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尽的黑暗,笼罩住朝夕,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时朝夕永远无法忘记这种感觉,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和爸爸妈妈去郊游,因为贪玩,不小心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不知不觉,小朝夕走进了一个隧道,四周漆黑一片,恐惧绝望沁入她每一个细胞。为了驱除恐惧这个大恶魔,小朝夕哼起了童歌。
“大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真可爱……”
稚嫩的声音有些颤抖,在空旷的隧道里回荡。
在小朝夕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看到光亮,刺目的阳光下映着一个身影,向自己奔来,是爸爸。
小朝夕扑在爸爸怀里,爸爸温暖的手为小朝夕拭去满脸的泪水。
“爸爸,我好想你。”
……
时朝夕睁开眼睛时,眼前哪里有爸爸的身影。时朝夕强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病房,空间不大,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窗外的枝桠交叉,倒有几分诗意。
“你醒啦?”
时朝夕这才注意到,窗前有一个身影,坐在一个白色木椅上,正打量着自己。时朝夕紧张,立马在旁边玻璃反光中,检查自己的形象,头发蓬乱,一脸苍白。时朝夕迅速梳理下头发,在口袋里摸出口红,扭头偷偷涂抹。口红真的是时朝夕面对这个世界的武器。
那身影走到了时朝夕面前,正是温凉。
“您好,自我介绍下,我叫温凉,特警军人,今天的事情出于职责,希望您能谅解。”
“你没有穿军服。”时朝夕露出一个假笑,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在休假,今天是意外。”
“我也是军人,我也在休假。我还借了辆电动车,追逃犯呢。”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温凉拿出一个绿绿的证件,打开递到时朝夕的面前,时朝夕看到一张身着军服戴着军帽俊朗的脸,眼神坚毅地目视前方。
时朝夕刚伸手去拿,温凉直接收回了。
“谢谢您的理解。”
客客气气,规规矩矩,滴水不漏,冰冰冷冷、毫无感情,这让时朝夕怎么回答。没法责怪,没法发泄情绪,否则会显得她不尊重人,不支持工作,不懂礼貌。朝夕内心反而很愤恨他的得体,因为她清楚,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将她这个任务打发掉,并不是真心道歉。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职能,随意将别人的生命、安危,置之度外,就是一种犯罪。你是军人,更应该保护市民——我的安危。就冲这一点,我都可以投诉你。”时朝夕一口气说了一堆,发泄自己的情绪。
“好,没问题。尊重您的决定,接受您的监督。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警察或者相关部分反应情况。”温凉不卑不亢。“不过,在您反应问题之前,有两点需要跟您说清楚,1,您患有低血糖,医生已经为您静脉了葡萄糖,您可以出院了。2. 对于给您店中造成的损失,我会一一赔偿。您可以估个价。”
“店里的东西都是我爸爸留下的,不是钱能解决的。”
“损坏的我负责修好,无法修缮的,我负责购买。您看这样行吗?”
依旧是客客气气、得得体体,反让时朝夕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更加讨厌他。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时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凉拉过朝夕的手,放在她手中一样东西:糖,大白兔奶糖。
这个熟悉的东西,好似琴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心。时朝夕仰起头,诧异地看着温凉。
“一共是 9 颗糖,每天早中晚各吃 1 颗,足够补充你需要的糖分。”
“这是医嘱吗?又不是药。”时朝夕见温凉一本正经地介绍,诧异医生怎么会开这种药。
“这是我嘱,对于你来说,是药。”
听到这句“我嘱”,时朝夕忍俊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这个冷幽默也太冷了吧。
朝夕仰头嘴角上扬地看着温凉,可是,温凉的脸,冷峻、轮廓分明,没有一丝带着情绪的东西。眼睛淡然地看着朝夕,可是,你却看不透眼睛深处藏着什么。
“三天是您的观察期,因为我的原因导致您病发,所以,我对您负责三天。”
朝夕扬起手中的糖在温凉面前晃了晃,“就拿这个对我负责?”
