,但封暄迟早要看到,她思来想去没想出能糊弄过太子殿下的说法,叹口气,转头冷声吩咐:“把京城所有蜘蛛窝都烧了,我要送李迷笛一份大礼。”
蜘蛛窝通常设在花街柳巷里、窄弄暗门中,往来都是潦倒客或惊酒人,三教九流都有,这种复杂的环境里,要织一张见不得光的网太容易了,这是李迷笛的看家本领,他用这法子掌控了阿蒙山的地下场子,想要如法炮制,在北昭也织出这样一张网,渗透进北昭的官员及世家中,并为此筹备了数年。
而司绒,要烧了它。
“蜘蛛窝,”德尔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对了!弄死他们!”
“今夜就办,”她神色冷锐,“李迷笛最怕死,他不会在北昭久留,要在人溜走前让他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办办办!”德尔搓掌,激动得脸发红,眼珠子一转,不免又有点儿担忧,“可是这样一来,他会把仇算在你和阿勒头上,阿勒给你的消息,你放的火,你们……”
司绒冷冷睨过去一眼。
德尔霎时捂着嘴,连点三下头,像说“办办办!”
这条窄弄曲折幽深,灰墙斑驳,墙根底下都是潮湿的苔,一路延伸至摇英茶楼后门,二人回到了茶楼,离时无声,归时无觉。
司绒神色仍然不太好看,比起脖子上几块儿掐痕,李迷笛话里透的意思更让人心惊,他的手竟然不知不觉从阿蒙山伸到了唐羊关海域。
今日他信誓旦旦,要阿悍尔和阿勒与他联手,说明他手里已经有了战船,足够在唐羊关海域构成威胁,这样规模的战船,他一个人绝对养不出来,阿悍尔没插手,阿勒没插手,谁卖给他的船只和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事封暄又知道吗?
司绒动摇了。
能够牵制住北昭军力,对阿悍尔来说就是好事,但对封暄来说不是,如果此事他知晓便罢,算他耳聪目明了不起,如果此事他不知晓,一簇冷刺隐藏在万顷波涛里,对准了北昭的东海域,那是致命的。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浑凝震耳地拍,楼里响起一阵叫好声,两人走至三楼。
司绒叫住了德尔:“立刻用海鹞子给阿勒去一封信,告诉他——东海域,龙王弄潮。”
不管怎么样,消息还是要通个气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