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千里和林霜没有埋进陆家的祖坟去，而是另外请人划了一片地方，算得上是山青水美，这是铁牛的要求，他说，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想他爹也不愿意再跟陆家人遇见，反正他们已经跟陆家脱离关系了，不如就连祖坟都分开，陆启振没有拒绝。
下午送葬，村里去的人很多，纪茹烟没有跟着去，她得在家预备饭食，按照这里的规矩，送葬回来要请人家吃饭。
纪茹烟去了趟河东村的供销社，把以前欠的票给人家，又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开始做饭。
李燃也没去，过来给纪茹烟打下手。
“送葬完了总算没事了，这几天你真是累了，好好歇歇。”李燃说。
她现在是真心拿纪茹烟当朋友，有事没事也愿意从纪茹烟这里取取经，听听意见。
“我的事是完了，李主任，你可不是。”
“啊？我还有啥事？”李燃惊讶地问。
俩人一边择菜，纪茹烟就一边说：“咱们村像我们家老太太这样偏心眼的人可不少吧？虐待儿媳妇的人也不少吧？现在正是一个宣传新社会新思想，婆媳平等，媳妇不是家里的老黄牛的好机会啊。”
李燃一听眼前就是一亮，“是啊。”
“现在各村的工作难度都大，李主任，你做好这件事，没准能往上……”
纪茹烟做了个步步高升的动作，李燃立刻就心动了，“那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做会比较好？”
关千里和林霜虽然下葬了，可是，纪茹烟希望把这件事做成一个典型，一个是想解放许许多多仍然如原身这样在新社会还被欺压的妇女，一个就是不想让这件事那么容易过去，她可不想过个一年两年，这些人就又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缠上来了。
他们欺负了原身那么多年，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再说了，陆宝立因为一口肉把关千里两口子推下断坡，万一判得不严，过几年就出来了，把仇恨转移到他们身上岂不是糟糕了？
防患于未然，纪茹烟从来不缺乏这种意识。
如果能把这个案子升华到一个村子或是一个乡镇对旧思想的打击，以后陆宝立就算是被放出来，人们也不会觉得陆宝立做了那么多年的牢很可怜。
相反，陆宝立为了一口肉就杀害亲哥哥，害的四个孩子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纪茹烟对李燃提了几个建议，答应帮她写一个演讲稿，李燃这才又欢天喜地地帮纪茹烟做起饭来。
送葬回来，林家人就走了，临走也没带走一个孩子。
显然，铁牛是了解他们的，要孩子是其次，要钱是第一，又或者还打着啥别的算盘，比如现在娶媳妇这么费劲，直接让大妞和二妞给他们的表哥表弟当媳妇啥的。
纪茹烟打了酒，请送葬的人喝了酒，大家也就散了。
屋里，纪茹烟正忙着给孩子敷眼睛。
今天她去供销社买的鸡蛋，煮熟了给一个个哭成核桃眼的孩子敷眼睛，小北坐在一边看着，他也知道家里出大事了，这两天笑的都少了。
第218章不许不读书
五个娃在炕上躺成一排，一人一个鸡蛋滚眼睛，都恹恹的。
二妞和铁栓、小北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纪茹烟把鸡蛋让大妞和铁牛吃了，俩小孩推辞了好几回，小脸又可怜又害怕。
虽说他们以前也住在这里，可跟现在到底不一样，他们的父母已经死了，以后他们的一切都归纪茹烟来管了。
“二伯娘，我不饿，留着给小北吃吧。”铁牛说。
“他有他的，你们也有你们的，吃，等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也没有营养了，快点吃。”
一人两个鸡蛋，纪茹烟塞得俩孩子直翻白眼，不过好歹是吃下去了。
“二，二伯娘，我，我不想上学了。”大妞说。
显然，这孩子就是胆小了点，却不是个傻的。
村里上学不用啥学费，笔和本子得自己买，大妞想把自己这一份儿的钱省出来。
“你这小丫头，想得太多。”纪茹烟点点她的额头，“行了，我还没穷到让你辍学的程度，记住一句话，饭可以不吃，书却不可以不读，知道吗？”
看了看狂灌了一杯绿豆汤的铁牛，纪茹烟说：“你也是这样，知道吧？”
“可是，二伯娘……”
没人比铁牛更清楚他们有多穷了，二伯娘和小北在陆家出来的时候可是一穷二白的。
现在是有那几百块钱，可是他四个上学，还要吃，还要穿，能用多久啊？
“怎么挣钱，那是我的事情，好吗？放心，我自管让你们跟着我，就不会让你们饿着。”
揉揉俩孩子的脑袋，“你们呢，也别有那么大的负担，现在好好读书，以后自然有机会好好报答我。走吧，我们去趟你爹娘那里。”
纪茹烟把先前盛出来的一大碗肉菜端上，又另外拿了两个馒头，准备往知青大院那边给陈远送过去。
她是后来才知道他受伤的，受了伤，也得补一补，何况还是因为关千里和林霜受的伤。
天刚刚擦黑，三个人关了门背着背篓出门。
