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
苏锦颜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贺景衍会守护苏锦颜一生一世。
苏锦颜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苏锦颜和太子苏明稷。
苏锦颜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苏锦颜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贺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贺老将军披甲上阵,贺家长子贺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贺景衍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苏锦颜还记得贺景衍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贺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贺扶苍战死,贺老将军战死,贺家军十不存一。
贺家为这个国家,为苏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苏锦颜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贺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苏锦颜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苏锦颜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苏锦颜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苏锦颜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贺景衍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苏锦颜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苏锦颜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苏锦颜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苏锦颜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苏锦颜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贺景衍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苏锦颜陡然出神。
贺景衍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苏锦颜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云筝的惊叫:“吟哥哥,救我!”
下一刻,贺景衍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云筝而去。
……3
待尘埃落定,贺景衍才得知苏锦颜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贺景衍已经抬腿朝苏锦颜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苏锦颜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贺景衍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苏锦颜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贺景衍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苏锦颜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贺景衍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苏锦颜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苏锦颜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贺景衍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苏,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苏锦颜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苏锦颜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苏锦颜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云筝。
云筝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吟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苏锦颜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云筝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筝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贺景衍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苏锦颜:“这是怎么了?”
云筝神色凄然:“吟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贺景衍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云筝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苏锦颜也有些诧异。
贺景衍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苏锦颜:“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云筝不靠近自己。
苏锦颜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贺景衍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云筝,动作轻柔至极。
苏锦颜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第9章
门口两人具是一愣。
云筝脸色瞬间苍白,贺景衍回头,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掩:“公主,慎言。”
苏锦颜表情一如既往的淡:“驸马不要忘了。”
贺景衍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扶着云筝径直离开。
等他们走后,苏锦颜抚上心口,感受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
入夜,苏锦颜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红烛。
但等到烛火燃尽,她也没等来贺景衍。
这是第一次,贺景衍没有赴她的约。
大约是因为这是军营,他认为不用再听她的命令。
叹息一声,苏锦颜缓缓起身。
……
贺景衍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苏锦颜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苏锦颜一愣,只觉得心脏像破开大洞,寒风呼啸着朝里涌入。
贺景衍还在训责:“此刻前线战况不明,公主为君,却执念于儿女情长,不如像云筝那样做些实事!”
苏锦颜攥紧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贺景衍的毒,只要过了今夜就不会再复发,她也没必要再解释。
苏锦颜只是解开衣带,缓缓起身。
肌肤胜雪,黑发如墨。
她哑声开口:“三月之约作废,过了今夜,本宫便算你完成约定。”6
泠然的空气攀爬上每一寸肌肤,激起战栗,苏锦颜上前一步,轻轻靠进贺景衍怀里。
她轻轻闭上眼,将贺景衍的手往自己腰间带,尾音带着颤:“要我。”
贺景衍呼吸陡然一沉,下一刻,苏锦颜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黑夜如同薄被覆盖两人,床榻间陡燃无尽烈火。
辗转噬咬,苏锦颜放肆至极,胸腔处却骤然传来尖锐刺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