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殿。
牢守卫跪在萧伊靳下方，低头回禀：“王，丫鬟蓝初已死。”
萧伊靳眉头一皱，放下奏折，“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人？”
守卫一顿，随后答：“是王后亲手捂死了蓝初。”
“啪”的一下，萧伊靳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笔，心口没来由一股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撕扯，痛的他青筋鼓起。
这个时候外头来人禀告，“王，林姑娘求见。”
萧伊靳神色一顿，却说：“不见。”
平日心疾发作唯有水瑶陪在身边才会舒缓一下，可这一次萧伊靳却莫名想要自己独处。
没有林水瑶的安抚，萧伊靳渐渐稳不住心神，他脑海一阵乱，口中情不自禁说出：“来人，端几壶王后酿的梨花白过来。”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这场景莫名熟悉，好像从前发生过无数次。
很快，内侍端来了开了封的梨花白，酒香醇厚，确实是萧伊靳喜欢的。
一杯下肚，脑海的绞痛好像平静了一些。
一杯又一杯下肚，等萧伊靳回过神时，他竟已经推开了凤藻宫的寝门。
门内没有人回应，萧伊靳醉醺醺走进去，径直来到床前。
此刻，叶翊穿着一身红罗衣正睡着，闭上眼安静睡着的她看上去乖巧恬静，一点也不像醒时那样带着恨意，据他千里之外。
“翊儿……”
此刻，他温柔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从前的萧伊靳。
萧伊靳俯身把人抱紧怀里，空洞的心好像忽然被填满了，烈酒的后劲袭来，萧伊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萧伊靳忽然在一阵刺痛中醒来。
睁眼一看，他的心口插着一支尖锐的簪子，叶翊看着他的眼里全是恨意。
萧伊靳大惊，挥手将人打下床，万分震怒道：“叶翊，你竟敢弑君！”
叶翊撑着地面望向萧伊靳，却又好像透过他望向记忆里的那一天，“你可还记得你骗我离族时说的话吗？”
萧伊靳望着身形狼狈的叶翊，心口钝痛一阵接一阵，说不上是簪子刺伤的痛还是其他。
他面无表情，没有接话。
叶翊擦掉嘴角血渍，眼里的痛色一点点收了回去，“你说今后我们生同衾死同穴，如今我快死了，你也该陪着我才是！”
她的眼里，是飞蛾扑火的决绝。
萧伊靳捂住心口，那里仿佛有什么要冲破胸膛，他正要说话，可这时林水瑶忽然闯了进来，“姐姐你荒唐啊，就算你想出宫跟你师兄宿双飞，可也不该刺杀王啊。”
萧伊靳眸光瞬间凌厉，胸口的情绪又被冷酷压了下去：“来人，把罪妇叶氏带去午门，斩首示众！”
很快，一条消息传遍王城大街小巷——
“王后叶翊行刺王上被俘，将于明日午门斩首，王还从宗庙请出了问心镜要诛其心魂，让她永无来世。”
黑夜逝去，日挂高头，眼见就要到午时三刻。
叶翊被绑在十字架上，她身上只叶一件薄罗裳，寒风刮在她身上如同一把把冰刃，割着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又冷又疼。
她遥望着高台上携手而坐的两人，明明隔得这么远，可她竟然看得清林水瑶胜利得意的微笑。
叶翊忽然觉得可悲。
自己竟然输给这么个女人。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举起砍刀，与此同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一举把刽子手射下了台。
叶翊扭头望去，果然见到了一身白袍，霁月清风的叶宸。
她红着眼，只剩悲凉：“你不该来。”
叶宸未答，他举剑砍掉绳索，把一把剑塞到叶翊手中：“拿着防身。”
高处的萧伊靳看着他们互动，搭在木椅上的手生生把扶手抓碎，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他阴沉沉道：“叶翊，你果真背叛了孤。”
“来人！拿下他们！生死不论！”
萧伊靳一声令下，护卫们一拥而上。
叶翊看着叶宸身上越来越多的伤，愧疚和悔恨之心早已将她淹没。
她找到时机一把将人推开，大喊：“走！”
与此同时——
“嗡——”的一声巨响，一道浓烈的红光自问心镜飞出，只冲叶翊的面门而来！
“翊儿！”
