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洛苏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笑容是那样灿烂。
她接着说：“后来上了初中、高中，我们还是一直在一起。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只有你和我，对着生日蛋糕我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可以继续和你在一起，直到永远。”
“哪怕……”洛苏的笑容淡了些，“哪怕你不喜欢我。”
她垂下眼帘，却还是没能掩盖住眼底的悲伤。
片刻，洛苏侧过头，抬起手臂，似乎是擦去了眼角的泪：“我一直在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每次想到你会有女朋友，会把她带回家见父母，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超过我，我都很难受。”
她顿了下，蓦地又扬起笑：“不过还好，是我嫁给你。”
“敬怀，我其实做过件很坏的事。就是从十八岁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常常祈祷，希望你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愿望显灵了，这些年你竟然真的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上别人。”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对你开口，说这句喜欢你。”
“不过，喜欢早就不能代表我的感情了。”
“江延年，我爱你。”
话音落下，江延年捂住脸，再也不能忍下自己崩溃的情绪。
之后画面里的洛苏再说了些什么，他全都听不到了。
他的耳朵里一阵阵耳鸣，眼前也模糊不清。
他们本该有个很好的结局的，如果他可以更早地了解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没有一遍遍对洛苏说他不喜欢她，他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他们会有一段美好幸福的婚姻，可能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时光荏苒，直到彼此白头……
然而再多的悔恨都不能让时间倒流，他再也见不到洛苏了。
是他错过了，那个最爱他的她。
“离离，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做错了事的人是他，上天却要夺走她的生命？
是因为要他独自留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上，遭受痛苦一生的惩罚吗？
江延年浑身的力气仿佛全被抽尽，他倒在地上，脸贴着寒冷的地，眼泪汇集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疼得直到麻木，疼到他呼吸困难。
江延年伸出手，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要握住什么。
握住什么呢？
他什么都握不住。
洛苏的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传进江延年的耳朵，却好似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片片割下他的肉，剜着他的骨。
不知就这样过去多久，电视发出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忽明忽暗。
江延年咬牙撑着胳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挪进了浴室。
他打开浴缸的水阀，水声哗啦作响。
待那水将浴缸填满，江延年抬起一只脚，毫不犹豫地踩了进去。
寒意刺骨，他浑身一颤，却没有停止另一只腿埋进。
他慢慢坐下，任由冰冷的水浸没他温热的身躯。
血液一点点跟着他的心冷却下去。
江延年抬眸，看向掌心中的水果刀。
一抹寒光在他眸底闪过，然而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怯意。
利刃割开皮肤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鲜红的血从那长长的口子中流出，又被清澈的水冲淡，然后新的血液继续源源不断。
沉重的血红色也染红了江延年的眸色。
此刻的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再也感受不到那蚀骨的痛了。
意识渐渐抽离。
合上双眼之前，江延年在心里忏悔。
洛苏，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若是有来世……
若是有来世，请让我赎罪。
第二十章 一生的电影
车子在金楠高中的校门口停下。
副驾驶位上的女人转头看向后座上的少年，再一次耐心叮嘱道：“敬怀，在新学校一定要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好关系，听见了吗？”
江延年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点了点头：“听见了，妈。”
段母笑笑，打开门走下车，江延年跟着她往学校里走。
路上，她又说：“校长听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是学生会的，破例让你进入金楠高中的学生会，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江延年顿了顿，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
进入学生会仿佛成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一路走上五楼，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了各班级老师的讲课声，再无其他。
段母敲了敲校长室的门，里面传来个深沉的声音：“进来。”
“校长你好。”段母推门而进，满面笑容。
“是江延年的母亲对吧。”校长站起身迎接，和蔼地打量了下江延年。
江延年在之前的学校成绩很好，很可能成为明年高考的状元，要不是段父段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搬家，这个荣誉也没可能落到金楠高中来。
校长对段母再三保证：“您放心，我已经安排江延年进入理科重点班，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学习。”
段母自然满意：“那我就把他交给您了校长，还麻烦您费心了。”
一番寒暄过后，段母离开，校长将江延年送到了高三理科重点班的门口。
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接受了同班同学探究的目光之后，江延年坐在座位上，终于觉得世界清静下来。
可才清静没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坐在江延年前面的两个女生目光熠熠地回过头来跟他说话：“听说你成绩很好，是真的吗？”
江延年低低应了声，面色冷淡。
两个女生讨了个没趣，对视一眼，没再聊什么，重新转过身了。
再上课已经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英语课。
英语老师瞧到新面孔，笑着喊江延年起身：“早就听说咱们班要来一个尖子生，这位新同学，不如给大家念一段课文怎么样？”
江延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起课本随便翻开一页，目阅十行地扫了几眼，竟就放下课本，将那一段完整地背了出来。
并且，他用了纯正的英式口音。
同学们瞠目结舌，个个都睁大了眼张开嘴，满眼惊讶。
尤其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女生，本来还以为江延年是个自负却没什么真本事的，没想到竟不是浪得虚名。
英语老师满意地笑了笑，让他坐下，转而对其他人说：“看来你们接下来的一年压力将会很大了。”
被夸的江延年置若罔闻，脸上没有半点骄傲，更没有对其他人的不屑。
仿佛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江延年靠窗坐，他百般无赖地看向窗外，思绪渐渐出神。
对前世是外交官的他来说，背一段高中课文当然是小菜一碟。
是的，没错，前世。
从六岁对外部一切有了认知和记忆的江延年，突然发现自己总是梦到很多奇怪的画面。
比如说，他有一个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
又比如说，他替这个青梅受罚，在家里的客厅中足足跪了一整夜。
随着年纪的增长，江延年梦到的内容越来越多，像是看着关于一个人一生的电影。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梦见了，那个女人的死去。
江延年当晚头疼得在地上打了一晚上滚。
终于想起，他曾经，或者说是他前世。
他深爱着一个人却不自知，直到那人的逝去，他才恍然。
而她的名字，叫洛苏。
第二十一章 茉莉
江延年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他的前世。
他在前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洛苏的深爱，愧疚和悔恨双重折磨之下，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这一世的他，命运与前世截然不同。
他的身边没有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洛苏。
记起一切江延年四处寻找洛苏，却始终无果。
他不禁想，就算他转世重生，可能洛苏并没有。
十八岁这年，江延年因为父母工作迁移的原因，不得已离开，来到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新的环境。
寻找洛苏，似乎也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结束一天的课程，江延年独自骑车回家。
刚跨上自行车，身边突然跑过一个人，带起了一阵风。
江延年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
这熟悉的香味让他一瞬怔愣在原地。
他记得的，前世的洛苏，最喜欢的就是茉莉。
江延年一只脚撑在地上，转头去寻，眼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他凝视了半晌，失望地收回视线。
或许只是巧合，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洛苏喜欢茉莉花。
压下心里一瞬划过的刺痛，江延年敛下眼帘，骑着车子回到了家。
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