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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礼禾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陆礼禾想着同沈骁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陆礼禾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陆礼禾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陆礼禾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陆礼禾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陆礼禾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陆礼禾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第五章 人生苦短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陆礼禾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陆礼禾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陆礼禾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陆礼禾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陆礼禾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沈骁，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陆礼禾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陆礼禾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陆礼禾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陆礼禾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沈骁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沈骁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沈骁缓缓走进来。
陆礼禾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沈骁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陆礼禾看着沈骁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沈骁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陆礼禾微垂眼眸。
沈骁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陆礼禾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沈骁，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陆礼禾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沈骁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陆礼禾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陆礼禾转过头，竟见沈骁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沈骁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陆礼禾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陆礼禾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沈骁率先起身，伸手去扶陆礼禾：“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陆礼禾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沈骁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陆礼禾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陆礼禾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沈骁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陆礼禾沉默地点点头。
沈骁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陆礼禾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陆礼禾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陆礼禾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沈骁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陆礼禾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陆礼禾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沈骁，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陆礼禾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陆礼禾决定明早就去找沈骁。
巳时。

陆礼禾算着沈骁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陆礼禾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陆礼禾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沈骁正在看书，见她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陆礼禾温声问。
沈骁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陆礼禾那单薄的身形，还有那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陆礼禾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象牙色洒花长袄，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明艳活泼。
她立在雪中，笑靥如花，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沈骁怔怔地看着陆礼禾，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陆礼禾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陆礼禾紧紧攥着沈骁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沈骁看着被一只温暖小手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陆礼禾仰望着祈福塔，叫沈骁一同许愿。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沈骁，目光深情缱绻。
沈骁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陆礼禾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沈骁身形一震。

第七章 一月之期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陆礼禾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沈骁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陆礼禾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沈骁的手臂朝外走。
沈骁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陆礼禾恍惚觉得她和沈骁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沈骁要送陆礼禾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沈骁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陆礼禾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沈骁点点头，算是同意。
陆礼禾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陆礼禾让小厮备了碗面。
沈骁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陆礼禾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陆礼禾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沈骁将面推到陆礼禾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陆礼禾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沈骁，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沈骁轻声道。
陆礼禾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沈骁的目光渐渐复杂。
陆礼禾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沈骁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要离开。
“阿鹜。”陆礼禾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沈骁闻言，剑眉微蹙：“珠曦别闹，这不合适。”
“你答应我的，这一月将我当做妻子，既是夫妻，同榻而眠又怎会不合适？”
陆礼禾的语气里竟是少见的强硬。
见她不松手，沈骁沉默了，眼中却满是拒绝。
陆礼禾眸光一暗：“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就这一晚，就当弥补过往的十年。”
这一句话像是攻破了沈骁坚硬的心墙，他眉目一展，眼中的拒绝渐渐消散。
已是深夜，床榻间二人和衣而卧。
陆礼禾并未睡着，她侧躺着看着身旁熟睡的沈骁。
这是她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轻轻抚过沈骁的脸，而后紧抱着他的手臂，心中的不舍让她眼眶一热：“阿鹜，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我不舍的你有半分为难。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下，陆礼禾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直至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纱窗落进房中，陆礼禾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片暖意包围的感觉让她一愣。
她竟被沈骁紧紧抱在怀里。
陆礼禾心头一颤，这温暖和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痛痒，她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
沈骁被惊醒，见陆礼禾突显病态，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忙唤外头候着的丫鬟去请府医。
陆礼禾按住他的手，嘶声回：“也许是活不久了吧。”

