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宁僵在原地。
霍北辰利用父亲,把其他人引出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攀升,紧紧裹住心脏,让她几近窒息。
可现在不是去猜测这话是真是假的时候,她得救父亲!
强压下心口的刺痛,季宁宁匆匆赶去县里。
一路上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鞋底被磨破,双脚的脚底板也刺疼……
可她跑遍了县里所有地方,都没有一丝知识分子平反的消息。
凝着天边的夕阳,季宁宁无力跪倒在地。
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难道命运注定无法更改,自己上辈子救不了父亲,这辈子也救不了吗?
那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突然,一阵敲锣打鼓声从街角传来,有人用喇叭喊着--“平反啦!从今天开始取消批斗!”
死灰的心瞬间点亮,季宁宁急切站起,只见一群人喜庆洋洋地拉着标语,走在前头的县长挥着一沓文件高喊。
“上头下文件了,所有被抓起来的知识分子一率无罪释放!还可以酌情去公社领取安抚费!”
季宁宁紧皱的眸子颤了颤,下意识涌入拥挤的人群,领了份红头文件。
她颤抖着翻到沪南那一页,只见那上面头一个名字就是-
'沪南大学教授--季岩’!
一瞬间,泪水灌满眼眶。
她拉着身边的陌生人,激动指着父亲的名字:“你看到了吗?季岩!这是我爸,是我爸!他是无辜的,他自由了!"
“能活下去了……终于改变了……”
季宁宁抱紧文件,又哭又笑。
压在心头两辈子的阴霾,终于被撬开了一角。
捱着喉间的哽塞,季宁宁连夜赶回村里,将文件给公社的政治队长看后,即刻办了回城手续,随后去接父亲。
卸下了多年的枷锁,季宁宁终于毫无顾忌地当着别人的面喊:“爸!”
扶住颤颤巍巍的父亲,她眼眶红的像滴血。
望着女儿递来的红头文件,季岩的手不停颤抖,语气不可置信:“宁宁,爸……真的没事儿了吗?"
季宁宁哽咽不已:“没事了,都没事了……”
听到这话,从来落过泪的父亲突然就哭了。
看着父亲委屈又解脱的眼神,她蓦然想起那天在车上,始终没有回头的霍北辰……
迟疑半晌,季宁宁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哑声说:“爸,咱们一起回沪南吧。”
父亲愣住,愕然看着她:“你回沪南,北辰怎么办?”
闻言,季宁宁心像被重重一击,但还是强扯着嘴角:“其实我当初嫁给他也只是为了想早点返城,我跟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爸,我想跟你回去,我想妈了,想回家给她上柱香。”
说到这儿,声音已然沙哑。
她现在无意去探究,霍北辰把爸爸带到霍家老房子的真实用意。
但有一点确定,霍北辰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
沉默了一瞬,像是从女儿眼里明白了心思,季岩握紧她的手:“不管宁宁做什么,爸都支持你。”
夜色中,季宁宁又悄悄去公社签了离婚报告,托政治队长把信交给霍北辰后,连夜带着父亲去了县火车站,踏上了回沪南的火车。
秋末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
望着月台上逐渐朦胧的灯光,她鼻头发酸。
霍北辰,愿我们后会无期……
1976年9月,阳山村。
“宁宁,只要你磕破头去威胁霍北辰,他铁定给你返城证,等你们离了婚,我一定带你回沪南过好日子!”
听着男人的甜言蜜语,倒在土墙边的季宁宁忽然睁开眼。
忍着太阳穴的刺痛,她猛然推开按住自己脑袋的曹明华。
曹明华一头雾水:“你推我干什么?”
季宁宁充耳不闻,只死死凝着墙上‘1976年’的红色大字。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在出狱后就被车撞死了吗,怎么一眨眼回到了三十年前!
目光再落到男人身上,季宁宁眼神深恶痛绝:“曹明华,这一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月色明亮,顺着记忆中的路,季宁宁朝那透着光亮的土坯房奔去。
冷风擦过眼角,涩意弥漫,上辈子的记忆顿如泉涌。
她是插队知青,和阳山村当了营长的霍北辰结了婚,却挨不住丈夫的冷漠,听了流氓曹明华的鬼话,辜负了这段婚姻……
‘吱’的一声,推开潮湿的木门,季宁宁奔进去,就见到一身军装的霍北辰正在院里劈柴。
绿色军装衬着挺拔的身姿,俊朗的眉目凝着与生俱来般的疏离。
季宁宁眼眶一红:“北辰……”
喊出已阔别两辈子的名字,她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而霍北辰只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季宁宁捱下心头万千情绪,深呼吸一口,走上前:“我帮你。”
“别碰我。”
男人冷冷一句,让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听见动静的霍母吴秀芳出来,一看见季宁宁,脸色骤沉。
“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非要跟外头男人鬼混吗?大白天也不害臊的跟人眉来眼去,霍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凝着婆婆利落的身影,季宁宁目光微滞。
上辈子她被哄得跟曹明华私奔,结果被吴秀芳撞了正着,拉扯中,自己失手推了她,她头撞在石臼上,失血过多而死。
霍北辰因此恨她,从送她判刑到她死,他始终都没露面看她一眼……
愧疚和不安攀上心头,季宁宁堪堪开口:“妈,我……”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妈。”
吴秀芳抬手打断,寒心斥道:“当初看你白白净净,又是读过大学的知青,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做出那么不知廉耻的事!”
“够了。”
霍北辰出声阻止,放下手中柴刀:“妈,你进屋休息吧。”
吴秀芳欲言又止,最后瞪了眼季宁宁,才憋着一肚子火进屋。
季宁宁握紧双拳,视线从吴秀芳身上挪向了霍北辰,张了张口,哑声说:“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跨越了两辈子,是她欠他们的。
霍北辰抱起劈好的柴,语气如冰:“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就少让妈生气。”
话落,他径直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门,季宁宁心想被揪住了似的,疼痛伴着窒息感。
霍北辰当初跟她结婚,并不是喜欢她,只是为了让婆婆心安,在家休假养伤时,他宁愿在狭小的厨房支个床,也不愿跟她睡一个屋。
抬头望着天边圆月,季宁宁深吸了口气。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她一定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
次日。
季宁宁早早起来,趁着霍北辰出去,进厨房把早饭做好端进屋。
又主动盛了碗米汤,端给正纳鞋底的吴秀芳:“妈,先吃饭吧。”
然而吴秀芳看也不看,放下鞋底拿起地上的竹篮出去干活了。
季宁宁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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