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梨原本以为,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江岩不会不懂,可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她正和mishu吃着饭,俞纵邢的diànhuà就打了过来。
一接通,俞纵邢那笑意满满的腔调就直传过来:“侄女啊,你的魅力可真是不小,连分手那么多年的男朋友都愿意为你鞠躬尽瘁,这点大伯真心佩服你。”
陆棠梨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看你,怎么还做装不知情呢?海城江氏的江岩不是你前男友吗?他早上亲自登门,说他愿意承担我们俞氏急需周转的那笔资金,还先送上了三千万表示诚意,剩下的会在一周内筹齐……”
江岩!
陆棠梨倏地起身朝外走。
小倩在她背后喊:“南经理,您不吃了吗?您去哪里呀?”
商圈里的动静很难藏得住,陆棠梨知道江氏最近在跟榕城的公司洽谈合作,今天在希尔顿酒店举办签约仪式,所以她出了公司,就直奔过去。
她到时签约仪式刚好结束,一行人西装革履齐步往外走,江岩和对方公司负责人被众人拥簇着,媒体记者走在前面不断抓拍。
这样的阵仗让陆棠梨想起当年的江岩,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的男孩,现在也已经成长成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江岩的mishu最先发现陆棠梨,她在江岩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者一下子看了过来,眼底掠过一抹惊喜,连忙和mishu交代了几句就朝她跑了过来。
“笙笙,你怎么了?”
陆棠梨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过他了,这一下高兴得不得了,忙道:“已经中午了,你吃饭了吗?”
陆棠梨躲开他想握她肩膀的手,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她不是来找他寒暄的,直接开门见山问:“江岩,我都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俞纵邢?”
江岩脸上的笑容一僵,他那层欢喜就上被人猛地盖上一铲雪,瞬间凉了半截:“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来找我的。”
陆棠梨冷声说:“我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非要干涉我的生活?”
拳头在身侧捏紧起来,江岩也没有退步,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不能不管你!五年前就是因为我没有管你,所以你从俞笙变成了陆棠梨,从我身边离开了!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不管你!”
“我再说一遍,我当年我离开不是为了你,而且我现在根本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你总是这样干涉我的生活,已经让我很困扰了!”
“无论你怎么说都好,总之我不能不管你!”
就像两只固执己见的斗牛,谁都不肯做出让步,对视中,陆棠梨从包里拿出一本存折塞到他手里:“这是三千万,还给你,你不要再去俞家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江岩却一把抓住她,切齿道:“我就让你那么难以接受吗?你宁愿嫁给齐冯虚,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陆棠梨道:“我不会嫁给他,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忙。”
“那你会接受谁?周郅翊吗?!”
江岩一下子想到那个男人,那个跟她甚至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怒火在他胸口燃烧,他把她的手越抓越紧:“为什么总是他?他到底有什么好?他没有给过你任何名分,只是把你当成见不得光的qingrén!”
“我不接受你,只是因为我不想,和任何人没有关系。”陆棠梨用力挣开他的手。
“不可能没有关系!”
“随你怎么想。”她没义务向他解释。
江岩眼中沸腾着,可陆棠梨却那么冷,全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冰霜,抗拒着他。
他忽然无力地松开手,垂下了头。
陆棠梨本来不想再理他,直接和他擦肩而过,可走了几步后却听到他在她背后幽幽地说:“笙笙,其实你是恨我的吧。”
像是被击中了心底某个隐藏的角落,陆棠梨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
江岩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颓唐和苦涩:“当年你那么需要我,可是我非但没有在你身边,还跟你……分手,违背了我们的诺言,所以你早就恨我了,对不对?”
“重逢以来,你一再想跟我划清界限,一再要求我不要管你的事,还说什么是因为我有了阮颜不能和你走太近,其实都是借口吧,你就是恨着我怨着我,不肯原谅我,所以才不想看见我。”
陆棠梨定定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日光将它拉得很长很长,耳畔江岩的话语,突然变得很样遥远,遥远到让她回到了五年之前。
回到了她一无所有的那个晚上。
哥哥失踪后,俞氏内部乱成一团,董事们不断向她施压,俞纵邢更是步步为营算计着她,连外界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等着将俞氏拆吃入腹,为了挽救濒临崩溃的集团,陆棠梨除了妥协别无他法,只能将整个集团都交给俞纵邢,才保得住这百年基业。
同时,她也变得一无所有,不再是俞氏的千金,
她好无助,好茫然,盛于琛又出了国,她能依靠的只有江岩。
她去他家找他了。
但是第一个见到的,是他的母亲。
那位端庄贤淑的名门夫人坐在她的面前,平素她对她很是和蔼可亲,总是握着她的手说,她就是他们江家未来的儿媳妇。
可是那个时候她的态度很冷淡疏离。
她说:笙笙,我很同情你家的遭遇,但是我们江家庙小,这次是帮不了你的。
她脑子一片混乱,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想见江岩。
江岩呢?江岩他在哪里?
