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衍袖子下的手猛然攥紧。
“臣,遵命。”
他面无表情的从楚云歌身旁走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的香囊掠入楚云歌鼻息。
她的眼神骤然一暗。
她知道这股香气,这是裴君衍曾经的未婚妻丁敏亲手制的熏香,名为‘望君归’。
而裴君衍今日身上这香味,又重了几分。
楚云歌回身看着裴君衍,蓦然开口问。
“你今日又去了丁府?”
裴君衍平淡的神色瞬间变了。
他嗓音冰冷到了极致:“你派人跟踪我?”
看着他那凌厉目光,楚云歌心中莫名悲哀,到唇间的话突然难以再说。
她抬眸定定看向裴君衍,深吸口气:“今日是十五,你该来我房里了。”
裴君衍一怔,随即嘴角勾出讥讽弧度:“堂堂公主,用这样的手段求欢?”
楚云歌眸色冷静,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是身后的手,却狠狠掐进掌心,痛到麻木。
裴君衍冷哼一声,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楚云歌的手,将其抱了起来。
……
红烛帐暖,楚云歌承受着裴君衍的暴戾,只觉自己如一叶扁舟,随时要被浪潮淹没。
她咬紧牙关,抬眼看向身后男人,控制不住唤着他的名字:“君衍……君衍”
就在这时,她却从裴君衍口中听见了另一个名字:“丁敏……”
楚云歌顿时呼吸一窒,如被人从天上拉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云雨骤歇,裴君衍穿上衣服,看也未看楚云歌一眼便径直离开。
他向来不会同她在在一间房过夜。
楚云歌无力的躺在床上,突然,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爆发。
一线鲜血从她嘴边溢出。
楚云歌披上裴君衍落下的黑色外袍,踉跄着下床,走到窗边。
矮桌上,总是放着一壶清酒,两盏酒盅。
烈酒入喉,将血腥味压了下去,痛入肺腑,楚云歌心里却觉好受了许多。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对面,续上杯中酒,素手轻抬:“裴君衍,等走完这最后一程,你就自由了。”
第二日,皇帝楚明稷忽然召两人入宫。
楚云歌行礼后,皇帝立即叫人看座。
他笑容温和看着楚云歌,温声询问:“皇姐近来可好?”
楚云歌微微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不好。”
楚明稷却幽深目光看向裴君衍:“可朕听闻,驸马最近往丁府跑的很勤快,可有此事?”
裴君衍脸色倏然一变。
第2章
殿中气氛一时冷肃。
裴君衍垂下眼,正要请罪,却听楚云歌笑着开口:“是我让他去的。”
裴君衍顿住,目光诧异地落在她身上。
楚云歌神色淡然:“太傅府中嫡女善制香,我很喜欢,便让驸马替我多跑了几趟。”
楚明稷心中暗叹,只得放下此事:“如此就好。”
之后,楚云歌进了御书房,裴君衍独自离宫。
直到深夜,楚云歌才出宫。
朱雀大道上却灯火通明,行人鳞次栉比。
侍女忙道:“公主日理万机,许是忘了,今日乃是重阳节。”
楚云歌回神,缓缓开口:“本宫自己走走,不用跟着。”
话落,她戴上帷帽,信步朝人群中走去。
街上四处都是灯和花,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
楚云歌看着,本来沉重的心舒缓了些许。
她停在一架伞墙前,正看着伞上花纹,一个熟悉的称呼忽然灌入她耳中。
“衍哥哥,你被迫与公主成婚三年,真没有一点动心吗?”
楚云歌浑身一僵,她转头,看见了隔壁摊子背对着她的一对璧人。
她看着裴君衍抬手,将一束丹桂递给丁敏,低沉声音随之响起。
“我可立誓,若我对她有半分情意,就让我不得好死。”
楚云歌一瞬面无血色。
但她只是静静的站着。
是啊……她不是一直知道,若不是她,如今那两人应该琴瑟和鸣。
楚云歌垂眸不想再看,脚步有些凌乱的转身离开。
她没看见,裴君衍在她走后便转身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对丁敏道:“请师妹替我将丹桂转交给老师,我今日还有要事,还需先行一步。”
……
楚云歌回到府上便开了酒,菊花酒清冽,正应景。
不过她就没想的是,裴君衍竟也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着楚云歌眼前的酒杯,裴君衍淡淡开口:“公主何时有了偷听的习惯?”
楚云歌一怔,没理会这番嘲讽,只说:“你何苦发下那样的重誓?”弋㦊
裴君衍一脸漠然。
“只有违背誓言,才会遭受天谴,而臣,至死都不会爱上公主。”
楚云歌心口似被狠狠扎下一刀,连带着喉咙都涌起一股血腥气。
半响,她才说:“如此便好。”
这样日后她死了,裴君衍也不会伤心。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语,裴君衍陡然眸光一厉,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压下情绪,说起了另一件事:“敢问公主,圣上今晚可提及北疆战事?”
