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发出去的,若不是她偷偷报信,欺上瞒下,阮大帅又怎么会过来让我家大帅受委屈?”
我家大帅?
“是为了靳南,还是你自己,你最清楚。”迟苑菲一把拉过她的手,不容置喙:“你今日就算是不跪也得跪!”
迟苑菲红了眼,若不是她一再忍让,嫣儿又怎么会死?
若不是怕自己时日无多,嫣儿又怎么会模仿她的字迹休书给父亲。
到头来,终究还是她害了嫣儿。
一脚踢上了周若水的小腿,迟苑菲按着她的肩膀,让周若水动弹不得的跪在了地上,原本还想着,周若水怎么这么听话,直到下一刻,顾丙尘寒着脸走了进来。
“大帅,您救救若水吧,姐姐她,好生吓人呐。”周若水跪着,往前几步。片刻,泪如雨下,她依附着顾丙尘的腿,小心翼翼的看了迟苑菲一眼。
“你这刚下床又是唱的哪出戏?”顾丙尘气得不轻。
原本,他是要晚些回来的,却不想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都说席帅夫人把姜大公子给伤了。
掀开地上的白布,顾丙尘停顿了几秒:“怎么是嫣儿?”
“那就要问问你的二太太了。”看着地上的女人,迟苑菲红了眼。
“怎么回事?”几步坐到正坐上,顾丙尘难得的和迟苑菲坐在一起,却是极度的不耐烦。
“姐姐用人不善,我替她管教一下罢了。大帅难道不好奇,那封信是谁写的?”周若水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哭哭啼啼道。
“一个下人,却胆敢越过主子,欺上瞒下,这可不得教训着,姐姐既然不舍,那只能若水来了。”
======第十四章:同父异母======
听到这,顾丙尘也明白了。
原本他也奇怪,若真是迟苑菲写的信,阮大帅来了又怎么会向着他。
“嫣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一方白色的帕子被迟苑菲握的发皱,她看着周若水恨的直哆嗦。
这还是顾丙尘第一次看见迟苑菲这么失态,如此的寸毫不让。
深邃的眸子垂下,他撑着一只手,看着迟苑菲。
“嫣儿,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却把她卖进花楼,逼她失身自尽,今日,要么以命抵命,要么我走,从此休书一封。”
霎那,顾丙尘抬头,看着颤着身子的迟苑菲,似是没想到,此番她竟会如此决绝:“你威胁我?”
“不,是惩罚。”迟苑菲铁了心:“若不是我执意留下,嫣儿怎么会死?那是我的亲妹妹,亲妹妹啊!”
迟苑菲几乎浑身颤抖,就连说话,都带着气不顺畅的叠音。她怎么能忍受因为自己的自私,对顾丙尘所谓的爱,就让嫣儿替她送了命。
百花楼,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
她捂住心口,腥味儿再次溢了上来,卡在喉咙里,迟苑菲顺了口茶,垂眸死死的看着嫣儿的尸身,对顾丙尘道:“几番隐忍,而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她,是你的心头宝,可嫣儿也是我的命!你若不偿,我便拿自己偿。”
声音不大,四个人却听的清楚。
周若水有惊有喜,却又怕顾丙尘真的要她偿命,而奶娘更是畏惧,她不过一个下人得了顾丙尘的亲近,若迟苑菲真的走了,靠着顾丙尘一人撑着,府里怎么也是少了一番助力。
良久,顾丙尘长呼一口气:“葬了吧,按小姐礼数。”
“不可。”
“迟苑菲,你还想怎么样?”他一声怒斥,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从前的她,病秧子,就连周若水进府,都忍让了三分,如今却要因为一个丫鬟,据理必争。
“若你不处置,我自是要把她带回去的,就算入土,我也要把她的骨灰葬在东北老家。”
腰杆笔挺下,是迟苑菲不容退步的决绝。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大帅若是想,大可一试,如果您怕,东窗事发。”最后四字,咬的极重。
“大帅~”周若水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姐姐恼,那便处置了妾身吧,只是,我肚子里……”
顾丙尘一记厉色抬眸,却也依然没能阻止周若水想要说的话:“只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无辜?
多么讽刺。
奶娘踉跄上前几步:“你说什么?你当真怀上了?”
“若水!”顾丙尘压着声音开口。
他根本没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
“你怎么,没早些说?”
奶娘连忙把周若水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客椅上:“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这要是跪坏了我孙子,谁担待?”
奶娘看了迟苑菲一眼。
“我本是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只是——”周若水怯生生的看了迟苑菲一眼:“如今若是再不说,我这孩子怕必受牵连。”
======第十五章:女休夫======
周若水抱着奶娘哭了出来:“若水真是没有想到,姐姐会因为一个犯了错的下人,这么置气。”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
正坐上,目无旁光,迟苑菲如同心死般,看着地上的嫣儿。
当初,要嫁来南平的时候,父亲明明已经给她说好了人家,是嫣儿,自己要跟她来到这里陪着她的。
摸着发上的簪子,迟苑菲的心,都在跟着滴血:“既是如此,上纸笔吧。”
“你要做什么!”心里一咯噔,顾丙尘拉着她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心里,却已然猜到了三分:“你该不会?”
