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牵着战马走到隐蔽处拴好，才一点点靠着城墙根缓缓前行。
头顶久久没有传来脚步声，秦啸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北疆人，向来有勇无谋，只是他们天生神力，休养生息之后征兵数十万，这才一路打下了几座城池。
秦啸心念急转，脚步也没有停下，靠着感觉向姜挽宁那个方向走去。
一刻钟，秦啸感受到脚下的坚硬，步伐顿住。
他低了头，轻轻挪开鞋面，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丝丝泛冷的光泽。
秦啸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下一刻，他脸色大变，蹲下去扒拉着脚下污泥。
当将那东西捧在掌心时，向来镇定冷静的人，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布满薄茧的手掌之上，一方小而精致却缺了一角的玉印静静躺在那里。
上好的和田玉触手升温，秦啸却觉得浑身冷透。
依稀可见，玉印底部刻着：姜挽宁印。
第13章
秦啸蓦然想起那日清风拂面，他看着姜挽宁身着华服登上台阶，恭敬的从帝王手中接过自己的私印。
年轻帝王半点防备都无：“此印可调动十万兵马，朕以此，成就皇姐长公主之尊。”
姜挽宁声音坚定：“佛桑谢过陛下恩赐，本宫在印在，本宫亡印碎！”
秦啸突然红了眼圈。
姜挽宁当时得到这方印之后，百官弹劾，可皇上用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朕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百官还有要劝的，皇上又说：“长公主若想要权，在替朕把持朝政那几年，你们可能说出一件她行差踏错的事？”
这下，无人再说话了。
而姜挽宁那天散了朝，便直奔将军府。
秦啸坐在一旁，听她跟兄长说：“姜明稷这小子，现在可算是个能压制百官的帝王了。”
她满脸欣慰，此后多年，这方印从未动过，可姜挽宁却从不离身。
如今……如今，却落在这满地污泥中，她那么珍贵的东西都不要了。
真的还活着吗？
这一瞬，秦啸坐在城墙下，脸上尽是茫然。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顿时神色一紧，将那方印往怀里一揣，紧紧贴在城墙上。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啸打起了十万分精神。
然后，城门开了，马车声缓缓响起。
秦啸屏住了呼吸，可令他奇怪的是，除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辆简单至极的马车，慢慢朝着远方走去。
北疆人向来生活在马背上，从不乘坐马车，这种时候，竟会放人出城？
就在马车消失在远方的那一瞬，秦啸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失落，他按住心口，转身朝拴马处走去。
等秦啸回到云筝所在的地方，却意外发现云筝不在，他猛然皱眉，踏入密林之中。
“云筝，你在这里吗？”
秦啸绕着密林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云筝的身影，他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依照云筝的性格，应当不会随意乱跑，遑论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
秦啸打定主意再看一遍，刚转身却见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怒喝一声：“谁！”
密林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响。
秦啸目光如炬，依靠着感觉退到马边，将长枪攥在手里，才重新朝面前的林子里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他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云筝。
秦啸冲了过去，一番探查之后，发现云筝只是晕了过去。
他心下稍忪，抱着人上马，朝营地赶去。
在他走后，先前出城的那辆马车慢慢停在了远处。
玄清伸手撩开窗帘，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身边静静躺着的人，半晌还是放下了车帘。
他低低道：“姜挽宁，这么多年，你为他为中原付出了多少，怕是自己都数不清吧。”
黑暗中，车厢内无声无息。
这边，秦啸抱着云筝回了营帐，吩咐人看好他，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睡的不怎么安慰，眉心总是皱着。
一片寂静中，幽幽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秦啸骤然睁眼，看向某处，不确定的开口：“姜挽宁？”
第14章
姜挽宁迎着他的目光，悚然一惊，凤眸里尽是慌乱。
但随即，她又想起，现在的她，仅仅是一缕幽魂，秦啸看不见自己。
她有些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她再醒来，就看到不远处的秦啸。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颤抖着手去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瞬间穿过了秦啸。
她怔然，难道书中记载的所谓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的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如若不然，又怎么解释她现在这般模样？
她就看着秦啸带着她的玉印从庆州城下回来，看着他珍惜的将云筝抱回营帐。
也姜是魂体没有承载那么多七情六欲，她心里半分波澜都没有。
只是看着他皱眉，她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秦啸看着半空愣了很久，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苦笑，低声自语：“我真是魔怔了。”
姜挽宁明明就已经死了，他还在期待什么？1
秦啸向来觉浅，此时也睡不着了，他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夜色慢慢褪去，营地内已经有伙夫开始烧起了锅炉。
姜挽宁本想就呆在营帐内，她原先也看过话本子，一般她这样的情况，是不允姜出现在阳光下的。
但随着秦啸的离开，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吸引力将她拉扯出去，直到靠近秦啸三步之内，才逐渐散去。
姜挽宁愕然，难道她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也不能脱离秦啸不成？
难不成她对秦啸的执念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秦啸走到一处，因为副将的呼唤停下了脚步。
副将上前说道：“将军，云大夫昨夜连夜做了些药丸，说是吃下能即刻止痛。”
姜挽宁心想：虽说在感情上自己和云筝合不来，但云筝所做之事，真正是为国效力。
她转头看向秦啸，却见他脸色一沉，应了一声之后便朝云筝营帐走去。
姜挽宁跟着他到了云筝。
此刻的云筝，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之色，见到秦啸还是打起精神来：“骁哥哥。”
秦啸却没了往日的温和：“那些药丸你不能给他们。”
云筝脸色一变：“为何？”
“你明知道这药会损害人之根本，竟还要给将士们用，我要不是念在儿时情分，治你一个下毒的罪名也不为过！”
姜挽宁陡然看向云筝，心中逐渐涌上怒火。
云筝却振振有词：“北疆一人之力，可敌我中原三人，你只带了十万精兵，如何能抵得过同等数量的北疆人，我下的分量不多，此战过后，好好修养便可。”
秦啸冷眼看着她：“我再说一遍，不姜用。”
云筝咬了咬唇，突然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敌不过，却非要攻城，难道不是为了姜挽宁而乱了心神？”
秦啸跟她无话可说，冷声道：“你只是一个大夫，如何制定战略，你不需要多言。”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听云筝在他身后开口：“骁哥哥，我曾问过你，你到底有没有对姜挽宁动心，你说没有，可现在，你再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
第15章
秦啸脚步一顿，却什么话都没说，大步踏出了营帐。
姜挽宁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乱。
云筝这次可算是误会了，秦啸对她应当从没有男女之情，只是迫于皇权的压力娶了她，哪怕成亲三年，他依旧是心里没她。
姜挽宁甩了甩头，自嘲一笑，都已经天人永隔了，何必还执着于生前的情情爱爱。
如今，她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他，也算是不错了。
一个时辰后。
秦啸看着大军，扬起手中的旗帜：“将士们，随我出征！”
他身后，怒喝声响彻云霄。
大军开拨，没多久便兵临城下。
他们的动静不小，北疆早有安排，城楼上列开一排守城器械。
北疆首领出现在城楼之上，看着秦啸道：“秦啸，仅仅十万人，就想反攻，真是天真！”
秦啸长枪点地，一字一顿：“等我攻破城门，你便会知道，此刻你的话有多可笑！”
开战之前，敌将叫阵，是兵中常有的事情。
北疆首领笑道：“可笑？你们中原的长公主都死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脸面跟我说这些？我看你还是等着你们的皇帝治你的罪吧！”
闻言，秦啸眼眸泛起寒意，他不再多说，身后传令官瞬息挥动旗帜。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