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被揍得龇牙咧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哥这是提醒你……靠,你是狗吗,一怒就咬人……妈的手快断了,再不松口我揍你了!”
回到家,家门大开,桌椅四零八落倒在地上。
陈黎手中转着钥匙圈,点评说,“看来,咱爸妈这次战争持续的天数,有点长。”
邻居的王嫂,看到两人回来,立即凑上前,把她上午看的好戏一一奉告。
“你们上学后,你们爸妈又吵起来了,这次还打了起来,撕了结婚证,11点多的时候,两人拉扯着去民政局离婚呢。”
陈黎笑得没心没肺的,“哟,战况这么激烈啊。别担心,他们一个月,不知要去民政局几回,这次估计还是离不了。”
王嫂被逗得笑起来,倚着门框问陈平戈,”如果真离了,你们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陈黎说:“都不跟。我带着妹妹过。”
等王嫂回去,陈黎说:“如果是我,我也选择住我们家附近,天天都有狗血剧看,多好玩。”
陈黎走进厨房,想做饭,发现米缸的米,都泼在脏兮兮的地上,饭做不了了。
转手去斗柜里找钱,只翻到一元零两毛钱。
陈黎把身上的口袋翻了一遍,空空如也,陈平戈说,“我把钱都充到饭卡去了。”
陈黎扬眉。
陈平戈,“为了每天中午,都能请我男神吃食堂。”
陈黎指指自己。
陈平戈:“饿死拉倒。”
“……等我有空揍你。”
陈平戈看着陈黎,继续翻箱倒柜,她问:
“家里还有面吗?我有碗。”
她长期在床底藏着两个碗,预防碗盘都被父母吵架砸了,还有工具吃饭。
“没有。”陈黎扬扬手中,只有几根碎屑的米线包装袋。
这意味着兄妹两人,没有中午饭吃,只能饿着肚子上下午的课。
陈黎在厨房,呆站了一会。
陈平戈和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陈平戈建议,“要不去学校食堂吃吧,刷我饭卡。”
这个建议,不出意外地被陈黎粗暴拒绝了,回去遇到谌颐,岂不是很没面子。
陈黎暴躁地抓抓他的头发,打算不吃饭了,回房间去午睡。
眼角扫到陈平戈,看她小胳膊小腿,站在狼藉的客厅里,饿得像只流浪猫。
他踢飞了一只椅腿,椅腿飞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跌落到地板上。
陈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椅子一会,往门外走,示意陈平戈跟上。
他吊儿郎当地说,“走,去向观众收票钱了。”
王嫂正在准备午饭,看到陈黎,领着陈平戈在饭点的时候,大大咧咧踏进她的家门,立刻明白陈黎的企图。
王婶向来锵吝,脸上立刻不好看了,那种不耐烦,也不稍做掩饰。
陈平戈看她脸色,在学校里的活泼神色,已经消失了,局促地站在陈黎身边。
她跟陈黎,经常过来蹭饭,已不知多少年了,但是还是无法做到陈黎那样的自如。
王婶不痛快归不痛快,内里是个善良的人。
她看着忐忑的陈平戈跟嬉皮笑脸的陈黎,两个瘦伶伶的孩子,心理的同情,还是压过了被蹭饭的悲痛。
她干巴巴地说,“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来吃吧。”
又对正在布筷的儿子喊一声,“给你黎哥跟平平姐,也准备一份。”
说话间,王嫂的老公王叔,从工厂下班回家了,看到陈黎兄妹一点也不惊讶,帮着从客厅,多拉两张椅子,到饭桌旁。
王叔:“平平,黎青,不要客气,多吃点,王嫂这里也没啥好菜……”
饭桌上王婶,大声抱怨着菜价,“不过别看只有四菜一汤,现在的菜价贵着呢,这排骨涨了三块钱,生菜这么一小盘,加上油盐要两块五呢……”
王叔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吃饭就吃饭怎么这么多话,贵就贵还不是每天都要吃,抱怨着有意思吗?”
