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月前,他已经做完了手术,恢复了一定的视力。
他儿女不孝,去医院的各项事情都是我在帮忙。
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7 分钟里,我用了足足 2 分钟写下多张求救信息。
【报警,我是 702 的梁凉,继父把我卖了,坏人马上就要来。】
【他们无恶不作,还会挖走女孩的内脏。】
【救我!!】
我将纸用胶水包着,裹在弟弟的玻璃弹珠上。
我裹了很多张,因为我不确定王伯能不能听到。
透过窗户间隙,我松手。
一颗又一颗玻璃珠,往下坠落。
有的弹了出去,有的落在三楼阳台的花盆里。
有的落在地上,砸出些许声响。
终于,满头白发的老人,捡起了玻璃珠。
他立刻报警,然后守在门口。
他亲眼看着两个流氓上楼,扛着我下楼。
「他们扛着小凉下楼,还想杀我,但看我眼睛发白,以为我是盲人,放过了我。」
老人愤怒地控诉。
「这栋楼就我们两户人住,我的家常年不关内门,我很肯定,凉凉继父是当天下午 6 点带老婆儿子走的,我听到她妈在问,门锁关紧了没,可别出事,只有拿了钱,才能给儿子重点小学交择校费。」
妈妈理直气壮地闹着。
「凉凉,你快帮爸爸说话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回家说?」
我一阵恍惚。
原来,弟弟的择校费就是五万。
我的未来,比不上弟弟的一次择校。
她又在说那些养大你多不容易的话了,好像我天生就该为这个家付出。
她担心继父进局子受苦,却一点不担心人贩会如何对我。
面对楚楚可怜的妈妈,生平第一次,我推开了她。
「他做的事,法律会让他付出代价,你求任何人也没有用。」
我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遍体鳞伤的心,再也感觉不出疼了。
「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们,永远。」
继父从警局回来没两天,溺死在水箱里。
我看到纸人的瞬间,就猜到了过程。
那晚他去天台修水箱,被活过来的纸人吓慌了神,跌入水里。
葬礼上,妈妈发疯一样骂我。
我抓住她要扇来的手,视线扫向她与弟弟。
「知道我在面包车上,是怎么刺伤两个男人的吗,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甚至可以杀了他们。」
「白眼狼,我真后悔生了你!」
她眼里布满血丝,面容狰狞得几乎扭曲。
这一刻,我感觉到她真实的恐惧。
我提醒:「别惹我,我现在只要高考。」
乖女孩,受人欺负。
疯女人,百无禁忌。
妈妈吓得连夜带弟弟回了老家,我乐得清静。
半夜,我沉睡着。
老旧的门锁嘎吱了几声,有什么东西在尝试扭动。
门开了,但没脚步声。
我又感觉到有东西摩挲脸颊,比上次更小心翼翼。
我立刻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
就是那个咧着大红唇的女纸人。
22
这一幕,足以让成年男人吓晕过去。
面对回魂的纸人,我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慌乱。
我抬起头,直视她。
直面过死亡,现在的我,有直视任何人的勇气。
我不再恐惧任何人,任何事。
「你,不是上一个死者,对吗?」
纸人脸颊的两坨红晕,在台灯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她有些欣慰地说,是的。
一个可能,慢慢浮现出来。
「那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杀了继父?」
纸人咧嘴笑了。
「因为我就是你啊,梁凉。」
23
她是未来死在手术台上的我。
她是惨死在手术刀下的冤魂。
她是那个被流氓带走,困在牢笼里,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梁凉。
这个可能我隐约料到,但从不敢往深处想。
我被巨大的悲哀笼罩,虽然她现在是纸人,可我确实能感觉到两个灵魂之间特殊的羁绊。
我小心翼翼问。
「我在机构里,被关押了多久?」
「很久很久,久得不知道外头何年何月。」
纸人没法改变表情,她阴森森地喜庆着。
「直到我身体垮掉,被运送到回收站那天,才第一次见到太阳。」
我攥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那现在命运改变了,你……未来的我会安息吗?」
纸人说了个冷酷的事实。
「未来要真的改变,我自然会消失,可现在我仍在。」
「证明你的未来,并没有真正改变。」
24
我紧紧咬住嘴唇。
「那个机构,还会继续犯案。」
纸人:「你既然能改变命运一次,就能机会改变第二次,快高考了,你先专注考试,别忘了我们的梦想。」
「我们不是想去北京读大学吗,我们还没爬过长城,还没去鸟巢、没看过北京奥运的烟花,没去海边看过日落,没去上海看过外滩……这些要做的事,你要全部完成。」
我心底最隐秘的希望,她全知道。
她在地狱里,也不曾忘过理想。
我擦干眼泪,生怕眼泪滴在她身上。
小心翼翼拥抱自己。
「我会的,我保证。」
25
重新坐在高三教室里,我恍如隔世。
埋头做笔记时,一个本子被推到我面前。
「你落下的课的笔记,自己看,这次模拟考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说话的人,是我的同桌,姜渊。
他英俊冷漠,还是班长。
但万年年级第二,每次考试总比我差几分。
听说我被困在家这些天,是他屡次提出,甚至联合同学写了信要去教育局。
「谢谢,我会努力跟上的。」我感谢。
他突然问我。
「昨天,我本来想去你家送试卷。」
我心猛地跳了跳。
「你不在家,我去天台找你。」
他眼里充满困惑。
「我看到你在对纸人说话,为什么?」
26
他尖锐的目光让我喉咙发干。
我尽量装作镇定解释:「身边没人聊天,瞎聊几句而已。」
「那也不该对纸人,你想聊天,班里同学不行吗,你同桌我是死的吗?」
他大概以为我有病。
不过,我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台?」
这下,轮到他喉咙发干了。
他语气平平地解释:「以前旅游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说过,遇到不开心的事时会上天台。」
是吗,我都没一点印象了。
回到家,我跟纸人商量。
「你说,他听到多少?幸好你没出声。」
纸人也语气平平。
「2007 年 8 月 22 日,班里组织去游乐园,你自己说的。」
哦,是有这事。
平时这些活动我没钱参加,那次还是姜渊帮我提前找了活,给图书馆打扫卫生,干了三周,才凑够了去游乐园的钱。
我躺在床上,纸人安静地站在墙角。
她凝视着我。
嘴角似乎更翘了,勾起古怪的弧度。
入睡前,我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