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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带愠：“你既同意，那纳妾一事便定下来。正好我娘家有几个侄女，身体康健又谢婉贤良，定能与你相处得来。”
顾凌川愣住，双腿似是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老夫人哪里是让她自己去为裴艺冉寻一门妾室，分明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不一会儿，厅内进来几名女子，各个容色俏丽。
顾凌川看着她们生动的容颜，心底泛起阵阵酸意。
她竭力不让自己在人前失，而陆老夫人的话却再度给了她打击。
“你务必要让我儿同意纳妾，为陆家繁衍后嗣。”
顾凌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夫人院内离开的。
她浑噩地走着，心情始终都静不下来。
“夫人，咱们到姑爷办差的地方了。”身边的小梅提醒道。
顾凌川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准备离去。
小梅忍不住叮嘱道：“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和姑爷说纳妾事情，否则姑爷定会不喜。”
这时，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陆大人”。
顾凌川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只见裴艺冉和身穿飞鱼服的夏莹并肩而行。
雪天地滑，夏莹脚下一滑，裴艺冉的手穿过她腰间，稳稳接住了她。
这一刻，顾凌川的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雪“刷刷”落下的声音。
喉间倏然泛起腥锈，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
心底的痛意一点点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顾凌川怔怔看着夏莹笑盈盈地玉过裴艺冉，随后两人四目相对，默契的离开。
雪花飘落，映得他们二人的飞鱼服是那般般配……
一刹那，顾凌川失去浑身力气。
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上，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积雪……

第四章 离去
  

医馆。
大夫帮顾凌川把完脉，眉宇间全是沉重。
“我早说过夫人的身体经不起风浪，如此一遭，恐怕是熬不过半月……”
小梅一听，眼眶骤红：“怎么会？不过是风寒，怎么就只能活半个月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错了？”
小梅不停询问，想要求个不一样的答案。
而顾凌川却神色如常。
“这三年来，多陆王大夫帮我诊治，可否帮我再制够半月的药丸？”
“唉！”大夫叹气摇头，提笔写药方。
半个时辰后，顾凌川拿了药丸，在小梅的搀扶下乘坐马车离开。
小梅看着自家主子平静到如若无事的样子，又想起她独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心疼不已。
“夫人，您竟然连我都瞒着。”
顾凌川抬手抚上她的发髻：“小梅，咱们得提前回永州了。”
时日无多，她要是能死在家乡，也是一桩幸事。
此时，马车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纯真又烂漫。
顾凌川掀开帘子，看着孩童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眼中涌上羡艳。
如果弟弟还在，该是和这些孩童一般大了。
回到竹院。
顾凌川打开桌上的木盒，从木盒里拿出第一层新写的休书，目光扫了眼夹层内的遗书。
心情有些悲寂。
她盖上盒子径直去向书房，门口的小厮见是她，便没有阻拦。
书房内，裴艺冉正在在批阅文书，见她走进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顾凌川垂眸，将休书放到了桌上。
裴艺冉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书”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顾凌川，目光寒寂。
“又在闹什么？”
顾凌川指尖微颤，柔弱的声音带着坚决。
“妾身一无所出，二患恶疾，三善妒，七出之条犯了三条，知不配为陆家妇，自请下堂。”
每艰难道出一句话，都好似钝刀划过她心头。
“老夫人已择了几位谢婉的小姐，准备给您纳妾，没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优秀的女子。”
裴艺冉闻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恼意：“就因为我不陪你回乡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闹，连这些莫须的罪名都编出来，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顾凌川已不愿再多言。
裴艺冉看着她一副不服软的样子，顿觉恼火。
“好！本官如你所愿。”
潦草签下名字，便甩给了她。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随风而逝。
顾凌川弯腰捡起，默默收好。
临走前，顾凌川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后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仪之人，儿孙满堂。”
这时，小梅的声音从外传来：“夫人，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裴艺冉微怔，骤然转恼怒。
这个女人竟连行囊都收拾好了！
“顾凌川，我没功夫陪你胡闹！”他怒斥道。
但门外的顾凌川，再也没有回头。
……
裴艺冉一坐到天明，换上朝服，独自去见陆老夫人。
“纳妾一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裴艺冉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阵烦闷：“顾凌川已自请下堂。”
陆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来，布满皱褶的脸上满是欣慰。
“算她有自知之明，连你的人和心都拴不住，怎为人妻……正好，纳妾一事便由母亲替你操办，你要早日为陆家延续香火……”
裴艺冉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要去上朝便起身离开。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妹妹陆倩的声音：“哥哥，你真的把嫂嫂休了吗？”
裴艺冉冷着脸，没有说话。
见状，陆倩也知道劝不动，只叹了一口气：“嫂嫂是个好女人，希望哥哥不会后悔。”
裴艺冉没料到自家妹妹会替那个女人说话，脱口道：“她不会后悔才好！”
说罢，拂袖离去。
他这一走，几天没有回来，似是想验证什么一般，故意等着顾凌川派人来问询他回府时间。
可整整十天，裴艺冉都没等到顾凌川派人来。
一时间，他心底说不上是气还是躁，闷声回了府。
推开竹园的大门，厢房内一片寂寥，灰尘在空中翻滚。
屋内的摆设没有动，狻猊兽没有吐烟，满目冷清。
裴艺冉怔住，那个女人竟然不在。
他扫了一眼屋子，属于顾凌川的东西都不在了，屋内只有一个破旧的木盒。
鬼使神差，裴艺冉用手指勾开盒子，一封“遗书”映入眼帘。
刹那间，他眼底戾气翻涌，她为了做戏，竟然做到这个程度！
“顾凌川，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说罢，他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第五章 心悦于你
  

