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是初春的季节,庭院中的枝丫上刚刚冒出一些嫩绿的小苞。
婢女小玉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将军回来了!”
“真的?”阿洛面露喜色,就要出去迎接陆彻。
但小玉的神色却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将军受伤了?”阿洛蹙起眉头。
小玉连忙摇摇头,还没有说话,陆彻已经走进庭院中,而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子。
“阿洛,这是阿瑶,是我在战场上救起的姑娘。”陆彻这样说。
陆彻和阿洛在屋中相对而坐,却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陆彻从怀中掏出什么,放在了阿洛面前。
阿洛定睛看去,心一瞬坠落,传来窒息的痛,那上面赫然写着——休书。
“我……很喜欢菀儿,许诺她成为我唯一的正妻,所以阿洛,是我对不起你,要负了你。”陆彻垂着眼帘,眸底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
“我会按照之前说的,给你依傍的盘缠,让你日后至少不用忧愁衣食。”他接着说。
阿洛眼下喉中的苦涩,好半天才硬扯出一抹笑:“我本就是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何来将军负我一说呢?我倒是还要感谢将军肯收留我这么久。”
“既然将军寻得佳人,阿洛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说着她站起身,缓缓跪下,“将军,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受伤。”
陆彻看着她,抿了抿唇,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
阿洛没有多停留几日,收拾好行李便要离开。
在将军府住了这些年,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带走什么,只有几件衣物。
陆彻想要让她带走他送给她的那些首饰,但阿洛摇摇头,说这些本不属于她。
她性子执拗,陆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阿洛看着陆彻和菀儿并肩站着,好生般配,心里苦涩更甚,但她还是笑了笑,跟陆彻告别:“将军不必送了。”
说完,她转过身便要走。
“阿洛。”陆彻忽地叫住她。
他走上前,站在阿洛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线绣边的锦盒:“不久后是你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便收下吧。”
阿洛凝视着锦盒许久,还是接了过来。
她想着,就当是留一个念想也好。
……
看着阿洛离去的背影,菀儿淡淡开口:“你不后悔吗?”
陆彻眉心一皱,忽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极力忍着,才没有发出声音。
待疼痛稍稍缓解,已看不见阿洛的身影,他沉着声说:“我已是将死之人,她那样好,我怎么能叫她为我守寡一生。”
……
阿洛离开后的两个月,南边敌寇大肆进攻,陆彻腹背受敌,死在了战场上。
知晓消息的那天,刚好是阿洛二十八岁生辰。
她怔怔地望着清澈的天边,打开了陆彻送给她的锦盒。
里面是一只通透的碧玉镯,阿洛将镯子缓缓戴上。
之后,她拿出一把匕首,带着微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将军,若是来世可以再见,希望你爱上的人会是我。”
第十九章 深宫酣梦
画面一转。
是北桑922年,先帝驾崩,九子夺位。
一个月后,五皇子陆彻登位,成为新帝。
苏知凝在家中被关数月,忧心忡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很快,她便收到圣旨传唤,进了皇宫。
在议事殿中,她看见了端坐于最高位的陆彻。
他身穿龙袍,平白地添了几分为威严和疏离,已不再是那个她认识的那个五皇子。
苏知凝缓缓跪下,俯下身字:“臣女苏知凝,参加皇上。”
陆彻却从高位走下,亲自扶起了她,语气有些责怪:“数月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
“身份不同,自然是要顾及礼数的。”苏知凝垂着眼眸,声音轻轻的。
“你便像从前那般唤我,便可。”陆彻笑了笑。
闻言,苏知凝的脸红了些许,片刻才轻轻唤出口:“陆彻哥哥。”
“是了,阿洛。”陆彻应着。
两人移至偏殿,在桌前相对而坐,宫女们陆陆续续端上些饭菜。
“想来你还未用膳,定是饿了,快尝尝。”陆彻缓缓道,递给苏知凝筷子。
她乖巧地接过,刚吃下一块鱼肉,听见他的声音又响起。
“阿洛,我做了皇帝,你高兴吗?”
苏知凝点点头:“我自是欢喜的,陆彻哥哥,被父亲关在家中许久,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叫我好生担心。”
言罢,陆彻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半晌,他抬眼看向她:“如此,阿洛,你可愿做我的皇后?”
