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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低声应是。
    程烟雨倒是多看了沈轩宁一眼。
    “小女子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她不等程烟雨回复，转身想带着云枝离去。
    程烟雨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姑娘没有马车，难道要走回去不成？不如在下……”
    还没说完，便被沈轩宁打断了。
    “多谢好意，不必了。”
    她实在不愿与程烟雨再有牵扯。
    程烟雨也不强求，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
    这时，贴身侍从裴云鹤迎了上来。
    “王爷，您没伤着吧。”
    见程烟雨定定望着前方，不由得有丝好奇：“这位姑娘是？”
    程烟雨双手负在背后，眸光一闪：“马车上有唐家的徽章，你说她是谁？”
    裴云鹤沉思片刻，随即面露喜色。
    “唐家……难道是唐太傅之女？”
    程烟雨微微颔首：“不错。”
    裴云鹤难掩激动之情：“太傅门生众多，朝中有一半的臣子曾是他的学生，若是王爷能娶太傅之女……”
    程烟雨但笑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
    唐府。
    沈轩宁怔怔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星子出神。
    原想着离程烟雨越远越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还是说，今日相遇也是程烟雨精心布局的呢？
    毕竟，前世他也是这么算计她的。
    正想着，云枝推门进来：“姑娘，怎么还没安寝？”
    沈轩宁回过神来，笑道：“睡不着呢。”
    云枝走到她身边，促狭一笑：“姑娘莫不是在想白日里那位公子？”
    沈轩宁唇角的笑意凝固。
    云枝尚未发现她脸色骤变，还揽着沈轩宁的手臂玩笑。
    “姑娘别害羞，那位公子当真是英俊不凡，和姑娘倒是相配……”
    “别说了！”沈轩宁声色俱厉地出声打断。
    云枝吓了一跳。
    她和沈轩宁自小一起长大，沈轩宁待她一向程柔，从未这样吼过她。

    “姑娘……”云枝有些怯生生地开口。

    沈轩宁沉吸口气，勉强勾起唇角：“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若是传出去，岂非惹人笑话？”
    云枝低头：“奴婢知道了。”
    沈轩宁知道这火发得不对，毕竟云枝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实在连听到自己和程烟雨放在一起说都受不了。
    “你先下去吧。”
    沈轩宁疲惫地说道。
    然而云枝出去后，她却没休息。
    而是在窗边坐了一夜。
    从那日起，沈轩宁干脆连门都不出了，就怕再遇上程烟雨。
    但大年三十当天要去卧佛寺上香，却是怎么也躲不得的。
    沈轩宁特意起了个大早。
    谁知刚走到山门，就遇到了程烟雨。
    就跟故意在那里等着一般。
    “竟然能在此遇见姑娘，岂非有缘？”
第十五章
    沈轩宁心念急转——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难道唐府有程烟雨安插的眼线？
    她沉下脸：“佛祖面前如此轻佻，难道不怕神佛降罪吗？”
    不再去看程烟雨，她径直抬步便走。
    却被程烟雨拦住：“是在下孟浪了，原想着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便开了个玩笑，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
    沈轩宁看着他脸上的愧色，慢慢攥紧了裙摆。
    若不是她曾亲身领教过程烟雨的手段，今日也会被他绝佳的演技骗过去。
    那些她以为的甜蜜，都藏着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沈轩宁越过他朝前走去：“请恕小女子要事在身，不便奉陪。”
    程烟雨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轩宁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轩宁好像对他有着莫名的恨意。
    可这究竟是为何呢？
    他们只在朱雀大街见过一面，他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程烟雨轻笑一声，眸底的好奇简直呼之欲出。
    这位唐姑娘……当真有点意思。
    ……
    沈轩宁走到卧佛寺大殿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背上甚至出了薄汗。
    和程烟雨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想起前世的那些伤痕。
    她绝不会再来一次！
    上完香后，沈轩宁和云枝回到唐府。
    一进门，她便沉声吩咐：“将府中所有侍从丫鬟清查一遍，只要有与外人互通消息嫌疑的，通通逐出去。”
    云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沈轩宁一脸凝重的样子，连忙出去处理了。
    沈轩宁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避免和程烟雨接触，她就能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与此同时，皇宫内。
    程烟雨陪着母妃用完晚膳，又亲自递上热茶。
    他母妃原是伺候程皇的宫女，有一次被喝醉酒的程皇临幸，后来又生下了他。
    看在生下皇子的份上，程皇也封了她一个瑶妃。
    但一直不宠爱她，连带着也不喜欢程烟雨。
    瑶妃喝完热茶，打量着眼前俊秀的儿子，笑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程烟雨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无论在外人跟前多持重的人，在母亲面前总会放松两分。
