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气氛骤沉。
宋向依一股脑问完才发觉到自己失态。
她刚想说些什么来弥补，才发现季霖骁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他放柔了声音：“向依，我们认识多久了？”
宋向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答：“十年。”
“十年……”
季霖骁抿唇：“这十年，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他淡红的眼眶看着她：“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变，我们都保持着联系。”
“你回国，需要工作，我给你争取到了医院最好的待遇。”
季霖骁挪开椅子，正面和她对视：“你说没地方住，我带你回了家。”
“就算是莫宛溪和你吵架，我也没让你搬走……”
说着，他话锋一转，变成质问：“所以你早就知道莫宛溪会生气，故意利用这份感情刺激她对吗？”
宋向依紧紧攥在一起的指骨泛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本来不是这些！”
“我是因为你报了医学院，才放弃美术转学医学。”
她的话开始变得不讲道理：“可为什么？凭什么我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时候，你和秦漾却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
宋向依的情绪彻底崩溃，眼角有眼光，几乎是咆哮着问：“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明明……”
“明明秦漾都知道，我一直在喜欢你。”
说完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季霖骁始终神色淡然：“向依，感情要两清相悦……”
“狗屁！你和莫宛溪就不是两情相悦，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宋向依声泪俱下，一点形象都顾不上了。
她原本以为，莫宛溪和季霖骁离婚，她就能顺理成章的和季霖骁在一起。
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可莫宛溪已经死了！”宋向依咬牙切齿，“哪怕她死了你都不肯再给我个机会吗？”
季霖骁烦躁的推开她，丢下句“嗯”离开。
他身心俱疲的回到家，倚进沙发里。
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洁白的墙上空的让人心生惶恐。
季霖骁看了又看，才想起那里原本是挂结婚照的位置。
他起身，走到墙边。
原本应该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此刻正被丢弃在角落里，短短几天就落了一层灰。
季霖骁蹲下，用洁白的衬衫将灰拭去，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有洁癖的人。
灰被抹去后，莫宛溪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他兀的想起之前拍婚纱照的时候，莫宛溪局促的站在摄像头前。
摄影师不断说：“新娘啊，笑一笑。”
莫宛溪勉强勾起嘴角，整个人都很僵硬。
摄影师皱眉：“新娘，你是结婚，拿出点结婚的感觉嘛。”
莫宛溪更加窘迫，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
季霖骁上前，搂着她的胳膊：“很紧张？”
莫宛溪耳尖通红的点头：“没拍过这类照片。”
“你是第一次结婚，没拍过很正常。”
季霖骁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成功将莫宛溪逗笑。
他抬手拨起她耳边的碎发：“一起拍。”
莫宛溪的情绪果然好了很多。
在一个季霖骁看着她笑的瞬间，摄影师拍下了这张照片。
此后，这张照片就一直挂在家里的墙上，直到他们离婚才取下来。
想到这儿，季霖骁又难以遏止的红了眼。
要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第16章
季霖骁进浴室，拿了不少的湿巾将婚纱照擦拭干净。
接着用吹风吹干后，又将它挂了回去。
季霖骁空荡的心好被什么东西填上了些，但也仅仅只有一点，那块属于莫宛溪的地方还是缺了一大块。
他洗漱完，躺到床上。
被褥床套还是之前莫宛溪喜欢用的，上面仿佛还留着莫宛溪的味道。
季霖骁辗转反侧，下意识想要去寻找那个消瘦的身影。
反复几次之后，他才想起莫宛溪死了。
以后再也不会和他同床共枕，等他回家，为他洗手羹汤，和他白头到老。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一下抽疼的不像话，疼的连唇色都变得青紫。
季霖骁按住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没入枕芯——
好久好久，那钻心的疼都不肯散去。
那疼从心心理痛到生理，心脏一阵接着一阵紧缩。
他咬着牙起身，从酒柜里翻出收藏已久的红酒。
用启瓶器打开之后，直接灌进胃里。
冰冷的酒带着极度的寒意从喉间浸入五脏六腑，冻的季霖骁打了个冷颤。
整整一瓶，一滴没剩。
酒精很快挥发，他心口的疼渐渐散去，整个人烧痛起来。
季霖骁凭着一点儿仅剩的意识回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刺耳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
