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侵袭四肢百骸,冻得墨念臣浑身一瞬僵硬。
他狠狠怔在原地,眼底一片愕然。
刚才医生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
“……喻念小姐因胃癌手术失败……”
这不可能!
喻念怎么会得胃癌?!
他们昨天晚上还通了电话,她明明说她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假的,一定是假的。
墨念臣手足无措,心口处像是被扎了一把刀,刀刃在里面绞着,鲜血淋漓。
这时,司仪在台上高声道:“让我们有请今天的新郎——上场!”
墨念臣失神地循声看去。
下一秒,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步跑了出去!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见到喻念。
墨念臣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向前跑,两条腿肌肉酸胀麻木也不自知,仿佛他成了一个感觉不到疲累的机器人。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那风似刀片一样割在他的脸上。
终于,墨念臣到了医院。
他冲进大厅,拉住一个护士便问:“喻念呢?喻念在哪?!”
瞧见墨念臣一身白色西装,胸前还别着花,护士皱着眉看向他:“你是喻念的什么人?”
墨念臣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是她丈夫!”
护士眼中怀疑更浓:“你是她丈夫?”
墨念臣没了耐心,手上力道加重:“带我去见她!”
犹豫片刻,护士挣开他的束缚:“跟我来吧。”
两人走进电梯,墨念臣眼看着护士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心仿佛一瞬被吊起,摇摇欲坠,而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呼吸一滞,声音略哑:“地下一层是哪里?”
护士瞥了他一眼:“太平间。”
刹那间,墨念臣双腿一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他觉得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
电梯门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墨念臣跟着护士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一架盖着白布的病床停在不远处。
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不可能,可当护士掀开白布,他看见那个跟在他身后二十几年的小丫头,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时,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墨念臣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他却都感觉不到。
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喻念更冰更冷的脸颊,眼泪一瞬从眼眶涌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墨念臣攥着喻念的手,像小时候喊她起床那样一遍遍呢喃着“离离,醒醒,离离,再不起来、再不起来就……”
就什么呢?
少年时,他常用再也不理她来逼迫她起床。
现在,她再也不会受他的威胁了。
这次变成是她永远不理他了。
墨念臣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已然泛白。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是喻念曾经的笑颜。
她明眸皓齿,唇角上扬,站在透过树叶间隙的碎光下,对着墨念臣天真活泼地挥手:“敬怀!”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哗啦一声,碎成满地狼藉。
只剩下面前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笑的冰冷尸体。
墨念臣喉咙里发出压抑嘶哑的哽咽声:“离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全是顾雪琳和段父段母打来的电话。
墨念臣靠在墙面坐在走廊的瓷砖地上,双眼失神黯淡无光地看着虚空。
他的心口一阵阵闷痛,像是被人挖了个洞。
这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亲密的家人,还是……
手机再一次响起。
墨念臣俯眼去看,屏幕上跳动着黎母的名字。
他手一颤,按下接通键。
“黎姨,离离她……走了。”
黎家夫妇和段家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墨念臣颓废地坐在地上。
明明不过才两个小时,他却像是衰老了好多岁。
黎父黎母红着眼拉起他:“离离呢?敬怀,你可不要骗我们啊!”
墨念臣喉间一梗,指向不远处的病床。
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在骗人,可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四位父母走过去掀开白布,黎母双膝一软就瘫坐在地。
紧接着,长廊中就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段母同样靠在段父的肩上流泪,两家好友几十年,她是看着喻念长大的,她没把喻念当成半个女儿,而是就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黎母站都站不起来,攥着喻念的手不肯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她的女儿还回家和他们一起吃了饭,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墨念臣帮着黎父搀扶黎母,声音嘶哑好似砂纸摩挲:“医生说……离离几个月前就被查出了胃癌,但是她一直拖延治疗,并且瞒住了所有人。”
“而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听及此,黎母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墨念臣忍着心痛,轻颤着手递过一封信:“这个,是离离留下来的。”
黎母已经没有力气去接,是黎父红着眼接过,将信纸展开。
纸上是喻念娟秀的笔迹。
“爸、妈,当你们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原谅我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和你们告别,因为我真的不敢亲口对你们说出我的病,我更不敢亲眼看见你们的难过。
我不是个好女儿,小时候调皮惹你们生气,长大了之后还是要你们担心记挂。我的病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
与其让你们先伤心,我想,倒不如一个人悄悄地离开。爸,妈,我这一生都生活地很开心,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再照顾你们。
请不要为我难过,至少,我解脱了。
下面的话写给墨念臣。
敬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永远都不要离开你,因为有你在,我就不会受到责罚。
但这次,我食言了,我要先离开了。只有一件事情拜托你,帮我照顾我爸妈。
还有……祝你幸福。”
短短一封信,每一个字却都有轻微的歪斜,看着就能知道,喻念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忍着痛的,是咬着牙写完的。
看完,黎父黎母早已泣不成声。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能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么多啊!”
黎母看向墨念臣,哽咽地话都说不清:“敬怀啊,你跟她之前一直在一起,就没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吗?”
墨念臣浑身一怔,突然想起喻念生日那次在玄关处突然晕倒流鼻血。
但当时喻念说自己是低血糖,他便没有追问。
原来……原来不是没有征兆的,只是他没有去关心她!
墨念臣跪在黎母面前,低着头再也无颜面对两位长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的错……”
如果他那时再多问一句,如果他坚持要知道她鼻血因何而流,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喻念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那医生刚才对他说的另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我建议病人尽快进行手术,但病人执意不肯,说是还没有做完该做的事,如果她能早点接受治疗,手术成功的几率不会这么低。”
墨念臣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喻念为了帮他策划完婚礼,竟然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然而都晚了。
喻念……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