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僵，小心的问：“怎么了？”

沈煜几乎是在一刹那按灭了手机，眼里的晦暗转瞬即逝，“没事。”

阮柠没有再问，只是接下来的订婚流程里，她愈发的感觉到沈煜的心不在焉。

直到华灯初上，宾客们沈续离开，阮柠和沈煜也回了房间。

卧室里，趁沈煜进浴室洗澡时，阮柠才偷偷拿出随身藏好的抗抑郁药吃了两粒。

刚要起身，却正好看到沈煜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亮，她下意识垂眸看去，是他的助理发来的消息。

【沈总，江小姐没出事，请放心。】

看到“江小姐”三个字那一刹，阮柠心跳仿佛停了一下。

她知道江小姐是谁。

江吟。

他的秘书。

也是自己和他分手出国这两年里，一直以女朋友身份陪在沈煜身边的人。

各种各样的猜想浮上来，阮柠打开了沈煜的手机。

点开后，率先弹出来的是江吟的微信。

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她给沈煜发了几条消息和一张图——

【阿煜，还记得这里吗？这是你当初答应和我在一起之后，我们一起约会的第一个地方。】

【我知道今天是你和她的订婚宴，我本不该来打扰你的，可我真的不甘心。】

【阿煜，你终究还是选择了那片白月光，可我这颗朱砂痣，又算什么呢？】

配图正是江吟晃着两条细腿，坐在桥上的照片，底下是汩汩江水。

阮柠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忽然想到他今天白天的心不在焉。

所以，他那是在担心江吟出事？

但很快，她又垂眸，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涩意。

江吟表达出了自杀倾向，沈煜担心她是对的。

阮柠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理由。

她应该相信沈煜的，毕竟，在自己和江吟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是吗？

她和沈煜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第一次写情书，第一次早恋，第一次接吻……

他所有的第一次也全是为了她，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逃课，第一次告白……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终成眷属，可就在两年前，沈氏集团突然出现危机，她请求父母为沈氏注资，父母不肯，在她再三请求之下，终于答应注资，却是要让她和沈煜分手为代价。

没人知道的是，两家虽为世交，可父母却因为一些私怨，并不是很喜欢沈家，所以也一直不同意她和沈煜在一起，这次沈氏集团出事，无疑是给了他们让她和沈煜分手的最好由头。

可阮柠不愿意，甚至不惜绝食抗议了三天，最后眼看着沈氏危机越来越严重，才不得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跟沈煜提出分手，并出了国。

她听说沈煜曾经因为她毫无征兆的提分手，又毫不征兆的狠心提分手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国外的阮柠同样想他想得几乎每晚都睡不着，直到去年，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眼看着她为了这份感情郁郁寡欢，父母才不得不妥协，同意她回来。

可等她回国时，沈煜身边却有了江吟。

据说苦恋了沈煜很多年，甚至差点搭出去半条命，他才勉强答应在一起。

不过，她回来之后，沈煜还是选择了自己这个所谓的“白月光”。

彼时她刚回国，从圈子里身边得知沈煜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虽然难过得快要窒息，却没有打扰他们，偷偷回来看了他一眼，便提着行李箱打算再次回国。

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她回国的消息，就在她准备再次回英国那天，沈煜匆匆赶到，红着眼将她堵在了机场。

他只说了一句话：“阿柠，求你，留下来。”

阮柠就再也走不了了。

后来的事情便发展得顺理成章，沈煜和江吟分了手，再次选择了和她在一起，两人感情基础浓厚，或许是沈煜怕她又离开，所以很快便选择和她订婚。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和江吟断得干净，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阮柠坐在床上发呆，沈煜却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出来。

看见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他眼神一变，大步走来。

“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

阮柠一滞，她从未从沈煜口中听过如此冷漠的语气。

“抱歉，我只是看到有新消息……”

