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季若语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外面的光被厚厚的木板慢慢遮挡，直到再不露半点缝隙。
楚川秦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季若语，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才能稍稍心安。
四周寂静，听着屋内传出的微小哽咽，他却还是感觉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屋里黑暗一片，不分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季若语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程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程毅被困风云关数日，季若语心中惶恐至极。
她再顾不得许多，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一下又一下，当房门被撞开，光重新照在身上，季若语只感觉眼前发黑。
她忙去寻楚川秦，想要知道关于父亲的更多消息。
却不想，刚到泉音诗社，就听到他对面那女子问：“你当真厌她？”
楚川秦沉默的饮着酒，并未回答。
那女子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楚川秦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季若语站在原地，一字不落的将他的话听了去。
原来他这般厌烦自己……
那一刻，她知道，无论自己问什么，楚川秦都不会同她说。
既如此，那便就这般吧。
季若语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邵太傅正和丞相争执着风云关一事。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想起了程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程家。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皇上，邵少傅的夫人求见。”
邵太傅心感诧异，季若语来作甚？
而后，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季若语走进来，跪在御前：“皇上，风云关一事，季若语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没有应，只是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一旁邵太傅看清季若语眼中的渴求与坚定，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如就让她去吧。”他上前说道。
季若语吃惊的看向邵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季若语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邵太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非我邵家儿媳之选，却不愧你程家风骨！”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程家。
季若语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弋㦊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生死未知，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邵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阿循，隐瞒此事。”
“这……”邵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季若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阿循和离。”
第八章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御书房前，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
邵太傅覆于腹前的手一颤，深深看了季若语良久，确定她并非一时置气才沉重点点头：“好。”
夜，来的悄无声息。
邵太傅却坐于厅中，看着醉意归来的楚川秦，拳握的更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邵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楚川秦冷冷扫了一眼那抹明黄：“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邵太傅倏然起身：“皇上圣旨已下，岂是你能违逆的？！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
说罢，唤来小厮将收拾好的包袱递了过来。
见状，楚川秦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邵太傅。
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季若语，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更何况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若这般离开，以季若语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想到季若语，楚川秦突然转身，欲去往她的院子。
“站住！”邵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不尊，你是要让邵家为你陪葬么？！”
楚川秦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吩咐一旁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邵太傅的催促下，楚川秦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看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楚川秦才放下帘子，心中已决定要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楚川秦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季若语，而是怕她连累太傅府罢了……
而此时的城门上。
季若语站在那儿目送着楚川秦的马车渐渐远离，握着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阿循，此去经年，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季若语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邵太傅望着楚川秦离去的地方，悠悠叹了口气：“你既放不下，又何必……”
季若语摇了摇头：“不舍的事有太多，放不下却不能强求，他也是。”
邵太傅再说不出什么。
而季若语则是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邵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季若语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季若语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季若语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季若语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楚川秦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楚川秦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季若语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季若语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季若语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季若语，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季若语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