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府门，谢长吟就有些忍不住了。
“师兄，我刚才探那林婉气息，没想到竟真有妖气，你说她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修妖道？”
薄司没有理会，只是拉着宋如念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宋如念六魄不全，法力孱弱，极易疲累，而且在人间所留的时日并不会长久。
她坐在堂上，望着这府中一圈，却是忽然道：“这里好生眼熟，就好像我从前来过一样。”
薄司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想来这城主府，从前也没给她留过什么好印象。
“我在说话呢，你们两个谁能不能应我一句？”谢长吟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
宋如念看向他，神色极为认真：“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人心最是贪婪，求长生，求财富，求美貌，哪个不是理由？人修妖道者决计不止她一人。”
只是这话说完，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为何她会说人心贪婪，明明她都不记得她是不是有接触过很多人。
她甩了甩头，忽然觉得一股困意来袭：“都说春困夏乏，这还尚早，我便真觉得有些困了。”
宋如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算个妖怪了，自从回到人间，她常觉得体力不支。
其实不用旁人说，她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黄泉归来，不可久留。
她的时间不多，等她死后，就只能去转世，再不能在黄泉等南星了。
她只想最后见一见南星，她等得太久了，黄泉等不到，她只能赌上性命去寻他。
薄司让人带她去休息，可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师兄，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下了一趟黄泉，将宋如念姑娘找回来，如何她却又不记得你了？”到底是自家师兄心爱的女子，谢长吟也不敢一口一个妖孽的叫她。
提起此事，薄司心中便更是歉疚。
他看向谢长吟，却是问道：“长吟，你说独自一人等另一人千万年是什么感受？”
他不过是等了宋如念几年，便已觉得日子很是难熬了，她又是如何过的？
谢长吟听罢却是一脸莫名：“千年已然够苦了，若是等上万年，这洪荒大地都过了几个沧海桑田了，还不得等成一个傻子？”
是啊，万年时光又岂是说得那般容易？
真正等着，活着，只会觉得生命渐渐变成一种无望的折磨。
人生有尽，方显珍贵。
“是我苦了她，若当年无我，她早已得道成仙，又何必受今日之苦？”薄司语气颇是沉重。
可谢长吟并不懂其间心酸，只问：“那，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薄司沉默良久，才终于道：“当年她欲助我得道，如今，换我来渡她成仙。”
“成仙？她如今残魄难支，若是成仙，需得转世重修残魄，再行修炼，没有万年如何成仙？”谢长吟实在不理解，为何区区一情劫，会如此难渡。
薄司笑笑：“正好，我有万年长生，可渡也！”
夜幕沉沉。
宋如念沐浴过后，推开院门，便看见漫天繁星。
薄司正背着手，信步而来，目光所至，他似踏星而来。
宋如念一时怔在原地，仿佛尘封万年的遥远记忆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记忆中，有一日盛夏夜，路南星亦是如此，捉了百只萤火虫做成萤火灯笼，一身白袍走在夜色里，一步步像是蜿蜒星空而来。
她脸上一喜，冲远处的薄司挥手笑道：“南星！”
薄司有一瞬愕然，而后冲她回以一笑，走到她跟前。
他挽手成诀，从身后拿出一只小灯笼，灯笼里虽不是萤火虫，却有荧光明明。
他笑问：“宋如念，你寻到你的南星了是吗？”
第二十二章 世上已无路南星
头顶星空璀璨，耳畔清风阵阵，轻轻扬起宋如念根根银发，在夜色中融成一幅绝美画卷。
宋如念接过薄司手中的荧光灯笼，脸上浅笑。
可不一会儿，她看向薄司眼中仍是失落道：“真可惜，你不是南星。”
薄司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只觉得背后清风凉的清透人心。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却有些干涩：“宋如念啊，你已然不记得南星是什么模样了，为何却能确定我不是他？”
宋如念走进夜色中，抬头看看天空，最后指着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道：“我的南星就像那颗北斗星，只要我看向他的眼睛，我就一定能认出来！仙师，你眼中没有南星眼中星辉。”
薄司不由苦笑，有一瞬间突然想落泪。
他亦能体会，当年宋如念心中痛苦，明明最爱的人就在跟前，她却认不出来他。
可这一世，他是薄司，不是路南星。
哪怕容貌一样，看她的眼神也不会再如当年一般坦荡热烈。
因为他是薄司，他对宋如念有爱，却也有愧。
如何再能如路南星一般，爱得那般干净纯粹？
薄司忽然眼眶有些发红，他看向宋如念，却觉得，他们中间像是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宋如念，你可知，世上已无路南星？”他口中喃喃。
宋如念离他有些远，并未听清：“什么？”
薄司敛去眼中复杂神情，却挤出一个笑来，摇头：“没什么，我说，我是薄司。”