没等她说完，沈煜已经抽走手机，看到助理发来的信息，阮柠看见他舒了口气。

他快步离开卧室，再次拨通了助理的号码，仿佛一行文字还不够确定江吟的安全。

寂静的房间里，阮柠怔在原地，心里有一股酸涩在肆意蔓延。

所以，在跟自己的订婚典礼上，他全程都在担心想着另一个女人吗？

这一晚，阮柠睡的并不安稳。

一直在零零碎碎的做梦。

先是梦到十六七岁的沈煜在月光下红着耳朵磕磕绊绊和她告白；又是梦到沈煜亲密缠绵的抱着江吟亲吻；最后梦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国外，大片大片的吃着抗抑郁的药片，咳得满手是血的样子。

最后，阮柠一身是汗的从梦中醒来，才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身侧无人，沈煜早就去公司上班了。

她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身侧，以前，沈煜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吻着她的脸跟她说早安的，可自从她回来后，他一次都没有说过。

阮柠收拾好床铺后便起了床，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

眼看着快到中午，她才走去厨房做了几道饭菜，装在保温盒里带去了沈氏集团。

集团内，到了他办公室阮柠才知道知沈煜在开会。

她不想打扰他，便打算坐在总裁办外面等他回来。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阮柠便看见一只细长的手臂伸在自己眼前，递来一杯水，“阮小姐，请喝水。”

她抬眸，看见一个五官娇小，眼神无辜，浑身一股弱柳扶风气质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

明明没见过面，但阮柠就是那么肯定：“你是……江吟？”

“是我，阮小姐。”

阮柠盯着她，忽然又问：“你昨天没事吧？”

江吟低着头，一副害怕的神情：“我没事，昨天只是去散散心而已，没想到沈总会派李总助去找我，对不起阮小姐，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们订婚。”

阮柠愣了愣，刚要说话，身后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沈煜开完会回来，就看见江吟卑卑怯怯的站在阮柠面前，他心头一紧，立刻走过去，将江吟护在身后，厉声对阮柠道：“你来干什么？”

这样下意识保护江吟的姿态，让阮柠瞬间僵住。

几秒后，她才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保温盒，静静道：“我做了点吃的，给你来送过来。”

沈煜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保温盒。

但阮柠没再看他，留下保温盒后，便转身离开。

走出沈氏集团大门，她的脸色已经苍白，胃部更是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得抑郁症这几年，身体总是各种并发症来回折磨她，但阮柠都已经习惯了。

可最让她心痛的，是沈煜刚才的态度。

想着想着，她忽然开始猛烈的咳嗽，阮柠赶紧拿手捂住嘴。

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阮柠回头，看到沈煜跟了出来，他呼吸有些急促，显然跑得有些急，“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听了一些风言风语，闹出误会，在公司闹大不好看。”

阮柠心中苦笑。

沈煜啊，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下意识的动作分明是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半晌，她只问了一个问题：“沈煜，你还爱我吗？”

沈煜一怔，低眸回答：“爱。”

明明听到了想听的回答，阮柠心里的涩意却没有半分消减，她挤出一抹笑，“那就好，回去上班吧。”

见阮柠不像生气的样子，沈煜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公司。

而身后，阮柠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摊开方才捂嘴的手。

展开一看，上面有着零星的鲜红血迹。

18岁的时候，阮柠和沈煜为了同考哪一所大学，曾起过争执。

阮柠吵不过，又想让他听自己的，便抱着他的脖子耍赖，不停的问他。

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不爱我？

即便那时两人正在为了考大学的事吵架，可沈煜还是会在她每一次耍赖问他的时候，不厌其烦且坚定的回答。

我爱你，阿柠。

18岁的沈煜，在爱她这件事上，从没有犹豫过一秒。

可刚才的沈煜，分明犹豫了，最可怕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阮柠再也没去过沈煜的公司，她刻意回避着有关江吟的一切。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没两天，江吟居然自己找上了她。

咖啡厅内，两人对坐，江吟看着她，跟她摊牌。

“阮小姐，我还爱沈总。”

阮柠当然看的出来，没有回答。

江吟又道：“但我不会破坏你们的，我只想默默守护在他的身边，阮小姐，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阮柠觉得好笑。

