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在手心小说_(秋昙秦煜)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时间:2023-03-04 20:59:5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因着这庄子离侯府近,所种果蔬都得供给侯府,每月有个定数,剩余的便给佃农们分,实则每家每户可留下近五成的瓜菜。
而原先的庄头王仁贵便是在果蔬上盘剥佃农,只给他们留两成,其余三成他自个儿昧下,请自己的子侄外甥拉到京城去卖,为此每年少说能多二百多两银子的进项。
秋昙冷笑,“他一人独得银子,不分给你们,你们也肯?”
这话正问出秦煜心中所想,他于是也抬眼,直直盯着平贵,看他如何作答。
平贵向秦煜抱拳,脑袋低得低低的,“二爷,事儿闹得这样大,小人也不敢再藏着掖着,其实小人和其余几个也得了些好处,然而也不过分得个零头,后头我们心中有愧,思量再三,便向夫人禀报此事,可王仁贵救过老太爷的命,夫人也不好办他,只每回敲打敲打罢了,如此,我们也就灰了心,随他去了。”
秋昙轻轻颔首,心道这管事的还挺实诚,自个儿得了好处也没藏着不说。
“就这一样?旁的他都按规矩办事?”秦煜又问。
“旁的我们也不晓得,横竖府里拨银子下来,我们都没瞧见,他说多少便是多少,我们按他给的数目拿了办事就是了,”平贵道。
秋昙笑道:“二爷,过几日您派人去一趟衙门,给王庄头送个点心,问问他怎么这样小气,有好的都自个儿揣兜里,不给人家留点儿,这样还能活到现在,真要好好谢谢管事们了。”
平贵叹道:“也怪小的们太纵着他,可不由着他又能如何,夫人不管,还能告到衙门去?”
秋昙无话可答,众人也都默默不言声儿了。

第172章 走走(二)
这时,旁边田里一佃农双手托着条长而大的绿黄瓜,小跑过来,口里喊着:“主子,今年的黄瓜生的可好哩,您尝一个?”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咧开嘴冲秦煜笑,露出烟黄的牙,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一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褐衣,衣摆处泥水点点,裤管卷起一只,一高一低,手里正抱着个黄瓜,想是瓜藤底下摘来的,还沾着泥。
秋昙看了眼秦煜,见他面色柔和,这便接过那带泥的瓜,过去水渠旁蹲着,在水里先湃一道,去了泥,再上手擦洗。
紧接着便听见秦煜问那佃农:家里几口人,平日吃不吃得饱饭,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那佃农答应说:“承主子的恩德,小的们都吃得饱饭,平日更没甚为难的事,管事们待我们没有不好的,便是谁家出了事故,平贵老爷也提着果子亲自去看,只王庄头贪得无厌,唉,过去的事儿也就不去说了。”
秋昙纳罕,庄头都把佃农逼得举锄头杀人了,怎听这佃农的意思,好似庄子上一派岁月静好,各个安居乐业似的?
不多时她便洗净了黄瓜,上前递给秦煜。
秦煜接过,脆脆咬了一口,黄瓜的清香立即盈满口腔,果然才从瓜藤上摘下的果子新鲜,吃着尤其不同,接着他又咬了第二口。 如此,那佃农便没再多言,向秦煜等人打了个千儿,便回田里摘瓜去了。
秦煜由守诚推着继续往前走,他一面嚼着黄瓜,一面指着那水渠问:“这水渠何时修的,我看给你们庄拨的银子里,其中一项是修筑水渠的,年年都有,这是为何?”
平贵指着那三丈来宽的水渠,眉目舒展,颇为自豪地道:“回二爷的话,原先这儿只是条小水沟子,不过丈许宽,源头在三里路外白灵山上发迹的一条小河,小的想着要灌溉良田,这样小的水势远远不够,七年前便向侯爷禀明了此事,侯爷深以为然,命王仁贵与小的督造水渠,才有了今日这四百几十亩水田,其实七年前只有三百七十多亩,因水充沛了,小的领着人开荒又开出来几十亩地。”
秦煜深深颔首,“那后头怎年年都要修缮费?”