苏知凝的身子一僵,有些吃惊地看向陆彻,怔怔开口:“陆彻哥哥……”
“阿洛,我刚刚继位,前朝人心不稳,有的是人想要我的性命,我需要你帮我稳固后宫,只要你愿,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君王一言九鼎,他既说了,便会做到。
苏知凝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神色,心却控制不住地跳动起来。
他们俩人是青梅竹马,他是皇子,她是大臣之女,自小一起长大。
但其实,她早就心属于他,却从未开口。
话已至此,她会是他唯一的妻子,可以陪伴在他的左右,她已别无所求。
苏知凝抿抿唇,缓缓点头:“我自是愿的。”、
陆彻笑起来,伸出手如从前那般揉了揉她的头。
……
“奉天承运,今有大理寺卿之女苏知凝,知书识礼,性行温良,端庄淑睿,着即册封为皇后,掌管六宫,钦此——”
新帝,新婚,新后。
苏知凝一身大红喜服,凤冠霞帔,八抬凤栾轿撵,自皇宫正门入主椒房宫。
夜色降临,新帝陆彻踏入椒房宫,挑开了苏知凝的红盖头。
面前君王眸色比夜色更深,嘴角却微微上扬。
“阿洛,你来了。”陆彻说。
苏知凝看着他,心底不经意划过一抹悲恸。
她知道,她的夫君是天下人的君王,他的心不会属于她。
选中她做皇后,不过是因为自小的情分,以及她的父亲是帮助他上位的忠臣。
知根知底,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此刻已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苏知凝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我来了。”
……
陆彻用三年的时间,平息了朝堂明里暗里的所有逆反势力。
在此之后,为给皇室开枝散叶,他纳了许多妃子,但苏知凝的皇后地位始终无人撼动。
也有野心勃勃的妃子想要坐上皇后的位子,为此不惜用了许多手段,甚至用皇子诬陷苏知凝。
但陆彻不仅没有相信,还帮着苏知凝查清了真相,并处死了那个妃子。
后宫晓瑜,苏知凝是不会被废后的,便再无人敢挑衅她。
陆彻的偏向很明显,这也让苏知凝感到心安。
直到,那个女人的入宫。
第二十章 所做非所愿
新入宫的女子是左相之女棠儿,旁的女子都是从答应开始做起,偏这位棠儿一入宫便被封为淑嫔。
苏知凝向陆彻问起此事,他说:“毕竟是左相之女,不能苛待。”
话是这样说,她却明显感觉到他对淑嫔的不同。
陆彻开始对淑嫔的专宠,与她一同用膳、看戏、甚至因为淑嫔的一句话便从民间找了戏班子进宫,只为哄得淑嫔一笑。
各宫嫔妃心中有不满,纷纷向苏知凝规劝,希望她能劝的皇上不要为美人迷惑了心。
陆彻到椒房宫用晚膳时,苏知凝缓缓开口:“皇上,您最近有些太过于娇宠淑嫔了。后宫嫔妃这么多,您应该雨露均沾。”
她身为皇后,劝解皇上不要独宠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是好心劝导。
哪知,陆彻闻言当下就拍案而起,眉眼间尽是怒气:“朕不过是遇到了喜爱的女子,你也要阻拦吗!你是皇后,应该贤良淑德!”
相识数十年,他从未这样厉言厉色地跟她说话。
苏知凝有些被吓到,却面上仍不露惧色:“曾有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如今皇上也要做一个昏君吗?”
话音刚落,陆彻手臂抬起,就给了她清脆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苏知凝捂着火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但还没有完。
只听她面前冷酷无情的君王冷冷开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瞧着皇后是有些疯魔了,不如就在你这椒房宫好好反省你身为皇后该做什么!”
“没有我的命令,你一步也不许踏出这椒房宫!”
说完,陆彻绝情离去。
身后,苏知凝的眼泪应声而落。
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也开始称“朕”。
而又是什么时候,他们之前变得这样疏离?
皇后被囚禁于椒房宫不得出,这在后宫嫔妃眼中跟打入冷宫没什么两样。
终于有机会将苏知凝拉下后位,不安分的人便跑去巴结淑嫔。
而苏知凝呆在宫中,却是心死如灰。
陆彻不爱她,她已然无所谓,却不想竟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心病缠绕,很快苏知凝便一病不起,这件事本该禀报陆彻的,但是苏知凝已然失望,不肯让下人去禀报。
后来,她的父亲大理寺卿被打入天牢,而后,后宫流言四起,说着皇上即将废后,立淑嫔为新后。
这些消息传到苏知凝的耳中,竟让她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她的身子更加虚弱。
二十八岁生辰那一天,苏知凝坐在院中,看着一只喜鹊停落枝头,就这样闭上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
半月后,左相因通敌叛国被判死刑,他的女儿淑嫔紧跟着入狱。
大理寺卿完好无损地从天牢中走出,赫然是没有受过牢狱之苦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都是陆彻和大理寺卿布下的陷阱,只为将左相和身后势力一网打尽。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苏知凝会因心魔缠绕而撒手西去。
国丧之上,他看着那座棺材,心中懊悔不已。
他站在棺前,低声呢喃:“此生,到底是我欠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