她不是没听过江吟有多爱沈煜。

沈煜那群兄弟，早把江吟的事迹当笑话一样传给她听过。

这两年年，她无欲无求无名无分的跟在沈煜身边，像秘书像跟班像佣人，也像情人。

不论受了多少嘲讽也不退缩，最后在某次酒局为了给沈煜挡酒，喝了十几杯白酒，当晚就进了急救室。

沈煜被她感动，才终于答应了她。

阮柠紧了紧手，心里却有一抹刺痛。

不得不承认，她嫉妒江吟，嫉妒她在自己离开的这两年里，无孔不入的侵入沈煜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像言情小说里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直到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感传来，阮柠终于回过神。

“不好。”

“抱歉，爱情是自私的，我接受不了第三人的存在。”

阮柠索性扮恶毒女配到底，拒绝完后，转身离开咖啡厅。

她没看到，在自己离开后，江吟卑怯的眼神渐渐转成了阴鸷。

第二天是周末，沈煜难得在家休息，没有去公司。

想到自从那天在公司之后，他跟阮柠之间总还是有些别扭，便让助理定了两张电影票。

给助理打完电话，他起身往卧室走去，刚推开卧室的门。

就看见阮柠正慌张的往垃圾桶扔东西，沈煜眯了眯眼，“你在干什么？”

阮柠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没什么……”

沈煜自然不信，强硬的拽住她的手，却看见了一团带血的纸巾。

“你怎么了？”

阮柠不自然的抽回手，下意识将咳血的事情隐瞒，“流鼻血而已，应该是上火，没多大事……”

沈煜脸色铁青的看着她，“什么叫没多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着他带着责怪的眼神，阮柠忽然觉得鼻尖一酸，仿佛那个曾经的沈煜回来了。

下一秒，沈煜就已经拽着阮柠便往外走，“跟我去医院检查。”

静安医院，阮柠在沈煜的陪伴下做了一大堆检查。

等结果的时候，两人安静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沈煜揽着阮柠的肩，阮柠亦依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如此温情的时刻，让她觉得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半晌，沈煜叹了口气：“以后有事，不能瞒着我。”

阮柠听话的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她去洗手间上厕所，接到了江吟的电话。

“阮小姐，我是江吟，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

阮柠直觉不对，立马道：“你怎么了？”

“为了成全你们，我选择割腕自杀，帮我和沈煜，说句再见……”

阮柠立刻愣住，对着电话喊道：“江吟？江吟？”

那头再没有了声音，阮柠脚步凌乱的跑出洗手间，抓住沈煜的衣角：“江吟，江吟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割腕了。”

她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沈煜的身体僵住了。

他骤然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下一秒，护士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对着他们大喊：“阮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沈煜仿佛没听到一般，甩开阮柠的手，脚步慌乱的跑了出去。

阮柠怔在原地，看着他飞速离开的背影，脸色更加苍白。

但她告诉自己——

江吟是自杀，自杀当然比陪她等报告重要。

不是江吟比她重要，不是。

她缓缓走过去从护士手中取走检查报告。

打开后，阮柠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毫无血色。

偌大的两个字如一道定身咒将她钉在原地。

胃癌。

等阮柠从自己检查的医院走到江吟被送进的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好在江吟割的不深，沈煜又去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事。

阮柠在护士站问到了病房，一步步走过去。

病房里，江吟小小的脸苍白无比，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大而无辜的眼睛看着沈煜，泫然若泣。

沈煜声音极厉，可若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颤抖，“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想不开？”

江吟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不想影响你们的感情，可是……”

她伸手紧紧抱住沈煜的腰，“我真的好喜欢你，看着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阿煜，你让我死吧。”

沈煜紧蹙的眉不知何时松了开来，眉间的紧张化为无奈，从始到终没有推开她。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的心疼溢于言表，“别说胡话，我不会让你死。”

阮柠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的两人，拿着检查报告的手攥的青白。

明明她才是沈煜真正的未婚妻，此刻却无奈的发觉自己没有任何走进去打断他们两人的立场。

谁有立场责怪一个为了心爱之人甘愿牺牲生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