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衍恍若游魂般抱着骨灰盒回了家,在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时,他终于崩溃了,
悲痛,自责,悔恨一同向他袭来,
他失声痛哭,偌大的房间里,悲鸣久久不散……
一周后,江北医院的首批援助医生回城,医院为在赈灾救援中牺牲的医生苏苁丛举办告别式。
陆子衍以苏苁丛丈夫的身份,也是唯一家属的身份,捧着骨灰盒站在台上。
“五年前,罗斯战争,我和苏苁丛的爷爷同赴战场成为战地医生,战争结束后,我只带回来一方冰冷的骨灰盒。五年后,俄国W国开战,苏苁丛主动请缨奔赴前线,在救援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于私,我愧对苏苁丛的家人,于公,我感恩他们的无私奉献,作为医生,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院长念悼词时,数次哽咽,最后泣不成声,下面更是哭成一片,
当初与苏苁丛第一批进行救援的人,尤为悲痛。
下飞机前,他们就知道战争的危险,心中都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是,他们也曾一起加油呐喊:“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救更多的人!”
谁也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副局面。
苏苁丛和许多遇难人员一样,家人未能见最后一面,便被火化装入一方小盒中。
听着医疗救援队的人们讲诉着苏苁丛的遇难过程,
与苏苁丛相熟的医生护士们,早已泣不成声。
陆子衍抱着骨灰盒,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照片,脸上看似平静,可通红的双眼却将他的痛苦彻底泄露。
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冰凉彻骨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划在他的心上,
他用力的呼吸,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神情恍惚间,他竟生出来幻觉,
他看到了苏苁丛,她正站在台下冲自己笑,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红彤彤的小脸像一朵娇艳的玫瑰,阳光之下分外耀眼。
也是这一刻,他才终于承认,之前和苏苁丛结婚,的确是因为恩师的遗言,所以想要好好照顾她。
可多年相处,苏苁丛这个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刻进他的骨头里,浸入他的骨髓里,不离开不觉得,一离开,他只觉痛彻心扉。
可他的心意,还未对她表明,她就已经与他死别了。
======第十一章======
告别仪式结束后,陆子衍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寻遍了整个屋子,能找到的关于苏苁丛的东西,屈指可数,
一本结婚证,一枚戒指,一本笔记本,以及一张她签下字的离婚协议。
眼睛又开始发酸,陆子衍将蒙上自己眼前的水雾压了下去,打开了笔记本。
本子上的娟秀小字,写的很用力。
是苏苁丛的日记本。
原来她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而已。
3月1日
辞远的妈妈去世了,我知道他很难过,可是他向来是一个要强的人,所以什么都会憋在心里。爷爷让他娶我,可是他不爱我,为了爷爷遗言才娶了我。不过没有关系,我爱他就行了,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他。就算他没有妈妈,我也一定要让他快乐起来。
3月5日
今天是江妈妈下葬的日子,辞远真的好难过,几天都没有吃饭,人都瘦了一圈,我好心疼。给他煮了粥他也不吃,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不那么伤心呢?
4月1日
日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辞远好了很多,只是他还是不爱笑,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知道他工作很辛苦,不愿意花时间理我也是正常的。只要他身体健康,开心一点,我就知足了。
7月1日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知道对于辞远来说很仓促,所有的亲戚都来了,辞远却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走了。他就这么讨厌我吗?连演戏都不愿意演完正常。
9月1日
我和辞远去拍婚纱照了,他只拍了一组照片就走了。我知道他生性冷淡,也不喜欢拍照这些东西。还好我自己趁他不注意偷偷拍了好多,我要珍藏起来,以后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看了。
11月1日
这一天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我终于嫁给了我一直爱着的人。
9月5日
辞远的初恋夏妍回来了,我看到他们十指相扣,可我不敢和她争,我拿什么和她争,哪怕我偷偷暗恋了他十年,可辞远爱的人,是她啊。
9月17日
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罢了,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他们呢。
原来真的要放手的时候,会这么心痛。
9月21日
我决定了,要和辞远离婚。
以后,我不再是江太太了。
再见……
看着这一个个字,陆子衍的心痛得扭作了一团。
他从不知道,他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故意表现出来的冷淡,竟都化作了一把把刀,狠狠扎进了苏苁丛的心中。
这些年,她该有多痛。
苏苁丛留下的婚戒,陆子衍用链子串成了项链,放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而他的那枚,告别仪式的当天,被他放进了骨灰盒内,
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彼此留在身边!
许父在得知苏苁丛牺牲后,一度伤心得晕厥,他的悲痛并不比他少,可如今,他是这个家里唯一顶梁柱,看着许父这副模样,向晚在天上一定也不好受,只要想到这里,他心如刀割。
于是,他强迫自己从悲痛中抽身出来,一边忙着照顾许父,一边将自己收拾干净,重新回到了医院工作。
======第十二章======
在这偌大的医院里,每天都会有人离开,手术室前的哭嚎,化疗室内的痛苦,太平间内的冰冷绝望……在这里,能看见人世间所有的苦难,而人心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坚强。
走廊上,护士医生脚步匆匆,忙碌的日常已然将悲伤一扫而空,在见到陆子衍时,他们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一声招呼,随即奔向各自的岗位。
唯独在办公室的一角,那里摆满了向日葵,小雏菊和满天星,
陆子衍眼眶一热,沉寂的悲伤再度翻涌。
没有人会忘记苏苁丛,她会以不同的模样活在每一个人心中!
当天那片明媚淡雅的鲜花中,多了一束热烈火红的玫瑰。
随着时间的流转,一切好似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陆子衍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每天七点准时到医院,熬到第二天凌晨回家,
如此消耗下,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脸颊也渐渐凹陷,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唯独眼神依旧幽深锐利。
同科室的同事见状忍不住劝道:“江医生,您还是顾着点身体,晚上下班太迟就在医院睡,回家路上还要折腾那么久。”
陆子衍幽深的眸子闪了闪,轻叹道:“不了,家里还有人等着!”
众人一颤,互看一眼,心下明了,之后便也没再多劝。
可陆子衍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有着承受的底线,
在经过两个月的长时间工作后,他忽然心脏骤停,倒在了手术室门外。
在彻底失去前,他终于再次看到那抹他想念得快要发狂的身影,
只是这次,苏苁丛没有笑,她脸色沉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陆子衍,不要来找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声音响起的下一秒,他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陆子衍在重拾意识到那一刻,就发觉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透明虚无,像是散落在空气当中的残影,碰触不到任何实物,
他看到他的躯体躺在手术台上,正在被人抢救,
他是一个崇尚医学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但这一刻,他却是相信了!
同时巨大的喜悦上涌,他可以再次见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向晚,你在哪里?”陆子衍焦急的对着空气呼喊。
可是,他想要的见的身影没有出现。
他不死心的在医院四处飘荡,莫名的,他就是确定,苏苁丛没有离开过他,
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