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糖缓缓的关上窗户,看着书桌上的日历。
1986年2月8日,除夕!
在看看墙上的挂钟,下午14点正。
她来到了大衣柜的镜子前,身子蓦然僵住。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的女孩。
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张了张嘴,“啊……啊……”了两声,声音略带沙哑,但是她还能说话。
她的身上穿着红色的毛衣,下面竟是绿色的裤子。
看起来不伦不类。
但是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额头处的青紫,此时很明显。
沈糖打开头发,拿过剪子,给自己剪了刘海,斜斜的垂下,正好挡住了额头的伤。
另一侧露出了弯弯的秀眉,眼睛显得越发的水润。
前世的记忆刻骨铭心。
她知道,再有一个小时,隔壁的白芸就该来了。
她先是柔声的安慰着秦母,然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夸奖自己做的好,那个时候的她傻傻的信了。
对白芸真的是言听计从。
因为,秦星彦确实没去成。
而且还和自己说了话。
要知道,结婚虽然已有半年,可他新婚当日就离开了,在这之后,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
况且,回来当晚,他不但没碰她,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她,更别提说话了。
她当然惶恐,秦家除了秦奶奶和她说话,其他的人,看自己就和陌生人一样。于是,白芸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然后白芸教唆她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趁着秦家宴请秦家老太爷的时候,跪在地上,哭诉秦星彦对她的冷漠和置之不理,质问秦星彦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让秦老太爷给她做主……
她也照做了。
这是她平生自以为最勇敢的一次。
可她忘记了,她面对的都是秦家人。
她说秦星彦在外面有女人,她不但没有证据,反而让秦家二叔和三叔一家看尽了笑话。
而且,她也忘记了,这一天是大年初一,她哭得很悲惨,犯了大忌。
于是,初一这天,成了秦家的梦靥,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那一天将老太爷气的差点进医院。
指着秦轩的鼻子大骂:家门不幸。
而她如丧家之犬,只能躲在卧室里哀哀地哭泣。
她可真蠢呢。
怎么就那么蠢呢?
沈糖紧紧的攥住了手,手指嵌入了手心里,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才缓缓的放开。
蠢过一次,就够了。
她的泪水顺着腮边流下。
同时,一股狂喜随之涌来。
此时此刻,她和她的父母还有双胞胎弟妹,都好好的活着!
她没有被卖到大山里,遭受那么多非人的折磨。
爸爸没有因为找她丢了工作,妹妹没有因为爸爸去世母亲病重,而去借高利贷,最后因绝望导致自杀。
她的弟弟,也没有为了替自己出气,找秦家人算账,结果误伤了秦小雨。
弟弟没有入狱,上大学的秦小雨也没有因被刺伤而切除了右肾……
秦奶奶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撒手而去。
沈糖死死的咬着嘴唇,
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她重新开始。
她感激不尽。
上一辈子的悲剧,现在,未来,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和秦星彦,就是一个错误。
如今虽然重生在了结婚后,但是,她也满足了。
可以离婚的。
从此之后,远离秦家,远离秦星彦。
一别两欢,各自安好!
上一辈子的悲剧,秦家人的冷漠虽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自己的愚蠢和执拗,也同样令人生厌。
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沈糖不再迟疑,打开衣柜,找到了一条黑色的裤子。
将绿油油的裤子换下来,红配绿,实在不雅。
白芸,那个说话柔柔的女孩,却偏要说自己这样穿好看。
她的眉毛长得好,不用特意修剪,就是天生的柳叶眉。
额头也很白净光滑。
可是,白芸却偏说她剪了齐刘海好看。
于是,她听话的剪了。
然后看起来傻傻的,闷闷的。
还有些压抑。
沈糖嘴角漾开一抹冷笑。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沈糖不再耽误时间。
虽然注定要离婚,但是,她却要堂堂正正的离开秦家。
而现在,秦妈妈沈蔓茹躺在床上,心火难平。
奶奶坐在轮椅上。
秦家的父子和秦小雨都不是会做饭的。
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在国人的眼里心里,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冷锅冷灶的,一年都不吉利。
她知道,上辈子的白芸成了秦家的天使和救星。
她施展了十八般手艺,做了一桌看起来不错的年夜饭。
而自己被她安排在卧室里养病。
等吃饭的时候,她将自己叫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
那是她有生以来吃的最难以下咽,如坐针毡的一顿年饭。
终生难忘!