“唉,这说来就话长了,”平贵叹了声,随即将当初修建这水渠时,王庄头昧下银子,偷工减料,以致堤坝不固,年年修缮的原因说了。
秋昙听到此处,便觉不对劲儿,怎的王仁贵则像摊烂泥,这管事好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接着一路上,平贵都在数落王仁贵的种种不是。
日头愈升愈高,他估摸着快到正午了,才止住话头,呵腰道:“二爷,您也走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歇息会儿,用午饭,用罢了饭小的再把出入仓库和庄子的收支账本都拿来给您看。”
秦煜抬手说不忙,“离午饭还早,你先把佃农喊来。”
“都喊来?”平贵微愕,旋即做出个笑脸,笑意未及眼底,“这……这三四百号人呢,个个都是泥腿子,大老粗,别冲撞了您。”
“尽管把人喊来,我不怕冲撞,”秦煜道。
秋昙偏头看了眼秦煜,心道他不是不爱见生人么?
“这……”平贵犹豫了会儿,一转眼,望见东边山上石榴枝头的累累硕果,忙指着那山道:“二爷,有什么话您问小的,便有小的不知道的,也有账本可循,何苦去见那些粗人,脏了您的眼,您有闲暇不如去山里走走,看那山上,如今石榴红了,还有金桔和柚子。”
秋昙展眼望去,果然望见山腰上,枝头挂着红灯笼似的石榴,她眼都直了,还拉绿浓道:“绿浓你瞧见了么,那是石榴吧?”
从昨儿秋昙受惊,秦煜执意要去探望,平贵便看出来秦煜对秋昙不同别个,于是他接过秋昙的话道:“那正是石榴,府里年年的石榴都是我们庄子供上去的,不过那个可不如这个新鲜,姑娘若喜欢,过去摘几个吃,自己摘的吃着才香哪!”
秋昙咽了口唾沫,对秦煜道:“奴婢不敢耽误二爷的正事儿,先料理了该料理的,再去摘果子吧,二爷您看呢?”
秦煜不言,只看向平贵,那眼神便是命他立即去喊人。
平贵面色微僵,再没话可搪塞,只好命身后跟着的伙计:“按二爷说的办。”
那伙计应是,这便下去办差了。

第173章 问话(一)
接着,秦煜又随平贵往下去了一小段,秦煜问起府里拨的各项款项的使用,平贵要么不知,要么只能说出个大概,秦煜不知他是有意搪塞还是当真不知道,觉着没意思,便命回去。
回到院子时,已是午时一刻,灶房上方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饭菜的香气从院里飘出来,秋昙闻出菠菜木耳、清炒南瓜尖等时兴蔬菜的香味儿,禁不住咽唾沫。在府里吃多了山珍海味,这清淡的农家小炒反而更得她的意,昨晚那一顿便是她有史以来吃得最多的。
秦煜没她这般的口腹之欲,平贵呵着腰请他去正厅用饭,他却摆手道:“院里都是你的家眷,见了我还得避嫌,麻烦,往后你命人收拾三四样小菜送进我房里便是,不过眼下先把账本和名册寻出来。”
平贵自然还要客气几句,请秦煜去饭厅用饭,秦煜推辞再三,如此,才不得不罢了。
不多时,秦煜便由守诚推着回了屋。
因方才从田埂上过,轮椅的两个轮子沾了不少泥,守诚便伺候秦煜在矮塌上坐了,而后推着轮椅出去冲洗,秋昙则侍立一旁。
不多时,一奴婢端着黑漆小托盘进了门来,秋昙上前接过,请那奴婢出去,而后将托盘里的四样小菜端出来在桌上摆了,再伺候秦煜净手,自己又试了回菜,这才将碗筷摆上,请秦煜用饭。
秦煜接过竹筷子,眼睛瞥向她的腿,声调漫不经心的,“昨儿伤着了么?”
