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挽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高墙如天的皇宫中走出来的。
她脚步虚浮,一身白袍手背被伤口点缀着片片红梅。
圣朝常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姜挽星不明白,陆庭深为何要如此当众羞辱自己。
三年来的朝夕相处,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
宫墙外,她的贴身侍卫顾陵川一身玄色铠甲,在外等候。
见她一身是伤的出来,忙朝她奔来:“公主,你怎么受伤了?”
姜挽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刚受了何等屈辱,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见公主不言语,顾陵川没有再追问,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雪地上留下沉默的脚印,又很快被冰雪覆盖。
天寒地冻,姜挽星望着飘雪的空中,喃喃问:“陵川,我刚来圣朝时见雪很美,为何如今见到却只有满心冰凉?”
陵川不忍看公主伤心,递上随身所带的一个小物件。
姜挽星接过一看,是南阳朝神兽,貂那马的小木雕。
“公主,君主说了,您若不喜圣朝,我们随时都可回去。”
一滴泪,落在了木雕上。
……
回到摄政王府,后院两个陪嫁侍女见公主受伤回来,急忙上前,给她处理伤口。
包扎好伤口,姜挽星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漫天飞雪,不言不语。
两个侍女见状,不由担心。
自从她们公主来到圣朝后,便不再像从前的天真烂漫,很少有过笑容。
其中一个侍女走上前拿出点心:“公主,您看,这是我们南阳的百合南瓜露,是我们专门出去买的。”
“还有铃铛,面具,糖葫芦……”另一个侍女也拿出了些小玩意递上前,想逗姜挽星开心。
在圣朝很少有南阳的东西,因为摄政王厌恶南阳国,两个侍女能够买到这些花了不少心思。
姜挽星不想辜负她们的心意,强打精神,笑着道:“那我们一起吃。”
“好。”
一时间后院慢慢热闹了起来。
另一边。
陆庭深刚从皇宫回来,便听到后院传出欢乐的南阳歌声。
这个女人才在皇宫遭人耻笑,回来就欢歌乐舞,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怒火在胸腔中翻腾,他几步踏入后院,破门而入。
屋内姜挽星三人看到他,不由惊讶,两个侍女忙跪下。
姜挽星正要去扶他,接着就听他对门外侍卫冷声道:“来人,将这些吵闹的侍女抓起来,杖打三十大板!”
姜挽星脸色一白,立即上前阻拦:“王爷,饶命。”
情急之下,说的是南阳语。
陆庭深听不懂她的话,更加烦躁:“你还以为自己在南阳朝?如今你是本王的妃子,就给本王好好说圣朝话!否则本王拔了这些随从的舌头,让你再没能说之人!”
姜挽星整个人愣在原地,明明以前陆庭深都愿意与自己说家乡话的
……
侍女被抓,板棍猛打在肉上的声音听得让人心惊。
姜挽星急忙去抓陆庭深的衣角祈求道:“王爷,她们不是故意吵闹的,求你饶过她们这次。”
陆庭深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把将其甩开。
两侍女见状,连忙冲姜挽星喊道:“公主别怕,我们不疼。”
姜挽星被侍卫拦着,只能红着眼看着那一片血色。
侍女被打到昏厥,陆庭深才满意离开。
屋内一片死寂,再没了欢声笑语。
外面忽然传来太后懿旨,姜挽星木讷地起身出去听旨。
太后身边总管太监拉着尖细的声音宣读:“太后有旨,南阳公主嫁入圣朝三年未能有孕,实乃大过。为延续皇家血脉,赐相国嫡女为侧妃!”
第3章 自取其辱
姜挽星身体一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明黄的懿旨。
当初她阿哥说过,摄政王只能有一妃!
总管太监见她不愿接旨,不耐烦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和懿旨一同塞进姜挽星手中。
他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这是太后赐与您和摄政王的,若您还不能有孕,太后就只能请您回南阳朝了!”
说完,太监手挥浮尘离开。
姜挽星跪在地上,看着懿旨和那瓷瓶,心底泛滥着无尽苦涩。
成婚三年,陆庭深对自己厌恶至极,更是从未碰过自己。
如今竟连深宫中的太后都知道,将此药给她。
何其可悲。
……
几日后,夜半萧瑟。
姜挽星看着那瓷瓶,想到十日后陆庭深便要迎娶侧妃,唤侍女煮了热茶。
把瓷瓶中的东西倒入热茶,而后她才前往书房。
幽暗的书房里,只有陆庭深与他的一个心腹冷云在。
冷云在一旁低声念着奏疏,陆庭深听后便会下决策。
姜挽星走上前,将茶放在书桌上:“王爷,更深露重,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说着话,伸手倒茶。
陆庭深没有做声,默默地听着她倒茶之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姜挽星将茶倒完,把茶杯递在陆庭深手边,正欲离开。
可下一秒,陆庭深准确掐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公主心意本王实不敢受,还是你来将这茶喝光吧。”
姜挽星身形顿时僵住,脸色煞白。
陆庭深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心思如此龌龊,怎么敢做,不敢承受后果?”