宋如念有一瞬间愣神，却道：“我一直觉得薄司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为何会将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深刻。而且，印象中，这个人很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因为他曾经杀了你，又伤过你。
薄司这般想着，却不敢开口告诉她。
他希望她有一日能记起他来，却又时时害怕着她会记起来。
到时候，以她往日的性子，他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薄司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头上已经银白的发丝。
明明是柔柔的，可他摸起来，像雪花一样，让他心头发凉。
宋如念怔怔看着他，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
“仙师，看星星吗？”她忽然开口。
薄司浅笑着应下：“好啊。”
他拉过她的手，飞身坐到屋顶上。
俯瞰太华城万家灯火通明，仰头漫天繁星灼灼荧光。
到了第二日，天色大好，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宋如念一大早睡醒就看见薄司在她院子里画着一个阵法一样的东西。
薄司听到她推门的声音，转头看向她：“今日，你且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别出来，知道吗？”
宋如念微微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们今日要对昨天那个叫林婉的姑娘动手吗？”
薄司不置可否，手上布阵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她今日可能会寻机对你下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其余的，你不用管。”
说实在的，她便是想管都管不来，毕竟她如今妖力微弱，不添乱就已经是帮忙了。
宋如念对自己如今的情形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她只得点点头，可还是凑上前，有些担忧：“可是人修妖道可跟普通的妖不一样，你们虽说道法高强，但是你那些符篆阵法对她是没有用的。”
薄司布好阵法，这才收了手，回头冲她一笑：“只要你没有事就行，这个阵法人魔妖仙都不能进，你只要不出来就没事，知道吗？”
宋如念还是点点头：“其实，我好像记得有一本古法上记载过，对于修妖道之人，有一种法术是专门克制他们的。”
可是宋如念的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直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看的术法了，时间太久了，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实际上，她若是记得，昨日就说出来了，可是她昨晚想了一宿也没想出来。
“但是我记得，在我从前修炼的地方，是有一本术法书记载着的。可是我也想不起来我从前是在哪里修炼了。”宋如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薄司倒是觉得这样的宋如念有些可爱。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脚步匆匆。
一小厮小跑着上前：“城主，林家小姐来了，现在在前厅同长吟道长叙话。”
第二十三章 妖云蔽日
今日的太阳着实灿烂得有些过了头，阳气仿佛也格外重。
宋如念坐在院子里，有些百无聊赖。
因为答应了薄司不要离开这院子里，她也只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就是不知道现在前厅到底是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薄司和谢长吟到底能不能斗过那剖心的恶人。
可这阵法之中，无人能进的来，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嘭——”忽然，前厅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宋如念一惊，从椅子上坐起来，凝神再去听动静。
可是周遭又安静得可怕，一点响动都没有，更别说听见个人声了。
“仙师？长吟道长？”宋如念忍不住叫了两声。
可是半晌也没有人回应她，她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这个林婉可是专门靠剖吃男人心肝来维持美貌的，该不会薄司他们被林婉害了，然后被害了吧？
这般想着，宋如念心中便更是着急。
出去看看？可是她又答应了薄司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的。
她只得再沉住气，又等了许久。
可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妖云蔽日。
虽说宋如念妖术所剩无几，可常识还是记得的。
妖云蔽日乃是大凶之兆，说明城中妖人作乱，祸乱众生。
她豁然起身，再也呆不住了。
她踏出院中，远远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宋如念心下一惊，拔腿就往前厅跑，之间前厅血迹斑斑，屋顶都穿了一个大洞，却不见一个人。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彻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