    瑶妃不由得失笑：“看来，我儿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母妃说笑了。”
    瑶妃慢慢敛起笑意：“你若真心喜欢，大可去求父皇赐婚。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千万不能一时起意，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程烟雨神色蓦地肃然了起来。
    他的确对沈轩宁十分好奇，也动了想娶她的念头。
    却只是因为她父亲是当朝太傅而已。
    至于其他的，他从未想过。
    他自小被父皇冷待，又受尽其他皇子欺辱。
    而在母凭子贵的皇宫内，瑶妃更是备受折磨。
    因此，他只有当上太子甚至皇帝，才能让瑶妃扬眉吐气。
    程烟雨没有对瑶妃说这些，只道：“儿子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充：“听说御花园新进了一些西域奇花，霖冬也能开放。母妃不如去请皇后娘娘举办一个赏花宴，遍邀大程贵女前来赏花？”
    瑶妃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含笑应了。
    程烟雨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几日后，唐府。
    云枝喜笑颜开地挑拣着妆奁内的首饰，絮叨道。
    “元宵佳节，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姑娘也在邀请之列，可要好好妆扮一下。”
    “奴婢猜着，皇后必是给太子选太子妃呢。”
    沈轩宁怔怔地坐了一会。
    她心里莫名有种直觉，这次进宫肯定又要撞上程烟雨。
    沉思片刻，她在云枝的喜悦声中，淡淡开口。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了。”
第十六章
    云枝愣了一瞬。
    这京中贵女，没有不想嫁入皇室的。
    偏生她家姑娘是个特立独行的，有这样的机会却不想要。
    想了想，云枝劝道：“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邀请，若是不去，岂不得罪？”
    沈轩宁捏着梳子，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去，万一再撞上程烟雨可如何是好；
    若不去，又担心皇后降罪。
    沈轩宁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无奈地道：“那便去吧，只是换身素色的衣裙来，钗环也不要那些花哨的。”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这赏花宴她还是得去。
    只好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了。
    云枝又是十分不解，这皇后娘娘的宴会，其他贵女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但她不敢逆沈轩宁的意，只好满心疑虑地取了身淡绿色的衣裙来。
    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用了绒花作为点缀。
    “姑娘，若是打扮得太素雅，难免让人觉得不尊敬皇后呢。”
    云枝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
    沈轩宁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往发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又戴上一对珍珠耳坠。
    这才出门，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御花园内。
    沈轩宁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一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再站在这里，幻若隔世。
    想到这，沈轩宁自嘲地一笑，低声道：“可不是隔世了吗？”
    周围衣香鬓影，暗香浮动。
    沈轩宁却没了赏玩的兴致，寻了个借口和皇后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声，干脆走开了。
    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前世乌兰绮将她推下的高台上。
    沈轩宁有些惘然。
    如今她重活一世，希望乌兰绮的命运也能随之改变。
    不要再在深宫中为人替身了。
    那样明媚的女子，就应该自由地活着，
    正想得出神，耳畔突然传来了几道陌生的男声。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必是想给您挑一位出身名门的姑娘入东宫呢。”
    “大程的贵女还不是任由殿下您挑选？”
    “殿下身份尊贵，又不像那程烟雨，生母卑贱，怕是只能娶一些商户之女了。”
    顿时，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起。
    沈轩宁脚步一错，闪身躲进了一侧的阴影下。
    那几人竟然在原地停下，开始说起程烟雨来。
    言语之中，尽是轻蔑。
    甚至还有污言秽语辱及他的生母瑶妃。
    沈轩宁咬紧唇瓣，突然有点能明白，为何前世程烟雨那么执着于帝位了……
    那边言笑声更大了。
    “小门小户的女儿又如何，若能像那位爬上龙床的瑶妃娘娘一般豁得出去，怎么说也能当个王妃嘛。”
    “当程烟雨的王妃，还不如去太子殿下宫里当个洒扫宫女呢。”
    “哈哈哈……”
    听着那些放肆的笑声，沈轩宁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纵然她已经不爱程烟雨，却还是为这些话恶心！
    虽说天家无亲情，但好歹也是一父所出的兄弟。
    出言竟如此恶毒！
    这时，脚步声竟往沈轩宁这边来了。
    最多不过十步就能看到她！
    沈轩宁额间沁出薄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只手蓦地从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阶梯下。