陈远这两天都住在卫生所里，他身上有伤，来回也不太方便，加上心情不好，连关千里和林霜的葬礼都没有参加，纪茹烟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在屋里躺着，听见动静连忙起来了。
“怎么样了？”纪茹烟忙把陈远按住。
“还行。”陈远就穿这件汗衫，露出来的一块已经结痂了，内里要长好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陈远就摆手，一脸颓态。
这一回他真是被打击得不轻，他算不上悲天悯人，但从小跟着爷爷学医，心肠难免比平常人软几分，何况这一次，兄弟相残太残忍了。
纪茹烟其实也差不多，她是两辈子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亲人的死，直到现在她闭上眼都还能看见关千里的脸，她觉得自己还能体会关千里的不甘和惊骇。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陈远说：“我听说，你让那四个孩子跟陆家断绝关系了？”
大妞和铁牛被纪茹烟打发去收拾关千里和林霜的东西了，俩人倒是不必避讳孩子。
“嗯。”
“你倒是干脆利索。”
纪茹烟正打算点头，又觉得陈远这话没这么简单，就问：“你觉得我做错了？”
第219章启振哥我包饺子了
“难为孩子愿意听你的，就是，你不觉得你这么做跟以前的变化太大了吗？”
“……”
“这些日子，我们都看着你的变化，觉得可以接受，但你觉得，陆团长能接受吗？”
纪茹烟的眉毛就动了动，陈远盯着她。
屋子里的煤油灯不够亮，倒也足够看清纪茹烟的表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么问，就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办法相信，一个人的性格可以在许多事情的刺激下发生一些改变，但是，文化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我说得再难听一点，你所懂的这些如果真是村里的老先生教的，为啥你们村还会穷到把你卖掉呢？”
纪茹烟被戳中死穴，她摊摊手，“你觉得这些很重要？”
“很重要。”
“比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更重要？”
“嗯。”陈远忽然咳嗽了两声，却用力点了点头，可见决心一般。
纪茹烟哭笑不得，她这是做好事还做出问题来了？
“你想多了，真的。我就只是一个希望我儿子能吃得饱，穿得暖，能够无忧无虑健健康康成长的小女人。”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能帮大家一把，让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一点，我倒也不介意。仅此而已。你也没见过我做坏事对不对？”
纪茹烟站起来，陈远还狐疑地盯着她。
“可是你为啥懂那么多？”
“这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大夫，我的来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承认我学过很多东西，但现在，我希望我学的那些东西能够全部回馈给这片肥沃的土地，帮助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更快更好的富起来。我和你们一样，一样热爱这片土地。”
“陈大夫，加油吧，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国家会变的更加美丽富饶，你会回到你的城市去，我们每个人都会发挥自己的所学，让我们一起来建设我们的国家吧。”
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嘴角恬淡的笑容叫陈远愣住，不知为什么，这几句平平无奇的话叫陈远觉得格外有说服力，一直到纪茹烟走出了门口他才反映过来。
“哎……”陈远连忙追上去，“我相信你，但是，你也想想，陆团长能不能信？”
纪茹烟脚步顿住，笑容也有片刻僵硬，陆启振……应该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吧？
关千里和林霜的东西不多，纪茹烟让孩子留了一些东西做纪念，剩下的一些能长久使用的东西，比如暖水壶啥的就送给了知青大院里的人，反正他们再过不久就要走了，东西太多他们也带不走。
至于衣服和被褥，按照他们这边的规矩，是要拿到墓地烧掉的。
把东西收好，三个人往回走。
这会儿天就已经很黑了，两小孩都还处于伤心中，话都不多，纪茹烟也没有硬劝，陪着俩人慢慢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启振哥，这几天你辛苦了，我包了点饺子，你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