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低头看着这一番真诚的话,百感交集。
孟周是大四下学期进入新业实习,一开始在张青竹手下做助理,处理杂事,后来毕业转正,跟了不少项目,都完成地很好。
但因为有张青竹压着,每次孟周的劳动成果都成了她的,但没办法,反抗的后果就是被无理由辞职。
加上那阵子孟乐在学校惹祸打了人,要求赔偿,周敏上门找她要钱,她没办法,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也就一直做到现在了。
其实要不是梁言说出来,她都要习以为常了。
孟周难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回了个小猫咪可爱的表情包。
晚上下班前,孟周注意到江卿一整天都没来,她问了前台小白,最后在员工打卡表上看到了江卿的名字,在部门那栏,写着销售部,他换了岗位。
回到家已经是六点半,搭了两站地铁,途径小区楼下超市,想起来明天是休息日,便买足了几天的蔬菜水果,准备窝在家里。
门卫王大爷裹着军绿色大衣,手里捧着大茶壶杠子,把手位置都秃噜皮了,铁皮碎屑成点状粘在白漆上,但上面两个红彤彤的“中国”二字还是如常看得清楚。
孟周在文烨苑也住了三年了,跟王大爷混熟了脸,逢年过节会给大爷送点水果,过年大爷除夕值班,不缺勤,他老伴就把家里做好的饺子带给他。
孟周过年很少回家,大爷看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难免想起自己儿女,于是就喊她过去打包点饺子回家吃,也算是吃了团圆饭。
临近十二月,冬天初见迹象。
晚上气温骤降,呼出口气已经有白雾汽化的现象。
路过门卫时,她递了一袋子新鲜苹果给王大爷,上面贴着红彤彤的印,刚走两步,被大爷叫住。
孟周折返,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手掌心被细细的袋子勒出了红痕,她趴在开了一半的门窗边,以为王大爷有什么事要她帮忙,大爷上了年纪,老花眼,特别到了年末岁寒身子骨不好,眼神也模糊,经常需要孟周看一下小区外的人进出登记表。
她放大了嗓音,作喇叭状,朝里问:“王大爷,是要检查这周的进出表吗?”
大爷扶了扶老花镜,收音机咿咿呀呀的黄梅戏曲瞬间冲入黑暗,钻入孟周耳朵里。
是《天仙配》中的其中一段。
“丫头,不是喽,”王大爷放下大水壶,朝她身后一指,“那儿,有个帅男仔等你好久了哩!”
王大爷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但说话依旧有浓重的地方口音。
孟周愣了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
白昼被巨大黑幕撕扯,乌云蔽日,驱散了零星几点淡光,不似夏夜星罗棋布,落叶和晚风交织裹挟在一起,落在人脚底下。
重量一压上去,细碎的轻响便如一根刺般戳破夜晚的秘密。
老式小区,路灯黯淡。
男人站在昏黄光晕下,微垂着头,掉漆的路面斜映出他修长身形,与孟周的影子交叠,形成一块更重的斑痕。
听到动静,他抬眸。
孟周吸了口气,提起几袋蔬果,走近。
他的面容尽数泛进她的瞳孔。
脱去了工作时的西装,他换了件黑色冲锋衣,深色休闲裤,指尖还衔着烟,灭了火光,空气中烟草味飘忽不定,像是等了很久。
他背微微前弓,随性靠在副驾驶一侧车窗边,车身高大帅气,隐匿在夜里,是辆大G,与他气质相衬,靳九洲漫不经心得迎上她的审视。
男人身后是湿地绿林,到了晚上,镶嵌在草地里匍匐的小灯便不约而同发出光亮,汇聚成温暖的星星海。
他就站在光下。
纯黑发色被软光晕染得格外服帖,垂在额角,遮住漆黑如雨林的浩瀚瞳眸。
仿佛只要望进去,宇宙的漩涡会将人吸附,从此沉溺在无尽的银河。
孟周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来,没踏入光圈。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是她曾经玩心大气拖着他测试过的“安全区”,互不侵犯又彼此尊重。
靳九洲双手插兜,注视着她前进又适可而止驻足的动作,微眯了下眼。
他想,这姑娘忘性大,但这分寸距离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五步,他的禁欲区,只要她再离她走近一步,他便无法自拔。
“嗤。”
他喉结微动,滚出一个音节。