“替你休妻。”迟苑菲难以压制心里的负罪感,垂下眸,不再看他。
当初的婚书,是顾丙尘亲自所写,除此,更是三媒六聘,十里铺妆。
如今她执笔一封,也算是断了念想。
白皙的手指,划过休书:
今,皓月明清,良辰美景虚设
吾与夫,连理至今,不曾子嗣
幸,佳人在怀,常绊君心
盼麟心切,妾本成全
自此天南两方,愿夫顺遂
闻言勿问,欢喜自生
字字落笔,字字诛心。
“迟苑菲,你——”
自古都是夫休女,哪有妻休夫的道理!
“你若是下不了手,怕我爹迁怒你,我替你写不就是了。”笔落,迟苑菲拔下嫣儿的簪子,就要刺入指心,按下去。
“若水没有怀孕!”顾丙尘几乎惊呼,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着。
他在怕什么?
怕她真的会离开,还是怕她走了没有阮帅支持,兵败归南?
见状,迟苑菲嗤笑:“大帅不必担心,你我夫妻已了,情分仍在,父亲那里我自会思量。”
毕竟,你也是我爱了多年的男人。
血液,侵染白纸,自此落下,再无回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迟苑菲松开手,一步一步的,走下正坐,向着厅里,嫣儿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终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知夏!”顾丙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已经许久未听见男人这样唤自己了。
心里苦楚,谁人知晓。
她在席府呆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因为自己欠了人命,迟苑菲才明白,这些年终究是场雁过惊鸿,痴心如梦。
五年,该醒了。
车,是在次日停在席府的。
昨夜,顾丙尘叫来陆眉风,她又找陆眉风偷偷要了半月的药量。待人走后,顾丙尘都未离开。
他木讷的坐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她:“你真要走?”
“是。”迟苑菲背对着他,咬牙。
“连我也留不下你?”这还是,顾丙尘第一次低下身段同她这么讲话。
怀里,抱着嫣儿的骨灰,迟苑菲湿了眼,半分都不愿意松开:“是。”
空气霎那的寂静,顾丙尘掏出烟,却又生生的按捺住。
他看了一眼,这个偏房,想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又是咽了下去。
“你多保重。”
五年情分,到头来,只换得四个字。
“夫人,您坐稳了,我们这就要走了。”马夫的一句话,拉回迟苑菲的思绪。
撩开车帘,顾丙尘正穿着一身装束,站在那,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时至今日,自己也是舍不得的,眼泪顺势而下。
======第十六章:雁过惊鸿,痴心如梦======
门前,顾丙尘的身形明显的是松动了,他顿了顿,似有犹豫,可前脚刚慢慢踏出了些,车夫便已经启动了油门,随着一声低吼,扬长而去——
罢了,嫣儿,我带你回家。
这次,全了你的心意,也放过我自己。
迟苑菲坐在车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嫣儿的骨灰罐,她不敢想,躺在百花楼的那一刻,嫣儿有多么的绝望。
眼泪掉了下来,这次,她没有回头。
车子开到火车站就停了下来,顾丙尘怕阮帅怪罪,于是派了两个保镖跟着她,一路送她北上,可是迟苑菲在站台站了良久,都未等到顾丙尘说的人。
一声惊响,火车吹着烟筒,周围的人也慢慢散了开。看了一眼站口,迟苑菲最终还是自己提着行李走了上去……
从南平到东北,大概是一天一夜的距离,迟苑菲靠着窗户边坐了下来,看着来往匆匆的人叹了口气。
心里掂量着,回了家里,该如何与父亲说这些事。
思绪混乱,心力交瘁,浓重的倦意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撑着胳膊睡了过去,直到半路一声长鸣,车乘人员吹着哨子走过车厢。
“都注意一下,火车出了点问题,需要暂时停一会儿,大家不必惊慌。”
什么?
“那怎么办啊,我还等着回去。”
“运气怎么这么背!”
周遭开始喧闹,不经意间不知是谁碰到了迟苑菲的行李,吓得她一个惊醒。
“实在抱歉,请大家稍安勿躁,等一等,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查看道路情况了。”女乘务安抚着人心,可显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这还要多久啊?”身旁的一个老汉,操着一口东北话问道。
“这,估计得要一会儿,大家如果觉得闷,暂时可以下来透透气。”
这话一出,周遭的抱怨开始减少,一些妇女带着孩子率先下了车,不一会儿,车厢里就疏散了些。
迟苑菲穿着洋式碎花裙,细长的卷发缠绕在腰间,一颦一笑都大有讲究。
身边的老汉不过打量了一眼,就半眯着盯起了她的行李箱,那是一个复古的牛皮制的箱子,看起来价格不菲,倒也不是平常人家可以用的起的。
“姑娘,不下去走走么?”他讪笑,贼眉鼠眼的,却一直在盯着迟苑菲凹凸有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