“足够了。”
朝夕还未来得及说话,何遇踏进病房,温凉见状,微微向何遇点点头。
“时朝夕女士……”
“什么女士?我什么时候加入女士行列了?”朝夕本能的抗议,对于年龄非常在意的人,称呼女士简直是奇耻大辱。
“难道你是男士?”温凉不动声色地回击。
“我是学生!”朝夕没好气地强调了一遍。
“时朝夕同学,给您造成不便,我很抱歉。我会到您的店中,检查所损坏的物品,会负责一切。”
说着得体的致歉话,却官方而又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那些话像从一个机器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无趣。
温凉说毕,挺直身子,给时朝夕行了个军礼。
时朝夕也不由地挺直上身,同样回了一句客气而又官方的话:“不客气!特警先生!”
温凉转身走向何遇,两人交头耳语几句,温凉依旧一脸严肃,而那何遇却笑得花枝乱颤。温凉临走前拍了拍何遇的肩膀,直到温凉消失在门外,何遇才满脸笑意地走向时朝夕。时朝夕完全无法理解,温凉说了什么能让警察叔叔何遇会变成二哈。
“时朝夕,这么快见面了,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何遇热情地说道。
“孽缘。”时朝夕两次见他,都是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孽缘也是缘,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跟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就完事了。”
“全力配合警察叔叔工作。”
时朝夕把那九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口袋,下床,随着何遇走出医院。
……
这是时朝夕人生第二次来公安局做笔录,第一次的她,脸色苍白,呆滞地目视前方,在她眼里,何遇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朝夕浑身在颤抖,何遇给她倒了杯热水,她双手紧紧捧着纸杯,想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手指不听话似的抖得更厉害,热水洒了出来,朝夕的手指烫红了一片。何遇忙抢过她的纸杯,为她擦水,朝夕故作镇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嘴角上扬,挤出了一个笑。那笑惨淡无比。
再次坐在之前的位置,时朝夕有些愣神,机械地回答何遇的问题,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有一种疼从心底发芽,瞬间生长到身体的每个细胞。
“你看看笔录有没有问题……”
打印机“当当当”正在打印笔录,时朝夕直接抢过笔录,轻车熟路地在上面签字、按手印。“你得看看啊……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做事要认真……”何遇碎碎叨叨地说个不停。
时朝夕直接将笔录塞到何遇手中,“我可以走了吗?”
“这么着急干嘛……”
“再见!”朝夕直接打断何遇的话,逃出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这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只有孤寂的路灯,朝夕的手机也没电了,欲哭无泪。人要倒霉的时候,真的会是多幕剧,从不是独幕剧。
时朝夕摸到了口袋,是大白兔奶糖。时朝夕拨开糖纸,放入口中,很甜,奶香味瞬间沁满味蕾。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属于爸爸的味道的。
那次,八岁的时朝夕晕倒在隧道,她睁开眼,便看到大白兔奶糖。爸爸剥了糖纸,放到小朝夕的口中。
“甜不甜?”
“甜。”
自那次后,爸爸每次出远门,回来,都会带给小朝夕一盒大白兔奶糖。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朝夕咀嚼着奶糖,“真甜。”
爸爸,你走后,我便没有奶糖吃了。不过,今天有一个人送了我九颗奶糖。
一束刺目的光照来,照得朝夕睁不开眼睛。
朝夕还未反应过来,一辆吉普车停在时朝夕的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逆着光,看不清楚来者的脸。他徐徐走来,停在朝夕面前。
是温凉,那个特警先生。
“朝夕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特警先生声音充满磁性,却又透着几分职业化。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又是这个人出现,让她有些安心。
“没车了……”朝夕有些委屈。
温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朝夕上车。时朝夕犹豫了下,看看空荡荡的街道,这应该是她回校的唯一机会了。时朝夕心一横,上车了。
“去哪儿?”温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询问朝夕。
“复兴大学。”
两人一路无言,朝夕有些疲惫,但她不敢放松自己,坐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