“奴婢只跌了一跤,没伤着。”
“那你脸色怎么……”
“大约奴婢认床,昨夜怎么也睡不着。”
秦煜听罢,心道自己认床,昨夜也眯了两个时辰,秋昙倒比他还娇气,想来该早些料理了庄子上的事儿好回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秋昙抬眼看去,只见平贵双手托着三本账本过来了,她这便上前,接过账本,放在塌旁的鸡翅木小几上。
秦煜一见账本便没了用饭的兴致,胡乱吃了几口便命秋昙拿名册来给他看,而后命秋昙就着剩下的饭菜把午饭吃了。
秋昙吃他剩的点心不知吃了多少,以致吃他的剩菜也觉理所当然了,于是在他对面坐下,搬起碗便用了起来。
二人相对,一个用饭,一个看账,屋里寂静无声,只闻得见碗匙相碰的叮当之声,和书页翻转的哗啦声。
守诚推着轮椅进来时,望见相对而坐的两人,竟觉不好意思打搅,便就立在檐下不进来。
屋里二人恍然未觉,不多时,秋昙吃到了八分饱,放下碗筷,秦煜也恰好粗略翻完了两本账,二人抬起眼,四目相对间,秋昙的心忽“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二爷,”守诚见秋昙用罢了饭,终于推着轮椅进门,道:“方才有个奴婢来禀,说佃农们都过来了,就在院外等着您呢。”
秦煜将手中账本搁在桌角,悠悠看向秋昙。
秋昙这才回神,她低下眉眼,感受着愈跳愈急的胸口,起身告退出去……
不多时,守诚便服侍秦煜坐回轮椅,推着他出了门,秋昙立即跟上,随秦煜一齐走出院子。
果然,大门口的空地前站了乌压压一片佃农,横排竖列地排好了,因有人小声说闲话,便聚作一片嗡嗡声。
他们见秦煜过来,立时都将身子站直,一齐向秦煜行礼称“少主子”。
秦煜这些日子常在生人中来去,不如原先那样怕人了,他由守诚推着,从从容容地来到他们面前,目光一一扫过去,见人群中只有半数壮年,却也无青年的朝气,个个粗布衣裳,形容枯槁,目光呆滞。
他不知该说什么,也确实不会同生人打招呼,便只问:“都吃过午饭了?”
众人道吃过了。
这时两个小丫鬟将一张长条案从门里搬了来,放在秦煜面前,案上正放着账本名册及笔墨纸砚。
秦煜一个眼神示意平贵过来,平贵立即呵着腰上前,笑道:“二爷,小的数过,人都来齐了。”
秦煜淡淡嗯了声,从条案上拿过名册,翻开来,随口念了三四个名字,都有人应答,他也就没再细数,而是道:“今儿有件要事需烦劳你们,得留下些时候。”
“少主子命我们留下,便是过夜也成!”其中有人奉承,更多人则是默不作声呆立着。
秦煜抬手从笔筒中抽出一只狼毫,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便将纸笔递给守诚,道:“按这上头所写,一一问下去。”
傍边的秋昙瞥了眼那纸,只见其上写了名姓、家中几口人,耕几亩地以及近五年家中各留下多少粮食等,她不由纳罕,每年庄子上每户缴了多少粮食账册里都写得一清二楚,他何苦再问一遍,难道他也疑心平贵管事没把事儿交代全?
人群里始终鸦雀无声,只见守诚拿着纸笔走到排头,按纸上所写,一一问那人名姓、人口等。
排头那饱经风霜,略略驼背的佃农低眉道:“回您的话,小的吴金宝,家里五口人,种了两亩地,粮食……”他躲闪着偏过头,眼珠子撇到一边,瞅了眼平贵便立即收回来,道:“小的有些记不得了。”
“去年的不记得,今年的总该记得吧?”守诚道。
“这……”那佃农咽了口唾沫,目光微微闪烁,“三……三百二十斤粮,不不不,小的记错了,是四百二十斤,四百二十斤。”
守诚一个三已写下去了,又听他改口,便不耐道:“究竟是三百二十斤,还是四百二十斤,你说准了。”
“是四百二十,四百二十斤。”
“去年的就不记得了?”守诚改了几笔,继续问。
“不记得了。”

第174章 问话(二)
守诚有些呆,以为他真是不记得了,便又往下走,问后一个。
后一个也是这样答,答了今年和去年的,一摸脑袋又改了口,说去年的也有些记不清了。
守诚回头看向秦煜,面露难色。
这时,平贵高喊了声,“每年留下多少粮食你们也记不得,还能记得什么,就记得回家跟婆娘钻被窝?且告诉你们,不好好地说,回头账对不上,过冬的粮食便迟个半月再发。”
一番话砸下来,个个都好似恢复了记忆,不仅今年去年的能记得,前年大前年的也说得出来了,只是有些人仍会改口,一会儿说二百多斤,一会儿又说四百多斤。
若只是个别人改口也就罢了,好些人都如此,秦煜和秋昙渐渐都觉着不大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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