“叶翊！”
叶宸和萧伊靳同时喊道。
叶翊抬剑去挡，可已然来不及，“刷——”的一下，鲜血喷发，浇透了叶翊满脸。
颤抖着双眸，她面前的叶宸，已经只剩一只手臂。
叶翊手中的剑直直掉落，她浑身颤抖的扶着叶宸，面色惨白：“为什么，你明知道我无所谓的……”
“无须自责，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叶宸步履已经蹒跚。
叶翊哭着摇头，她怎能不自责。
她现在连给师兄止血都做不到。
血止不住，他们走不了，他只能等死。
可这个王城，已经死了阿爹，死了蓝初，现在又要死师兄吗？
不！
她绝不会让师兄也死在这里！
擦干眼泪，叶翊俯身背起快昏迷过去的叶宸，再次喊出了那句：“师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捡起叶宸的剑，黑黝黝的眼眸扫过众人，狠绝道：“今日便是神佛阻我，我也要屠神灭佛！”
侍卫们被叶翊的锐利惊住，一时竟没有人刚上前。
直到林水瑶喊了一句：“王说生死不论，你们还不斩杀了这乱臣贼子！”
可同一时间，一道隐忍仿若困兽的吼声传来：“放他们走！”
林水瑶低头看去，就见萧伊靳一双眼眸竟然成了血红。
没有人注意到，问心镜那道红光闯出来的同时，萧伊靳的眉心也飘出了一阵黑气。
此刻，萧伊靳脑海内仿佛在绞杀，被压制的记忆开始四处飞散，他死死盯着叶翊，一脸痛楚。
叶翊和他遥遥对望，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背着叶宸一步步离去，没有回头。
萧伊靳猩红着眼死死盯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喷出一口黑血。
随后，他满眼恨意盯像林水瑶，下令：“来人，把林水瑶打入天牢，严加看管！”
“王，王你不能这么对我——！”林水瑶的尖叫响彻整个午门。
深夜，城外破庙。
叶翊用匕首刺破了心口，逼出一滴混着心魂的金色血液。
这血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用来护住师兄的心脉，足够了。
叶翊刚把血导入叶宸口中，就脱力跌坐在旁，她的心魂已经只剩几丝，眉宇间的生机早被死气萦绕。
她强撑着升起火堆，尽可能的护住叶宸体温。
半个时辰后，叶宸悠悠转醒，叶翊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松口气。
叶宸坐在火堆边，黑眸盯着眼前篝火，两人相顾无言。
好像无从开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过鲜血淋漓，宛如噩梦。
过了许久，叶宸打破寂静：“翊儿，问心镜的事你也见到了，萧伊靳应该是身中巫蛊，那般对你并不是出自本心，你要回去吗？”
叶翊心口一刺，她想起临走之前，萧伊靳那双痛楚的眼。
说来可笑，说要一刀两断，可时至今日她竟然还在意萧伊靳的每一个表情。
空气又一阵沉默。
这九年的爱恨纠葛在叶翊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最终，她摇了摇头，“他若真的一点都不动心，林水瑶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叶宸惊讶望向她，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放下，就像他九年前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叛族。
可当他看清叶翊惨白的脸，却一眼明白：她未曾释然。
“多年相守，却连一个像样的结局都没有，不怕遗憾？”
叶翊惨然一笑，声音很轻很轻：“师兄，我亲眼看见阿爹死在我怀里，又亲手捂死了蓝初……你觉得呢？”
一滴泪滚进她的嘴角，苦涩划过喉间蔓延至心里，“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了……”
叶宸张了张嘴，可喉咙干涩得厉害。
半响，他才问上一句，“那你……如何打算？”
却见叶翊扬眸看他，温柔一笑，“回禁地，履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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