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姝瞧着，出了神。
这时，一阵娇笑声响起，打破了静。
她转头看去，就瞧见克里斯和陈冰言从碎玉阁里走出。
所以他昨夜又宿在了那里了吗？
风吹过，吹动着衣袂簌簌响，也吹落了满树的海棠。
克里斯似有所感似的看过来，就瞧见纷纷扬扬海棠花瓣中静立的乔姝。
许是刚起，她并未束发，乌黑的发丝散着，被一根青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温婉柔和。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乔姝，心里莫名一动。
一旁的陈冰言没有得到回应，顺着克里斯的目光看去。
看到乔姝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她忙收回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抓着克里斯的袖子撒娇。
“北城，不是说今日带我去都尉府，我们现在过去吧，刚好和他们一起用午饭。”
随后，陈冰言拉着他往外走。
看着这一切的乔姝默默收回了目光。
见状，克里斯也收回了视线，同时也抽回了被陈冰言抓着的衣袖。
手中空落，陈冰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脸上却还强挂着抹笑。
花香随着风吹了好远，也带着层云渐去。
乔姝回到屋子里，冷意霎时包裹了全身。
她手拂过之前收拾好的包裹，一个人慢慢的将一切都摆回了原位。
她坐在床榻上，拿出枕下的白瓷瓶，打开将那药倒了出来。
圆圆一粒，黑色的，在皙白的掌心。
她看着，慢慢收紧了拳，唤来伺候的丫鬟：“去帮我请个画师来，我要画一幅画像。”
与此同时，都尉府内。
陈冰言被锦衣卫束缚了手脚，押在一旁。
克里斯厉声下令：“把她盯紧了，我要看看她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从三年前那场刺杀之后，他就在暗中查探真相和背后指使之人。
未死的陈冰言自然成了唯一的突破口，这也是这些年他将她留下的原因。
锦衣卫梁宣应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开口问：“那公主那边？”
“她与这件事无关，等一切过后，我会和她聊聊。”
克里斯说着，挥了挥手叫人退下。
陈冰言听着这一切，满目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克里斯救她、对她好，都是因为爱她。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你一直在骗我？”陈冰言挣扎着想要冲上前质问。
克里斯只是冷眼瞧着，让人将她带下去。
陈冰言的嘶喊质问声音越来越远。
克里斯恍若未闻，自顾走到桌案前，从暗格中拿出一张纸。
上面赫然是乔姝的小像。
他看着这张自己当年亲手画的画像，眼里情绪复杂。
那一年初见，自己对乔姝一见钟情。
却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身份之故，让二人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乔姝。
而此时的指挥府，一片寂静。
乔姝看着画师低声请求：“您可否将这色彩画的更明艳些？”
画师有些为难，这画人像最忌重彩浓墨……
乔姝也瞧出来了，轻声说：“不用太多，一点就好，我只是不想……”
只是不想这辈子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寡淡到晦暗无光。
画师应了下来。
一盏茶后，乔姝拿着已完成的画像，手抚着上面的自己，眼中情绪复杂。
她画这画像是想留下来，证明自己曾活过。
可如今这画完成，却又不知该给谁保存。
送给克里斯？他怕是根本不稀罕。
送给皇兄？他也不会要。
想到这儿，乔姝心间漫着层层苦涩，默默将画像卷起。
院落内，风卷着海棠落叶沙沙作响。
乔姝看着，还是想跟克里斯道个别。
但是他不在……
她想着再等等，可是日落天黑，夜微凉，心渐冷。
突然，心里一阵阵阵绞痛，一股血腥气从喉间涌上来。
乔姝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天上圆月高挂。
她看着，终恍悟自己和克里斯不过一句‘月圆人不圆’。
乔姝慢慢收回视线，走到桌案前，提笔留下了封信。
“此去一别，各生欢喜，愿君此后青霄直上，与陈冰言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墨浸纸，终成书。
烛光微微，乔姝细细瞧着，而后将它压在了镇纸下。
拿起画像和白瓷瓶，她出门上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板上的雪，吱吱作响。
乔姝靠着摇晃的马车壁，手里紧紧握着那瓶药。
皇兄让她死，是为了克里斯手中锦衣卫的权力。
可她从不想伤害他。
是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指挥府。
于是遣走玉泉后，她便让人在离城十里外的义庄备了口棺材。
那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去处。
乔姝想着，眸间溢上抹苦。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晃动，牵动了心口好不容易压下的绞痛。
一阵血气上涌，她闷咳出声：“咳！”
血从唇畔涌出，大片的红，乔姝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忙用帕子将血擦去，随后塞进袖子里，不让人瞧见。
经此一遭，满身的力气渐渐逝去。
乔姝疲累不已，只能合上眼，尽量减少动作保持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公主，到了。”
乔姝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强撑着起身下车。
义庄寂静无声，只有随风翻飞的白皤。
孤寂，破败。
乔姝看着不禁自嘲。
又有谁能想到，这会是她的归宿，一生最后的去处！
收回视线，乔姝转身将手中封好的书信和药丸交给驾车的侍卫。
“明日祭祀钟声敲响前，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皇兄手里，不准早一刻，也不准晚一刻，记住了吗？”
“是。”侍卫应声，驾车而去。
目送着马车走远，乔姝才转过身，慢慢走进了义庄。
她这辈子最听皇兄的话，皇兄让她嫁给克里斯她便嫁，即使明知他不喜欢自己。
如今，既然皇兄想要她的命，那她给便是了。
只是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让皇兄的手粘上鲜血。
义庄内，香烛袅袅。
中间一口棺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乔姝看着，恍然想起，当时父皇母后也是在这样一口口的棺椁中，离她而去。
喉间一阵血腥翻涌，和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交相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