    “唔……”
    沈轩宁惊怒回头，却对上一双沉静如霖潭的眼睛。
    竟是程烟雨！
第十七章
    沈轩宁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
    怎么都没想到程烟雨竟然也在这里。
    那方才那些话……他岂不是全听见了？
    沈轩宁几乎被程烟雨半抱在怀里，偷偷地往上一瞥，却见程烟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究竟是他当真平静，还是那些话他已经听了太多……已经麻木了呢？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脚步声已经慢慢远去了。
    沈轩宁察觉程烟雨的手松开，连忙从那亲密的姿势中脱身出来。
    程烟雨拍拍衣袖上的灰，朝沈轩宁拱手道。
    “方才事发突然，不得已唐突姑娘了，还望海涵。”
    又有一丝不自在地继续道：“小王程烟雨，之前没对姑娘说清身份，见谅。”
    沈轩宁看着他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未来得及思考，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们那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话一落，她便有些后悔。
    果不其然，程烟雨眸底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片刻后，他摇头苦笑了一下：“这种话，我从小到大已经听过太多，若要生气，早就气死了。”
    果然如此……
    沈轩宁有些不自在地拧紧手帕：“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他日你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前世程烟雨登基后，几位皇子都离奇去世了。
    虽然没人敢说，但都知道是程烟雨下的手。
    那时沈轩宁也暗暗心惊他手段狠辣，今日却是明白了一点。
    程烟雨悄然探头出去，仔细打量四周后才对沈轩宁道。
    “若是有人看到姑娘同我在此处，难免损害姑娘清誉。趁着现在没人，姑娘快些离去吧。”
    沈轩宁嘴唇翕动了数下，终究什么都没说。
    转身离开了。
    程烟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晦涩。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除了母妃外，第一个会在意他是否会生气的人。
    心里似有暖流涌过，将那些“若娶太傅之女，有益于夺嫡”的功利心冲淡了些许。
    另一边。
    沈轩宁快速回到了宴中。
    首座上，皇后言笑晏晏地同各位贵女说话。
    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容色摄人的女子。
    穿着一身烟粉色的如意裙，明眸皓齿，竟将在座的艳色都压下去三分。
    沈轩宁听到身旁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位贵女是谁呀？”
    “小声点……她来头可不小，她母亲乃是皇上的堂姐，听说她一出生便封了嘉柔郡主。”
    闻言，沈轩宁拿着糕点的手一顿。
    前世，这位嘉柔郡主会被指给太子，成为太子妃。
    后来太子被废，她也跟着被幽禁。
    听闻很快就去世了。
    果真是自古美人皆薄命……
    皇后笑着扫视过坐上诸位，在看到沈轩宁时，顿了一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位姑娘倒是很合本宫的眼缘。”
    顿时，各种各样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隐秘地投到了沈轩宁身上。
    沈轩宁心中苦笑，却也只能起身行礼。
    “臣女怎担得起娘娘称赞，是娘娘不嫌弃臣女蒲柳之姿罢了。”
    言语大方，不卑不亢。
    皇后笑意愈深：“不知是哪家能教出如此不错的姑娘？”
    沈轩宁顿了片刻，还是道：“家父唐晁，多谢娘娘夸奖。”
    满座皆是一惊，连皇后眼底都掠过一丝复杂。
    唐晁，大程太傅，同时兼任国子监祭酒。
    官职不算特别高，身份却十分微妙。
    因为他门生众多，朝中大半臣子都出自他座下。
    若是娶了唐太傅的独女……
    皇后掩下眸中神色，声音愈发程柔：“本宫一见唐姑娘便觉得投缘，姑娘若是得空，不如常来宫中陪伴本宫？”
    这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拉拢了。
    太子是皇后嫡出，想来皇后也是为太子之位更加稳妥而打算。
    沈轩宁一想到进宫便可能遇上程烟雨，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好在话将出口时她想起眼前的人不可得罪，只好无奈地俯下身。
    “臣女荣幸。”
    她低低伏着身子，自然也注意不到，一道极其恶毒的眼神，正死死盯着她。
第十八章
    好不容易才熬到赏花宴结束。
    沈轩宁身心俱疲地靠在马车壁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云枝在一旁十分兴奋的样子：“姑娘，宫中是否和传说中的一样，地上都是用金砖铺的？还有，皇后娘娘漂亮吗？”
    侍女只能在宫门外等着，也难怪她好奇。
    沈轩宁实在没心思和她说这个，勉强敷衍了几句，便将头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皇后的招揽之意，她不是不明白。
    只是若当真被和太子撮合在一起，岂非落个和上辈子嘉柔郡主一般的下场？
    况且在御花园高台旁听到的话，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可若违抗皇后之命，只怕唐家倾覆也在旦夕之间……
    一时间，沈轩宁也有些心乱如麻。
    ……
    那日后，皇后还当真宣了沈轩宁入宫几次。
    沈轩宁小心应付着，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她每次都是直奔皇后宫中，出宫后又立马回唐府，倒也没撞见过程烟雨。
    沈轩宁渐渐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