可响了不知道多少遍，房间内的人也没起来接。
房间内又重回寂静。
直到中午，季霖骁才混混沉沉起身。
不料出门，就见方纪淮正坐在客厅里，眉头紧皱。
“你怎么来了。”季霖骁的声音无比嘶哑，喉咙间还留着宿醉之后的烧疼。
方纪淮抬了抬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我不来，你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季霖骁走到冰箱边，拿出漱口水，简单漱过口之后才开口：“我没事。”
“嗯。”
方纪淮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也不是想来看你，主要是想去参加宛溪的葬礼。”
季霖骁动作一顿。
他微不可查的垂了头，眼里满是落寞：“莫老爷子说不想再见我，所以……”
“他不见你，所以你连莫宛溪什么时候办葬礼都不知道对吗？”
方纪淮打断他，声音渐冷：“难道你连住址都不知道？你们结婚7年，没发现她病了，我尚且能算做是她故意隐瞒，可你连最后一程难道都不去送吗？”
季霖骁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你以为是我不想去吗？”
“我只是担心……担心她也不想见我。”
方纪淮也觉察到自己讲话过于锋利，又缓和了语气：“你把地址给我，我去送她。”
季霖骁沉默良久。
就在方纪淮以为他不想说的时候，季霖骁进了房间：“等我换了衣服和你一起。”
莫家。
莫爷爷将莫宛溪的骨灰接回来，原给自己定的墓地，在儿子儿媳边上的。
那是他一直中意的地方，活着的时候没有怎么陪伴过，所以想等死了之后再团聚。
现在直接给莫宛溪了，让他们父女团聚。
来祭拜的邻居深深叹气：“老莫……节哀。”
莫爷爷鞠了一躬，眼里只剩死寂。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一家子全去做飞行员，现在谁给老莫养老送终？”
“你少说两句，老莫都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邻居们吵吵嚷嚷，莫爷爷始终没有开口。
还记得多年前送儿子和女儿时，他尚且还能用：“孙女呢，自己要是走了，那宛溪就是真正的截然一身。”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如今什么都不剩了，他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第17章
北方的新年来的早。
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鲜红的灯笼和不断的炮仗都在庆贺这个新年。
只有莫家。
先前门上贴着的对联已经撕了下来，被纯白的挽联盖住。
门口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一路堆放到了巷子边，上面都写着：“沉痛哀悼莫宛溪……”
2751机组轮番过来祭拜，还有一些幸存者的家属。
每个人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是对一个年轻生命逝去的惋惜和伤感。
季霖骁和方纪淮抵达莫家时，正巧赶上莫家出殡。
2751机组护送着莫爷爷上山。
季霖骁和方纪淮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跟着他们到山上。
莫爷爷念哀词的声音渐渐传来：“青山不语，苍天含泪……”
许多幸存者泪流满面，不断鞠躬说着：“谢谢莫机长……”
方纪淮推了推鼻梁上冰冷的眼镜：“我很多时候都很搞不明白你，莫宛溪那么爱你，你就算不爱她也该给她一个妻子的尊重，怎么能一边肆无忌惮伤害爱人的心，一边和宋向依在医院绯闻不断？”
季霖骁微诧。
他看向方纪淮，方纪淮的表情淡淡的，镜片后的双眼却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情绪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将季霖骁敲醒：“我和宋向依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方纪淮嗤笑：“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
“医院谁不知道你和宋向依青梅竹马，甚至都快要谈婚论嫁，却不知道你早就在7年前就结了婚，和莫宛溪。”
方纪淮犀利的言喻，如箭刺进季霖骁的心。
他嘴角绷的笔直，反驳的话像是生铁，重重哽在喉间。
又或许根本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方纪淮看着他眼里情绪变了又变，一句话也没出的样子就觉得嘲讽。
从高中开始，他们就是好朋友。
一路相伴这么多年，终于也走到了末路。
他越过季霖骁，径直走上前，将手里的花摆到墓碑边：“下辈子擦亮眼睛选人。”
说完下山，没有丝毫留恋。
季霖骁依旧站在人群之外，源源不断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将他的心切碎……
很久很久之后了，人群散去。
莫爷爷也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漫山只剩风雪和他。
季霖骁这才迈着发僵的腿上前，静静伫立在莫宛溪的墓碑前。
莫宛溪的照片是之前的工作照。
她穿着黑色的机长西装，嘴角微微扬起，眼里盛满了光。
季霖骁抬手去碰，冰意从指尖浸入心肺。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颤抖，像是在隐藏着巨大的痛苦：“医院的流言我并不清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