江岩不想见你。
他是我男朋友啊,他怎么能不见我?
江夫人深深地看着她,叹道:笙笙,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女孩,我都这样说了,你怎么还听不懂?江岩以前是喜欢你,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喜欢了。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他们明明许诺要一辈子在一起,他还要照顾她一辈子,要一直对她好的。
她转身就往楼上闯,她知道他在楼上。
江夫人一声令下,别墅里的佣人蜂拥而出,挡着她,拉着她,把她往门口轰,她成了江家最不欢迎的客人,有人冲她喊‘滚出去’,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尊严被人踩在地上的滋味。
再后来,动静闹得太大,他终于从楼上下来。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阳光得像她以往每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可是这次他不会再温柔好听的话逗她笑,而是无情冰冷地说:笙笙,我们不合适,还是不要再在一起了,你走吧。
……
她木讷地离开了江家,脑子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转过弯了。
直到她回到俞家庄,却被门外拦下来说她不能入内,她才明白什么叫做‘不合适’。
因为俞氏败了!
因为她不再是俞氏的千金!
江家不会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儿媳妇,江岩也不会要一个落魄的千金。
这就是dáàn,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不合适的理由和原因。
过往像一根刺,扎得她遍体鳞伤,陆棠梨转过身望着他,却是轻轻笑了:“你要听真话吗?”
江岩眸子一凝:“要!”
“好。”她成全他,“江岩,我恨你。”
江岩脸色煞白。
“这就是你要的dáàn,我已经给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管我的事。”
这次她再走,他没有再阻拦她了。
步入深秋的榕城,微风中已经有了凉意,但是吹在身上十分清爽。
陆棠梨的车停在希尔顿酒店,她走远了才想起来,但又不想回去再见到江岩,干脆步行回公司。
市中心的街上繁华热闹,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陆棠梨和一个个路人擦肩而过,莫名有种寂寞感觉。
当年她被驱逐出江家,被俞家庄拒之门外,无处可去,在街上流浪时,也有这种感觉。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那么渴望,会有个人会突然出现,将她拉到温暖的地方。
她经过一家咖啡馆,透亮得没有一个指纹的玻璃倒映着她模糊的身影。
陆棠梨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影子。
而影子里的她,也在看着她。
她曾经怎么都不肯承认,在那场爱情里自己是个输家,如今时隔五年,再去细想过去的种种,她终于不再犟着,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
没有了哥哥,没有了江岩,她就是孑然一身。
万千世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是只属于她的。
彷徨中,陆棠梨眼睛失去了焦距,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抽象派画家笔下的世界,她沦陷其中几乎无法自拔,却是突然之间,她的混乱中唐突地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一刹那,就像是黎明的第一束光,在她的世界里开天辟地。
这是一家高档咖啡厅,安静,清幽,没有包厢,只有用帷幔分割成一小格一小格的雅座。
隔着玻璃,隔着帷幔,影影绰绰里,她看到一张俊极雅极的侧脸。
周郅翊……
又是他……
一如山海经事故那个晚上,他又一次在她需要温暖的时候,唐突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大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停在原地的许久的双脚,竟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去。
直到站在他的面前,陆棠梨混沌的脑袋才突然之间清醒过来。
同时整个人都愣怔了——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进来?!
她这个不速之客来得太过莽撞,以至于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狼狈不已。
周郅翊自然不是闲着没事来喝咖啡,坐在他对面的是几位外国人,很显然,这是他的合作伙伴,他们正在洽谈工作,只是因为她的出现,他们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望着她。
连周郅翊都是讶然的。
陆棠梨囧地无地自容。
短暂的诧异后,周郅翊唇边多了一抹笑:“我们真是有缘,陆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