第八章 活不长了

陆礼禾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沈骁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不觉一沉：“胡说！”
待慢慢止了咳，陆礼禾咬牙将血咽回去：“放心，若我真的要死了，定会告诉你，让你不安，方才我只是呛到了。”
她缓缓起身，看了眼窗外后再回头看向沈骁：“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见她无事，沈骁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闷得紧。
屋外。
陆礼禾跟个孩子似的捧撒着雪，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沈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陆礼禾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薄暮时刻。
二人出门去了长安有名的酒楼用晚膳。
点菜时，陆礼禾将沈骁平日爱吃的菜点完后，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喜欢吃什么？”
沈骁一愣：“稻团，丰糖糕，细馅夹儿。”
这些都是他记着陆礼禾吃的最多的。
然而陆礼禾却摇头：“那些都是你买回来的，我真正喜欢吃的是，长安街尽头那家梨花酥，嫁于你之前，姐姐和父亲回府时都会给我带。”
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遗憾：“嫁于你之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沈骁倒茶的手一顿：“用完午膳我便带你去买。”
说话间，小二将小食端了上来，陆礼禾夹起一块儿放进沈骁碗中，自己又夹了一块儿。
“那家店五年前便没了。”
闻言，沈骁再不知该说什么，而陆礼禾也没有再提。
用完晚膳后，两人在街上逛着消食，却不想遇见正从绣庄里出来的宋映岚。
宋映岚看着陆礼禾挽着沈骁的手，神情有些僵硬。
陆礼禾没有松手，更像是没瞧见她一般紧靠着沈骁：“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府吧。”
说完，她拉着一脸凝重的沈骁就走了。
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此前温馨的气氛竟似遇见烈日的雪一般化开消散。
回府后，沈骁将陆礼禾送回房后欲离开，可再一次被她拉住：“你说过，这一月要陪我。”
“我还有事。”沈骁沉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陆礼禾心头一涩，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愿放手。
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不舍和悲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呼吸变得沉重，脸色渐白，不断地咳嗽起来。
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沈骁心头的怒气霎时消散的只剩担忧：“风寒还没好吗？”
府医来来回回三四次，药也喝了，按着以往，她早该痊愈了。
陆礼禾以锦帕捂着嘴，摆了摆手，平复呼吸后无力一笑：“我说过的，许是好不了了。”
沈骁的面色一沉，眼底尽是不悦。
“阿鹜，若我真的要死了，你还会同我和离吗？”陆礼禾看着他，字字都藏着些许期盼。
见她还能问这般玩笑的话，沈骁松了口气，却又带丝余怒：“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陆礼禾的心窝子里。
她忍着心尖的剧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床榻走去：“好累，我想休息了。”
将被褥盖在身上后，眼泪倏然布满了她整张脸。
陆礼禾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身后传来窸窣声响，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渐渐靠近。
沈骁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但陆礼禾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而被她紧捂着唇的那一寸被角，早已是鲜红一片……

第九章 情意

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快。
陆礼禾知道，她的姻缘和她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陆礼禾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她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沈骁，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她，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她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她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陆礼禾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阿鹜，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沈骁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陆礼禾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沈骁的目光一路跟随她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陆礼禾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弋㦊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沈骁面前：“去吧，宋小姐还在等你。”
沈骁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陆礼禾的目光越渐深沉。
陆礼禾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抬眸，眼角微微泛红：“阿鹜，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她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沈骁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珠曦，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陆礼禾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她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沈骁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陆礼禾的心脏翻滚。
她看着沈骁，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她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她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她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陆礼禾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她最后的尊严中，她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陆礼禾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她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她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陆礼禾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她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她和姐姐也是这般，她淘气地在前面跑，姐姐在后边追着让她慢些别摔着。
姐姐……
陆礼禾眸光微亮。是了，她还有姐姐！
她原想瞒着姐姐，可是天大地大，她恍然发现，她能倾诉的也只有姐姐！
如果最后一刻是姐姐陪着她，或许也无憾了。
陆礼禾知道这样对不住姐姐，但她真的好累、好冷，也好痛，更想最后一次让姐姐抱抱她。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片血腥流出嘴角，陆礼禾微颤的手将嘴角的血抹了去，转身朝皇宫走去。
长宁宫。
宫人引着陆礼禾入了宫门，还未至正殿，淑妃早已在殿外等着。
陆礼禾瞧着几步外的淑妃，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姐姐……”
她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像幼时一般朝淑妃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温暖的怀抱顿时让她心中难言的委屈尽数作泪哭了出去。
淑妃屏退宫人，心疼地抱着陆礼禾，可见她嘴角带血，又惊又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手上也是血，沈骁呢？”
听到沈骁的名字，陆礼禾心脏一阵紧缩，声音闷哑：“我们和离了。”
她缓缓退离淑妃的怀抱，迎着她微诧的目光继续道：“他骗了我十年，他早知我心仪他，可他……”
方才的场景再度浮眼前，刺得陆礼禾喘不过气。
她大口呼吸着，泪水似是呛进了喉咙，剧烈的咳嗽再次让血腥味充斥在嘴中。
温热的血从口中不断流出，连鼻子也被一片殷红占据。
陆礼禾无措地想擦掉，可怎么擦都擦不完，藕色的衣袖竟被染成了朱色。
“珠曦！”
听到淑妃惊恐的惊呼，陆礼禾抬起头，想安慰她自己没事，但被血染红的唇瓣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抹意识也沉进了黑暗中……