也导致心理怨气加大,对于白芸第二天的计划不打折扣的执行。
从那以后,秦家的人,彻底厌恶了自己。
过了正月十二,无奈的秦星彦将自己带去了边城的医疗研究中心。
可是,沈糖以为出了狼窝,其实却进了虎口。
往事不堪回首,沈糖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前世那将近十年的磨砺,让她的心性坚定非凡。
否则,也不会为了给弟弟一个家,在帝都攒下了一套楼房。
只是,弟弟死了。
她就再也没了盼头……
沈糖再次的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秀气的少女,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卧室的门走去。
她要在白芸来之前,将年饭做好。
其实,这也是上辈子,她欠秦家的。
还有些略带颤抖的手,一狠心推开了房门。
在打开的一刹那,她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担心,这只是梦中的一个场景。
就好像电影一样,推开门,一场空……
仅仅只是一瞬,沈糖就毅然的睁开了眼睛。
灿烂的阳光从窗户前投射过来,将站在客厅窗前的那道修长的身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有些不真实,但是,却又真实无比。
是秦星彦!
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因为他的自律性,就算是在家里,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秦家的客厅很大。
也很典雅和高贵。
家具沙发都是木质的,在阳光下散发着厚重的光泽。
样式古老,但是却都是黄梨木和紫檀木制成,古朴而又珍贵。
秦家是典型的大家世族书香门第。
墙壁上挂的是秦轩亲手画的画,西面墙壁的多宝阁上,摆着一些好看的瓷器和古玩。
其实那个多宝阁很牢固。
但是,上辈子在正月初十的那一天,被她不小心碰倒了几个宋代的瓷瓶。
瞬间碎了一地。
当时的秦父脸都青了。
想到这里,沈糖嘴角带上了一抹嘲讽。
如果不是白芸拉着她,她怎么会摔倒,怎么会碰到多宝阁的架子呢?
沈糖眸色复杂的瞥了一眼那个依然背对着她的身影,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沈蔓茹的卧室门是半开的。
里面没有什么声音。
沈蔓茹和秦轩都是帝都某高校的教授,就算是对沈糖厌恶,也会维持着清高,甚至在背后也没有去恶意辱骂。
只有微微的叹息,和无尽的悔意。
都在后悔,这个感觉真好!
沈糖的嘴角朝上勾起,站在厨房,打量着那些食材。
如今已经是1986年了,改革的大潮席卷全国,作为帝都自然更好。
秦家的条件好。
年货准备的也充足。
秦星彦离开帝都半年多,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不过,却知道他的假期有二十天。
正月十四还要离开。
所以,沈蔓茹今年准备的年货格外的富足。
有些记忆很模糊了。
但是她还是能想起来,为了这顿年饭,沈蔓茹兴高采烈的和婆婆一起商定食谱。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罢了。
上辈子为了能给几年后出狱的弟弟一个家,她打了很多份工。
除了卖身,只要她能做的,都去做了。
在饭店洗碗,给人当保姆,在五星级酒店打工……
这做菜的活计,自然不在话下。
沈糖洗好手,扎好围裙,刚要伸手拿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淡漠如雪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她身子一僵,手握了握,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旁清隽如画挺拔如玉的年轻男子,几息之后,别开了视线,平和的说,“今天我来做菜。”
秦星彦剑眉微蹙,他没听错吧。
这个沈糖要做菜?
据妹妹说,她只会洗碗,而且还洗的不干净。
如今这是看家里不够乱,想把食材都毁了吗?
秦星彦的眸子幽深如海,没动也没说话。
沈糖却知道不能在磨蹭了。
在白芸来之前,将这些做好,否则,还真的没有精力对付她。
秦星彦这人就是这样,惜字如金。
沈糖也没指望听到他会说什么话,她恍如没看到他,手脚利落的将食材开始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