姜挽星踉跄后退数步,吓得说不出话。
“自己喝,还是本王帮你?”陆庭深声音更冷。
姜挽星知他所说的事,无人能违背,她走上前拿起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仰头饮尽,眼泪不觉滚落。
陆庭深听着她微微抽泣的声音,不耐烦,吩咐身旁冷云:“公主心术不正,将她拉出去,跪在屋外!”
“是。”
冷云得令后,正要带姜挽星出去。
姜挽星却出声:“我自己会走。”
踏出书房,她跪在雪地之上。
夜里寒风肆意,飘雪不止。
而姜挽星却浑身滚烫,她死死地咬着舌,用疼痛麻痹自己,直至嘴里全是鲜血。
冰热交加让她逐渐神志不清,她不明白,为何曾经那样温暖的人,如今却这般无情……
屋檐上,御前侍卫顾陵川看到这一幕,想要落下救姜挽星。
姜挽星见此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出现。
陵川是阿哥私下派来保护自己的,陆庭深根本不知他的存在,不能再惹祸端。
两个时辰后。
星光稀微,天色越渐黑沉,大雪磅礴。
心腹冷云将书房的门打开,带着陆庭深走出庭院。
此时姜挽星药效已过,一张脸冻得没有半丝血色,整个人如同漂泊芦苇。
“你可知错?”陆庭深冷声问。
姜挽星眼底泛红,染血的唇苍白干裂,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落雪,狼狈不已。
鲜血从唇边流出,她不甘地问:“有什么错?”
陆庭深一愣,随即嗤笑:“不知羞耻!”
……
那夜过后,姜挽星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整日里昏昏沉沉。
她居住的竹林小院,被风雪包裹着,格外沉寂。
过了几日,就听到院外传来迎娶侧妃的喜乐之声。
姜挽星躺在病榻之上,听着外面的喜意,眼底一派空洞。
夜晚。
一婢女匆匆赶来:“公主,王爷有请。”
姜挽星不做多想,拖着病体披上外袍问:“王爷找我何事?”
“公主去了,就知晓了。”
婢女说完,往前带路。
姜挽星被带至一处喜红的大厅内,只听身边婢女高声道:“王爷,公主来了。”
婢女说着,让她走去里屋。
姜挽星推开门,整个人僵在原地,此刻她眼底皆是红幔喜烛。
而陆庭深与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正坐在卧榻,这里竟是他与相国千金的新房!
“王爷这是何意?”姜挽星强按着心底苦涩,出声。
陆庭深拿着一杯酒,一饮而尽,好整以暇道:“本王叫公主看看,何为洞房花烛!”
第4章 何时有妻?
姜挽星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他怎么能如此羞辱自己?!
陆庭深望着姜挽星,一把揽住揽在怀中的新娘沐溪。
“怎么?还真想看不成?”
姜挽星心底压着一口巨石,转身狼狈而逃。
陆庭深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不动声色推开怀中沐溪。
沐溪娇羞地伸出手:“王爷,妾身替您更衣。”
可她的手还没触碰到陆庭深,就被一把甩开。
“你算什么东西,真当本王看得上你?”
不过是被太后塞进来的玩意儿,与姜挽星一样叫人厌烦!
陆庭深说完,由着小厮带自己离开。
唯留屋内新娘,怔愣在原地。
……
姜挽星回去后,一夜未眠。
她尤记初见陆庭深时他温文尔雅的模样,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天色没亮。
姜挽星便起身,照常给陆庭深熬药。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治疗陆庭深眼疾的药方,也试过不少。
可不知为何陆庭深眼睛一直没有起色。
她好想陆庭深早日恢复清明,这样他会不会变回以前温柔的模样?
将药熬好,天色大亮后。
姜挽星才将其端去陆庭深的书房。
书房内。
陆庭深正批改着奏疏,听着忽来的脚步声,不觉诧异。
三年不能视物,不用身边侍从开口,他就能识出姜挽星,只有她会这般小心翼翼,三年如一日来找骂。
只是没想到发生昨晚的事,她还敢来!
陆庭深不耐烦的神色清晰地落入姜挽星的眼中,她垂眸,仿佛没有看到。
将熬好的药放到案台,又去把敞开的窗关好,对一旁侍从道。
“天冷了,你们伺候王爷上心些。”
侍从还没回答。
陆庭深却冷笑一声:“假惺惺三年,不累吗?!”
姜挽星身子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王爷,喝药吧。”她娴熟地端了药,拿起汤匙放向陆庭深嘴边。
然下一刻陆庭深却忽然抬手将其一把打翻,“又想毒害本王?!”
冒着热气的汤药瞬间泼在了姜挽星的身上,烫得她浑身一抖,连退数步。
碗碎了一地,屋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气。
侍从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早习以为常。
姜挽星忍着灼伤的痛,蹲下默默收拾着残渣碎片:“这药太医检查过,你是臣妾夫君,臣妾怎会害你?”
这些话,姜挽星已经说了无数次,可陆庭深从来就不信。
陆庭深讽刺:“本王何时有妻?你不过是南阳国公主。”
听闻此话,姜挽星本就死寂的双眸更加空洞。
许久没听到她的动静,陆庭深不耐烦:“给本王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