王嫂反唇相讥,“你说如果你有本事,我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陈黎笑笑不语,陈平戈不敢夹菜,只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突然她碗里,多了一块红烧肉一筷子青菜,是陈黎夹给她的。
陈黎只坚持吃了一碗饭,陈平戈也坚持只吃一碗饭。
王叔坚持给他们又添了一碗,陈黎笑着,用很感激的样子接受了。
吃完后,陈黎又主动帮忙洗碗,陈平戈指导着王嫂的儿子,做语文作业。
好不容易从王嫂家告别出来,陈黎和陈平戈回屋,沉默地收拾屋子。
昨晚全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泡在水桶里。
陈黎跟陈平戈,收拾完屋子后,凑在洗手间里洗衣服。
陈黎洗上衣,陈平戈洗下装。
两个人几乎头碰着头,蹲在局促的地面洗衣服,鼻端都是洗衣粉的香味。
家里破产后,洗衣机、空调、微波炉之类的大型家用电器,都被债主搬走了,什么家务活只能靠一双手。
可能这也是娘家家境宽裕、婚后又有一段时间过着奢侈生活的妈妈,始终适应不了这种生活的原因吧。
陈平戈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哥。”
“嗯。”
陈平戈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以后中午,我们在学校吃饭吧。”
陈黎:“不实惠,吃不起。”
陈平戈瞄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我男朋友……谌颐他说他管饭。”
她斟词酌句地说,“你跟我一起过去,他一定会负责你的伙食的。”
陈黎一听心头火气,啪啪打了陈平戈几下脑袋,打得陈平戈抱头鼠窜。
“他那么好心管饭,一定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不然怎么那么好心,给你饭吃啊?女孩子这么没骨气,小心被人看不起,老子就算饿死了,也不吃他的饭。”
陈平戈垂下眼,双手都是洗衣粉泡沫,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不说话了。
陈黎泄愤一样,把他的校服上衣,用力拧干了,最后他说:
“算了,以后我早点回家,如果哪天中午没饭吃,我就提前通知你,恩准你去跟谌颐吃饭,其他时候,都要给老子,乖乖滚回家里吃。”
“这几周的周末,给我送下饭吧,在游戏城那里,”陈黎说,“我在那里的台球厅,找了份兼职,想攒钱,给咱家搞台二手电脑。”
陈平戈在街边,把自行车停好,提着饭盒,推开了游戏厅的门,一股混杂着烟味跟空调气味的空气,迎面而来。
陈黎正站在收银台那里收钱。
“一块钱五个币。”
他口里叼着一根烟,对着站在柜台前的一对小年轻说,接着看也不看陈平戈,手指着他身旁的台子,“饭放在那一边。”
陈平戈放下饭,把他叼在嘴里的烟拔了,扔到了烟灰缸里。
“靠!”旁边突然有人,狠狠砸了一下游戏机,把陈平戈吓了一大跳。
张眼望去,只见那个人面前的格斗游戏页面,显示出了“gameover”的字样。
再旁边,有穿着半截胸衣的女生,正对着跳舞机扭腰。
“走吧走吧。”陈黎赶苍蝇一般,把陈平戈撵出来了。
游戏厅跟迪厅一起,是本地学生心目中,坏学生聚集的场所,一般学生,平时都不往这里凑。
陈平戈经过了几群打扮得十分非主流、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吸烟骂脏话的学生之后,心想这些“坏学生”也挺努力的。
他们努力地把自己整得非常标配,染发、纹身、打一串耳钉、吸烟、说脏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加入团体似的,新立异得非常千篇一律——也不过是一群,迷茫的假装成年人的小屁孩而已。
陈平戈取了自行车,骑着车往家里走。
谌颐还在等着,检查她的周末作业,陈平戈非常怂,不敢到处逛浪费做作业的时间。
骑车骑到长街拐角,那里的超市门口,有一群人正聚在那里抽烟。
这些才是真正的小混混。
其中几个人,正围着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收保护费。
早知道就绕远路了,陈平戈想,同时脚下加快,想飞快从这家超市门口经过,在下个路口,把有人勒索高中生的事情,告诉正在巡逻的片警。
“喂,你,你停下来!”
陈平戈充耳不闻。
“陈平戈!”有人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陈平戈下意识转头,望向声源的位置。
还没看清楚喊她的人,长什么样呢,就看到一个人飞快地跑过来。
陈平戈还没回过神,就感到有人,扯着她后背的衣服,猛地把她拽下来。
自行车飞出去了,在地上打了几个旋,才收住了势。
“妈的。”
扯她的人再人高马大,也撑不住惯性跟陈平戈的体重,踉跄退了两步,脱了手,让陈平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有个男生的声音嗤笑,“大强,你就不能温柔点,把瘦弱的小姑娘吓跑了,阿顺该要揍你了。”
陈平戈又痛又懵,惊骇未定中,又被人从地上拉起来了。
“你没事吧?”拉她起来的人问。
“哟~阿顺好温柔啊。”那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在混混堆中,引起了一阵哄笑。
陈平戈右手横胸,捂住磨破一大片皮的左手肘,缩着肩,顺着声音,望向了缭绕的烟雾中。
一群穿得不伦不类的十几二十岁出头的男生,簇拥着一个人。
那个人染着一头黄毛,不高,大概有一米七,黑壮,鹰钩鼻,说话间,一双细长的眼睛,蛇一般滑腻腻地,把陈平戈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还记不记得我?”
鹰钩鼻走过来,凑近她问,握烟的手,往她肩膀上一磕,把他手上的烟灰,弹落在她的肩膀上。
陈平戈盯着他开阖不停的嘴唇看,脑袋还处于意识空白期,只是身体开始反应过来了。
她背脊发寒,右手的指甲,掐着左手开始沁血的伤口,陷入肉里,痛楚传递到脑部,靠着疼痛带来的一丝分离感,抑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尖叫逃离的反应。
那个叫阿顺的人,跑到马路边,把陈平戈的自行车,扶起来,默默地扶到她身边,停好。
“你还记得我吧。”
鹰钩鼻咧开嘴笑了,“呜呜呜呜,别打我,不是我~”
他捏着声调,从喉咙里挤出怪声,把手握拳放在眼睛下转动,模仿女声哭泣,又引来了一阵哄笑声。
一些噩梦般的痛苦记忆,不是压抑着从不回想,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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