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移民前夕的于海洋,毫不意外的发挥了自己小心谨慎的特性,基德积压了一大堆议而不决的事情,统统等着岑声回去拿主意。
岑声倒是沉得住气,一边遥控指挥着基德的事情,一边在苏州耗了下去,毕竟,这关口上,程安明也守在苏州呢。
但白云股份始终静悄悄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岑声没有问周时慕昨晚上和程安明会面的事情,周时慕也三缄其口。只是她再看向岑声时,眼神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些复杂的意味。
周日下午三点,酒店大堂咖啡吧。
岑声坐在周时慕对面,拨通了黎应平的电话,一直到机械女声响起,也没人接。
他打给彭浩荣,得知刚刚他也打给了黎应平,但同样没有人接。
岑声发了微信过去,等到桌上的咖啡凉了,白云股份依旧如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
周时慕看着放在小圆桌上,始终没有动静的手机,思虑重重。
她声音放得很低,“边总,要回去重庆吗?”
岑声垂着眸没有搭话,他的一颗心犹如浸在山泉水中,凉得有些沁骨。
他微不可闻的深呼吸了一下,再抬头时,面色一如往常沉静,他站起身来,“走吧。”
对白云股份等待的倒计时,从以天计变成以小时计,从以小时计变成再也不用等待。
那只靴子终于落地。
岑声订好了回程重庆的机票。
周时慕从煎熬的等待中解脱出来,却仍是难以释怀,她拉着行李箱站在酒店门口,抬头看向天边。
有细碎的云块飘在蓝天上,天空,极高,极远又极静。
她手机有电话进来,夏雪打的。
接完电话的周时慕平静下来,她转头对着岑声,“边总,我有一个替代方案……”
岑声手机却响了,他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黎应平的声音,“边总,刚才在开会,没有接你电话,实在抱歉。”
岑声目光深邃,朝着周时慕微微扬了扬手中电话,示意她等等。
黎应平声音阴沉,“边总,金万这套设备,我相信你的判断和价值评估,但是,董事会不可能同意做这件事。”
有了程安明的横插一杠,岑声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他沉声问电话那头,“黎总想要怎样的条件?”
周时慕的目光无声的迎上岑声,电话那头黎应平回答,“只有一种情况才可能让董事会通过,那就是金万这套设备,要配套软硬件,可以发挥出最大价值来!”
这个还价有点狠。
岑声沉默了一瞬,以退为进,“黎总,我们已经订好了今晚回重庆的机票。”
黎应平干笑了两声,“边总,今天晚上,我该尽一下地主之谊才对,明天回去也不迟。”
看来,白云股份是真的对这套设备有兴趣,愿意谈。
岑声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我就听黎总安排了。”岑声回应了一句,挂了电话。
把行李寄存在前台,两人叫了辆出租车就往黎应平订好的地方去。
在路上,岑声神情并不轻松,反而比刚刚决定回重庆时候还要沉上几分。
他问周时慕,“你觉得白云会怎么还价?”
“程安明报出的价格应该是三亿左右,白云股份肯定会以这个价格做基准。”周时慕想起昨晚上,她试探程安明的报价是不是三亿,而他并没有否认。
岑声目光状似无意般从周时慕脸上飘过,想了一会儿,又问她,“你刚才说的替代方案是什么?”
“融资租赁。找租赁公司将金万设备买下,再租给白云股份。”周时慕感受到了岑声颇为沉重的心思,简短回答他。
这样一来,白云股份将从一次性支付六亿资金变为第一个年度仅支付七千万左右,不会影响到今年公司利润和年底财报,更容易争取到董事会支持,促使白云做出决策。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有意向性的公司没?”
“我这两天让夏雪去谈了几家重庆本地融资租赁公司,他们和金万打过不少交道,其中一家叫隆科的,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
岑声感受到周时慕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没再说话。
黎应平约在一个幽静的酒楼,宽大的包间,就只有他们三人。
桌上的菜品很丰富,代表性的苏帮菜几乎全都上了。
分酒壶和酒杯也都满上了。
服务员退了出去。
黎应平举起酒杯,“白云的事情确实太忙了,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先敬二位一杯。”
边、苏二人举杯回应,一杯酒入口,这场子的序幕就算是拉开了。
三人话题从重庆、苏州两地的天气聊起,转到饮食又转到经济,迟迟也没切入正题。
岑声也不急,黎应平既然约他来,他就是来坐等白云股份还价的。
分酒壶里的酒眼看就要见底,黎应平放了筷子,酒精透过血液将他皮肤染成微红,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不行了,不服老不行啊,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咯。”
周时慕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黎总说笑了,白云股份在你掌舵下越做越好了。”
黎应平撑住额头,喝了口汤,“白云难啊,看起来家大业大,内里其实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手放在腿上,撑起上半身倾向岑声,“我常跟员工们说,白云创业之初四个口袋一样重;走到今天,白云四个口袋也是一样重。研发、生产、工程、市场,哪一个部门不要投入大笔资金?”
岑声看过白云股份财报,他们去年的资产和净利润都超过 12 亿元,也就是说,6 亿元的资产购置,对白云来说,即便算不上轻轻松松,但也还够不上要召开股东会来决议。
都不用上股东会的事情,哪里就到了要哭穷的地步。
这是要准备开口压价了。
岑声侧了侧身体,也歪向黎应平那边,在一旁的周时慕眼中,这两人似乎是他乡遇故知般亲密。
“黎总,我记得,你主导了白云股份好几次资产并购,还做了次重组。每一次,白云在你手上都发展得更好。”
岑声说完,调正了身体坐直,“市场上总有人说白云股份每次买资产,价格都不便宜,”他看向黎应平,“我看未必。”
“这些资产卖多卖少有什么用?要在对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价值来。”岑声将话点到位,静待黎应平的反应。
周时慕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黎应平,他微眯着眼,眼尾的肌肉挤在一堆,隐去了他目光中的狡黠。
“意想不到的价值?光靠一套设备,哪有这么神奇,”黎应平轻拍了岑声一下,“这次,我还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就看边总给的条件到不到位了。”
周时慕心里冷笑,黎应平这轻飘飘一句话,不动声色的拉踩了金万,抬举了自己,还将了岑声一军。
岑声举起酒杯和黎应平轻轻一碰,他一饮而尽,颇有些豪爽气概,“黎总,你说。”
黎应平也跟着空杯,他将酒杯放在桌上,拿起手边帕子擦了擦嘴,手再放下时,刚才还酒气上头的表情,已经从他脸上淡去。
他语气不同刚才,带着深思熟虑的味道,“边总,金万那套设备,还要有相关配套才好,”他加了一句,“软硬件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