孟周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心尖上怎么会突然疼一下,细细密密的,如同打水漂的石子敲起水花。
兴许是自己多想了,也许今晚遇见他也只是巧合,他只是下班路过小区,毕竟逐舟就在这附近。
买的东西太多,孟周只想快点回家,她嫌弃放地上又拿起来更费劲,打算跟面前的人简单打个招呼就回家。
超市塑料袋细带勒得紧,孟周微不可查得皱了下眉头。
顿时,眼前被阴影覆盖。
他往前一步,亲手将自己送入禁欲区。
随之而来的是手上一轻,冰凉指腹一点点掰开她温热掌心,绕过指尖,轻松地接过,移交到他手上。
孟周低下头不知所措,借着路灯,靳九洲能看到她颈项后白皙如凝的皮肤,隐约还有一些淡淡的红色。
他的目光像是收敛了残暴和锋利獠牙的痞狼,此刻是温和不带攻击性的。
怎么说呢,仿佛悄悄把自己摇曳的狼尾给收起来了,易驯,浑身上下释放着令人沦陷的气息。
但这些气息被主人设定了权限。
只孟周一人可感可应。
今天中午和梁言老高吃午饭时,老高随口提了嘴话,孟周当时还不信,现在是信了七八分。
他说:“男人最懂男人,靳总看你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而那个“你”自然是孟周。
这个点,下班族陆陆续续赶回家,进出门口的人很多,妇孺老人,接孩子放学的父母,操着一腔外地口音提着公文包打电话的外乡人。
充满市井烟火气息。
他站在那,格格不入,名副其实成了这个点人们嘴里八卦的对象和回头客。
“靳总,好巧。”
孟周牵起一抹笑,打破冰点,她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嗅到洗发水清冽的西柚香和他身上自带的松木软香。
缠缠绵绵。
冲锋衣银色拉链拉到顶,竖起的衣领子角抵着他好看的下巴,他不动声色又往前半步,他腿长跨步大,两人之间的空间瞬间缩短了一半,以迫近的姿态站在孟周面前。
孟周感受到侵略感,下意识倒退一步。
可她每移动步伐的下一秒,他就靠近一寸。
嘴角噙着最顽劣的笑,手上还拎满了她买的东西,就这样,她的一步抵不过他的半步,再重复几次,孟周就会退无可退。
温温柔柔的夜,耐心的狼,和即将被逮捕的猎物。
而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场。
这都是他计划好的。
靳九洲自嘲着,脚上动作没停顿,他像是以前无数次迎接她一样,依旧不计前嫌摒除一切朝她走去。
风继续吹,踩断的枝条和清脆的树叶簌簌声幻化成急躁的鼓点,直把她的脸逼红。
孟周吐出一口气,别过脸去,希望他没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天色不早了,靳总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几秒后,孟周避无可避,脚后跟被草坪的台阶抵住,靳九洲的话落到孟周头顶上方,后退半步给来她留出足够喘息的余地。
“巧什么,特意找你。”
七个字,清楚、干净、冷静。
孟周:“靳总说笑了,我一个小员工,不值得你一个大总裁特意来,小庙供不起大佛。”
一个三十七度体温的人嘴里怎么就能说零下十度的话呢?
靳九洲回道;“孟周,现在是下班时间。”
孟周在他话里找到了自己的回答:“当然,下班时间上司无权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何况今天是周五,距离我到逐舟报到还有两天,按这个道理来说,现在你的行为已经逾矩。”
靳九洲真他妈想吻住她这能说回答的嘴啊。
他气笑了,眼角上挑:“那行啊,不谈工作,来联络联络私人感情?”
一张痞拽放浪的脸映入孟周的眸底;“谈谈你口中那位不熟的前男友,还是昨天和你共度晚餐的未来现任?”
“还是你想问问昨晚你下单的内裤合不合我的尺寸?又或者是摸到我腹肌的感受,更或者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他轻扬嘴角,薄唇轻启,语气不咸不淡:“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逾矩。”
“孟周,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肉没长几两,嘴是硬了不少。”
孟周脸涨的能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