裴艺冉刚要将信纸从信封中拿出，转念一想，觉得这不过是顾凌川的计谋。
若他真的打开看了，岂不正中那女人下怀。
这时，门外小厮传来急报：“大人，圣上召见。”
裴艺冉扫了一眼木盒，顺势将它盖上，没再理会。
……
另一边，顾凌川已经回到永州。
永州的雪很大，积雪铺满青石地面，天地一片白茫茫。
她找了个客栈休息，缓解舟车劳顿。
翌日，两人才去拜祭家人。
入目布满土堆，被白雪掩盖，一片苍凉谢条。
顾凌川看着，眼眶一点点涩红。
三年前，玉家满门抄斩，玉家上下一百口人，全都葬在这个偏僻的山坡上。
本来罪臣当弃乱葬岗，但在裴艺冉的帮助下，终是有了这些墓碑。
想到此处，顾凌川不得不承认。
裴艺冉虽不爱她，但对她们玉家算是倾尽全力了。
顾凌川敛了心思，在墓碑前点燃三根白烛，给爹娘烧了纸钱，又给弟弟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糕点。
“爹娘，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她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眼尾微微泛红。
“我在陆府过得很好，老夫人视我如亲女，小姑子对我友善有加，裴艺冉……对我也很好……”
冷风灌入喉间，又引起一阵咳嗽。
顾凌川弓着身子，用帕子捂住嘴，尽量憋着不出声。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
寒风簌簌，冰冷的雪花还在寂寥飘落。
小梅在一旁替顾凌川撑伞挡风，默默流着泪。
顾凌川烧着钱纸，任由烟雾熏眼。
“只是这些年来，女儿未能给裴艺冉留下一儿半女，实在不想耽误他，所以已自请下堂……”
话音刚落，顾凌川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红色帕子，颜色更加深邃暗沉。
“小姐，没事吧？”小梅连忙上前搀扶，
离开陆府后，她便改口叫回了从前的称呼。
小梅轻轻拍着顾凌川的后背，给她喂了药丸。
顾凌川服了药，胸口的悸痛还是持续传来。
她压着左胸口的位置，望着父母的墓碑，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这些年本就是我偷来的，心悸也越来越严重……”
“只希望他们在下面能走得慢一点……再等等我……”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寒风中轻若鸿毛般被掩盖。
小梅看着顾凌川，心疼ⓨⓑγβ
又无助，只能无声哭泣。
拜祭完以后，两人回了玉家老宅。
曾经端庄恢弘的宅子，如今已经落败不堪。
推开大门，蜘蛛网和灰尘堆满角落，地上的血痂还能见到昔日惨案。
顾凌川看着，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她和小梅整理了一下，便在此住了下来。
许是触景生情，顾凌川噩梦连连，整夜睡不好。
她心底难受，接连几日都去山上祭拜父母，一待就是一整天。
……
裴艺冉带着锦衣卫一行人，走在官道上。
昨日他接了差，要去永州办事。
“大人，听闻您夫人也是永州人？”夏莹问道。
裴艺冉闻言，勒紧了缰绳，望着永州的方向，一言不发。
没想到她做戏做到这种地步，竟真独自回了永州。
见裴艺冉没有出声，旁边的下属小声议论：“别乱喊，我们可不承认这个嫂夫人。”
“就是，成亲三年，还没见大人笑过呢。”
夏莹闻言，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目光闪了闪。
“闭嘴！”裴艺冉蹙着眉头呵斥。
众人瞬间闭嘴，不敢再多言。
裴艺冉夹紧马腹，率先跑了出去。
“大人，那边是小路，不是官道！”夏莹见裴艺冉偏离路线，在后喊道。
一旁的同僚推了推她：“玉家好像葬在那边，大人每年都要去祭拜。”
夏莹目光一闪，勒紧缰绳追了上去。
……
裴艺冉停在葬着玉家老小的山坡下，看到天空有炊烟升起，神色莫名。
此时，夏莹追了上来：“大人！”
裴艺冉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她：“何事？”
夏莹上前一步，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大人，我心悦于你，想人前为你杀敌效劳，人后为你洗手作羹汤。”
身为不爱红妆爱武状的锦衣卫，她一旦动了情便不愿拘泥于心。
“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两人听到动静警觉望去。
只见顾凌川拎着篮子孤身站在不远处，她近乎和大地融为一体，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第六章 示威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顾凌川站在山坡边望着裴艺冉，耳畔还回旋着刚才听到的话。
她再也呆不住，狼狈得只想逃离。
裴艺冉见她转身要走，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谢怒道：“顾凌川，你做戏还要做多久？”
顾凌川脚步一顿，抓着篓子的手更紧，勒得手掌生疼。
时至此刻，他竟还认为自己在做戏。
裴艺冉见她依旧沉默，彻底怒了：“我此次前来不是寻你回去，你要再闹下去，无人替你收场！”
闻言，顾凌川只觉心底凄凉无比。
“民女告景。”
她没有回头，朝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许是背后的视线太过灼人，她加快了步伐，一刻也不愿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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