裴君衍的父兄都死在与北疆的战场上,他对北疆的恨意比谁都深。
楚云歌顿住,下一刻,却见向来矜傲的裴君衍竟直直跪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北疆屡犯边境,臣斗胆,请公主准我上战场,扬我国威!”
楚云歌眼前浮起三年前裴君衍从战场被送回都城,毒发濒死,裴老将军痛心哀求她的画面。
“公主,老臣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安稳一生!”
“老将军,本宫答应你,有生之年,护他周全。”
思绪回笼,楚云歌硬起声音:“此事无须驸马操心,去北疆战场的将领,本宫已选定陈将军。”
她又冷冷开口:“今日不是十五,驸马不必来我房中。”
说罢,楚云歌拿起酒壶起身便走。
裴君衍猛然攥紧了拳头。
他冷声道:“公主真要为一己之私将我困在这牢笼里,哪怕大敌当前也不愿放手?”
楚云歌呼吸一窒,她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裴君衍看着楚云歌的背影,眼里全是不甘。
灵觉寺。
玄清打开寺门,视线落在楚云歌毫无血色的唇上。
他脸色一变,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楚云歌随他号脉,声音轻缓:“我又来找你喝酒了。”
玄清佛子般的面容浮现一抹焦急:“楚云歌,你再这般折磨自己,最多三月,我就该给你刻长生牌了!”
话音刚落,楚云歌就直直倒在了他怀中。
直至第二日傍晚,楚云歌才回了公主府。
推开房门,却见夕阳残影中,裴君衍等在案前。
他抬眼看清楚云歌,声音里带着彻骨寒意:“贵为公主,却跟山野和尚苟合,臣真是大开眼界!”
第3章
苟合两个字,让楚云歌猛然攥紧了手。
她看向裴君衍,眼神澄澈:“本宫与玄清,清清白白。”
裴君衍冷冷的看着她,神情讥讽又不屑。
苦涩溢满楚云歌的胸腔,她闭了闭眼,难掩疲累:“本宫要休息了,驸马退下吧。”
说罢,她缓缓走向室内。
从裴君衍身边走过时,却被他陡然拉住手腕带入怀中!
衣袖浮动间,案上的两只酒杯被扫在地上,其中一只,‘啪’一声碎成两半。
裴君衍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弧度:“臣既是驸马,自然要伺候公主休息。”
楚云歌脸色陡然一变。
玄清的话在脑海中响起:“除开每月十五渡毒之日,其他时候不可与他同房,否则毒性未消,恐有性命之忧。”
“不行!”
楚云歌想要挣扎,可下一刻,她就被裴君衍狠狠甩在床上。
衣衫破碎,裴君衍欺身而上,让楚云歌脸色瞬间苍白。
感受身上人不管不顾的动作,楚云歌胸口揪痛,终是闭上眼,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床帐间旖旎陡生,可很快,楚云歌胸口便骤然绞痛起来,一股血腥味直冲喉间,她双唇紧闭,放在裴君衍肩上的手骤然掐进了肉里。
裴君衍动作一顿,却只当她是抗拒,动作也愈加粗暴起来。
当房间里恢复寂静,已是一个时辰后。
裴君衍看着蜷缩在床上无比狼狈地楚云歌,神色一瞬晦暗,随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楚云歌才松了劲,剧烈的咳嗽起来。
鲜血从她嘴里争先恐后的涌出,片刻就染湿了枕巾。
她用力将玉枕推翻在地,引来门外的婢女。
“去灵觉寺……请玄清大师来。”
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识。
……
楚云歌梦到了从前的事。
北疆大战前夕,裴家长子裴扶苍身披银甲,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他说:“云歌,待我大胜归来,给你带北疆最好的宝石做金冠。”
之后,黑棺入城,裴家次子裴君衍替兄长扶灵归来,看着楚云歌坚定开口:“兄长不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大婚那日,裴君衍挑起楚云歌的盖头,楚云歌满怀期待,却对上他冰冷厌恶的眼……
现实中,楚云歌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君衍……”
玄清站在床前,看着她眼角滑落了一点晶莹。
他眼神复杂,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用指腹擦去那滴泪。
感受到那滴泪的温度,他的手一僵。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对婢女开口:“你守着她,我去看看药。”
玄清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裴君衍。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玄清脸色有些冷。
裴君衍则打量着他,眼里满是厌恶:“我倒不知道,她竟还将你带进了府。”
“见过驸马。”玄清双手合十,语气平淡,“贫僧只是来为公主施针。”
裴君衍嗤笑一声,抬腿欲走。
在他经过身边的那一刻,玄清还是没忍住开口:“不知驸马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来,公主身体越发虚弱了。”
裴君衍仿若未闻,径直踏入了卧房。
婢女立刻行礼:“驸马。”
裴君衍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婢女慌忙离开。
裴君衍靠近床榻,就见楚云歌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向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柔弱。
裴君衍眉心不由皱了皱,又上前一步,就见楚云歌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逆光而立,身形挺拔的模样,跟梦中的青年将军逐渐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