第十章 物归原主

再次醒来，陆礼禾只见淑妃坐在身边，脸色有些白，想必是被自己吓到了。
陆礼禾还记得昏迷前咳出的血，多的让她自己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姐姐……”她唤了一声，欲坐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淑妃闻声抬头，微红的眼眶中还带着泪花：“你不该瞒我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想着方才太医那一句“救不回了，剩下的几日也是强留”，她心中一阵抽痛。
陆礼禾见淑妃低眉垂泪，又悲又愧，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很坚强，从未哭过。
可现在为了自己，却泣不成声。
“对不起。”陆礼禾原想说其他，但疲惫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
淑妃摇了摇头，温柔地替她拭掉泪水。
见陆礼禾面无血色，再想起刚刚命人去打听沈骁近日做的事，她只觉怒火翻涌。
她这般好的妹妹，沈骁不珍惜，还和宋映岚不清不楚，甚至休妻……
越想越替陆礼禾不值。
淑妃抚着陆礼禾的脸，哽声劝道：“忘了他，以后的日子姐姐陪你。”
陆礼禾闻言，一字也无力说出，只是眼泪不曾停留。
弋㦊她闭上眼，可眼前却都是沈骁同她说过的话，陪她做过的事。
他也说过要陪着她。
见陆礼禾不答，淑妃含泪问：“难道你不想陪姐姐吗？”
陆礼禾睁开眼，竭力弯起嘴角，声音却微不可闻：“想，我也想一直一直陪着姐姐。”
往后几日，淑妃几乎将太医院的太医叫了个遍，准备各种珍贵药材给陆礼禾进补。
陆礼禾看在眼里，不愿她担忧，每次都会吃很多，哪怕是吃不下也会硬吃下去。
淑妃说她一人在后宫很累，想要人陪着她。
陆礼禾知道姐姐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她也很听话地按照太医的话去做，但伴随的往往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陆礼禾从未喊过一声疼，只会在忍不下去时，会在淑妃看不到的地方咬着被角。
那一处的被角被她咬破，浸满了血……
雪将化尽，陆礼禾精神似是好多了，还特意去长宁宫的小厨房做了淑妃年少时常做的芙蓉饼，提前给淑妃过了生辰。
时已入春，久违的暖阳落满长安。
长宁宫偏殿阶前，陆礼禾靠在淑妃肩头，手被她紧紧的攥着。
“今天暖和，晒晒太阳也是好的。”淑妃极尽轻柔。
陆礼禾无力抬眸，望着那艳阳，身子忽地颤抖起来，只喃声说着：“姐姐，我想爹娘了。”
淑妃心一紧，霎时明白。
她将陆礼禾揽进怀中，一言不发。
阳光越觉刺眼，陆礼禾慢慢将头埋进淑妃肩窝里，气若游丝：“姐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