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车票飘荡在地，王柠仿佛觉得那是她被扯碎的心。
但她不会这么认输的。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救醒阿妈！
又平复一会儿情绪，她才推门走进病房。
不料，意外撞进一双老泪纵横的脸。
“阿妈？”
王柠恍然以为在做梦，冲到病床边保住人，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刚压下去的泪又奔涌：“阿妈……你终于醒了……”
马桂兰却比她还要哭的厉害。
“妮儿，阿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梦见你被娄女婿离了婚，被批斗，还毁了脸，哑了嗓子，孤苦一生，流浪了三十年……”
王柠僵住。
那不是梦，那就是她上辈子真实经历的一生。
活着讨人嫌，死后无人收尸。
如果这辈子她继续留在娄彦身边，恐怕会过得比上一世还要糟糕。
好在如今阿妈醒了，她不许再顾虑什么了。
娄彦，她这个炮灰要不起，就不要了。
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离剧情远远的，跟阿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缓了好几个呼吸，王柠开口依旧哽咽。
“北边太冷了，我想去晒太阳……阿妈，我们去南方的云城吧，听说哪里四季温暖，最适合养老。”
“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和你好好的，简单的活着。”
“妮儿不哭，阿妈在呢，阿妈一定不会像梦里那样抛下你一个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王柠含泪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出院回村吧，到村长哪里拿到证明之后，我们就乘火车去云城。”
很快，母女两人办好出院手续。
走出卫生院大门，马桂兰没忍住问：“妮儿，你确定想好了吗？娄女婿，你真的不要了？”1
王柠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红星酒厂的方向，坚定点头。
“他不会爱我，我就不等他了，也不想再等了。”
……
与此同时，市工商局。
娄彦坐在局长办公室，递交了辞呈。
“小娄，你可想清楚了，这辞职信我一批，厂长的位置就不会留给你了。”
娄彦点头：“我已经打算回首都。”
“你这小年轻啊，早就劝你回首都，你可是首长的孙子，不必在我们这小地方埋没人才……”
娄彦没吭声。
孙如慧拿着国家研究院批下的命令文件，要求他把救命药转给了孙国锋。他要重新救马桂兰，只能另外找办法。
他回首都，不过是跟爷爷提的交换。
作为他回首都的条件，爷爷要尽快帮着找人治好马桂兰，接受王柠做为孙媳妇。
想着，王柠说起阿妈对她重要的那一幕，莫名又闯入脑海。
绝望，死寂……
每当想起，心就不受控的软下来。
王柠才十九岁，不应该有那种历尽沧桑的老年人情绪才对……
他自诩聪慧，却不知情罗万象。
如今他忽然发现，王柠对他而言并不是无关紧要。
不管如何，他已经娶了她，谁家夫妻过日子都要磨合，只要她思想端正，跟她过完一生，好像也不错……
事情办妥，娄彦握着转岗报告就往红星镇卫生院赶。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前所未有的着急，想着快点见到王柠。
一个小时之后，红星镇卫生院。
娄彦下车后就直奔病房，心底莫名有个声音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料，他抵达病房外，却听到里面传出孙如慧冲孙国锋炫耀成功——
“这病房一干二净，王柠母女确定走了！”
“哥，谢谢你装病配合我，要不然我可没办法从娄哥手中抢走救命药，现在王柠终于彻底死心，再也不会妨碍我和娄哥在一起了。”
“你知道吗？我之前买通酒厂工人拿告白信辱骂王柠，没想到娄哥还不肯离婚，我当时真的好怕她勾走娄哥的心。”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嘴巴最好紧点，娄彦可不好糊弄，他要是查出来是你故意放火烧了酒厂，可有你好受的！”
“还有，既然王柠已经回村办理离婚，你以后也别针对她了。”
“哼，我还不知道你心思，你就是被王柠勾了魂，我们孙家高贵，爸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村姑进门！”
“想什么呢，我不过要玩玩——”
“嘭”的暴力推门声，打断孙国锋的沾沾自喜。
娄彦红着眼站在门口，眼中怒意勃发。
屋内得意的两兄妹，顿时刷白了脸。
孙如慧惊恐看着暴怒的娄彦，战战兢兢开口：“娄哥……你听我说……”
“你们的账，我们之后再清算！”
娄彦扭头离开，疯了似的往村里赶。
向来冷静沉着，天塌下来也半点不慌的娄彦，手却有些发抖。
王柠……
等等我！
一路赶回红星村，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他花了20分钟就赶到！
刚到村口，娄彦却迎面遇上了红星村村长。
“娄知青，我正要去找你。”
娄彦停住，心头一跳，涌出极度不安。
却见村长下了单车，递给他一份离婚报告书：“这是王柠留给你的东西，她说祝你和孙知青百年好合，前程似锦。希望这辈子，她跟你永不相见。”
娄彦看着村长递过来的那份离婚报告书，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好半晌都没抬起手接过。
永不相见？她怎么敢？
娄彦嘴唇颤了颤，哑着嗓子问道：“王柠人呢？”
村长叹了口气：“她说要带着她阿妈去治病，已经走了，这妮儿也是可怜，从前王厂长还在的时候，她哪里吃过这种苦。”
王柠来找他打证明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
不过短短时日，王柠的漂亮脸蛋已经不复从前的娇艳，小脸上的下巴颌尖的跟锥子似的，大眼睛里更是再没有从前亮晶晶的光彩。
娄彦略有些涣散的眼神又聚集起来，对，他给了王柠去首都的车票，她们一定还在火车站。
他一把抓过村长的单车：“村长，借用一下，我要去把王柠找回来。”
村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娄彦骑上单车风一般离开。
“娄知青，娄知青，这个还没拿……”
村长挥着手里的离婚书喊都喊不及，最后挠挠头：“这些城里人作甚哩？人在的时候不高兴，人走了又要找回来。”
火车站人潮涌动。2
娄彦穿梭在拥挤的候车大厅中，目光在人群里不停逡巡，心如擂鼓。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分钟前，王柠已经带着马桂兰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一个错身，咫尺天涯。
直到第二日清晨，开往首都的火车离开，娄彦依旧一无所获。
他满眼血丝，失魂落魄地回到红星酒厂。
打开宿舍门，屋中陈设一如往昔。
王柠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她阿妈。
身后，孙如慧眼睛红红地出现，泫然欲泣：“娄哥……”
娄彦目光瞬间变得冷冽森然。
在他转身的瞬间，孙如慧被那噬人的目光惊得后退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