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说的是:“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族人望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笑得开朗,祝愿毫不吝啬的洒向二人。
他就那么握着她的手一整天,不放开。
得意洋洋的笑着:“我就是要一直牵着你,天神来了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颜姳敏面上一片冰凉的湿意,心疼得仿佛在渗着血,教她想不下去。
她哑声道:“不,不用了。”
她转身离开,夙言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莫名不忍,别开了眼。
夜色如墨,冰凉如水。
颜姳敏毫无睡意,怔怔看着月亮发呆。
白狼轻巧的跃进院子,嘴里叼着一只兔子,放下后拱进她的怀里。
每次她难过时,白狼就会抓一些它喜欢的东西,哄她开心。
颜姳敏看着兔子,蹲下身抱住它。
她不想再哭了,只是眼眶却难以控制的红了。
若是越女,爱人移情别恋,大可以叫那人如像天神许诺那般肠穿肚烂而死。
可是失去记忆的人,又该如何去责怪,去惩戒呢?
大婚前日,将军府。
“阿敏,又在发呆?”
风敏怔然的回神,望着夙言担忧的眼神,笑笑:“在想明日的大婚。”
夙言也笑了,大掌裹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也没想到,明天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感觉就像梦一样。”
风敏看着他眼里真切的爱意,心惶惶一动。
她心慌的想,如果没有那情蛊,夙言还会爱自己吗?
夙言见她很是紧夙,便起身端了一碟点心来。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奶渣条了吗?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些。”
风敏视线落在雪白细软的点心上,目光微凝——爱吃奶渣条的人不是她。
她笑得勉强,假意伸手接过,却装作手滑,碟子应声而碎。
点心迸溅在地,落得满身脏污。
夙言立即将她拉开,心疼的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
风敏望着他仔细查看的模样,眼里一片阴寒。
不论如何,他都得是自己的!
大婚当日,夙府。
宾客接踵而来,每个人都是笑意盈盈。
颜姳敏隐在墙角,脸上半点笑意也无,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望着整个夙府挂满廊檐的红绸,从未觉得红色如此刺眼过。
花轿落地。
她看着夙言一身红装,英姿勃发跨出了厅门,又看着他轻轻拉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接出新娘,像捧着易碎的琉璃。
颜姳敏恍惚想起了他们成亲那一夜。
越山脚下燃起巨大的篝火,所有人一齐共舞,直到天亮。
阿言搂着她大笑:“他们以后提起我们的婚礼,都会感叹‘说起婚礼,当属阿言那两口子的最让人印象深刻’。”
她笑他:“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阿言将手指挤她的手指里,十指相扣,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声说:“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太久了。”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的喝声落地,宾客们发出恭贺的欢呼声。
满堂欢喜,颜姳敏攥紧了手里的苗笛。
她抬眸望着厅中的那人,迈开了步子。
第九章沉香酒
可她只迈出了一步,便再也挪不动了。
她心知自己应该要上前阻止才对,可她看着夙言欣喜的面夙,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半步。
“送入洞房!”
砰!砰!
屋外爆竹骤然鸣响,院里院外一片欢庆。
颜姳敏只有一阵快要死过去的窒息。
她转身,夺门逃走。
三日后,越族要走了。
颜姳敏捧着手里的酒坛,敲响了夙府的门。
再见到夙言的时候,颜姳敏觉得恍若隔世,成了亲,眼前的男人更加的成熟稳重了。
心里闷闷钝痛,险些又要掉眼泪。
脚边的白狼见到故主,低呜着想要靠近,却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夹杂着陌生的气息,不敢上前。
颜姳敏将酒坛递给他:“我要走了,今天来见你最后一面。”
夙言本不想接,见她僵持,只好转手给了一边的小厮。
颜姳敏笑着看他:“你以前最爱喝的就是这个沉香酒,但我总管着你,不让你多喝。”
夙言眉头微蹙,显然是不想听的样子,但是她没停。
“现在你可以尽情的喝了,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言?有客人吗?”
一道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风敏笑盈盈的走过来,挽上夙言的胳膊看向颜姳敏。
言辞带着居高临下轻鄙:“又是圣女你啊。”
颜姳敏住了嘴。
她的笑也僵了一瞬,但随即便强行扯开。
要走了,最后一面,她希望阿言看到的是她的笑。
“我走了。”她说。
她退后一步,转身要走,脚边的白狼却一动不动。
“阿大?”颜姳敏疑惑的唤它。
谁知便见,白狼望着风敏,身体前倾,眼露凌厉。
颜姳敏心里一沉,喝止还未出口,阿大便已经跃出。
“呀——!”
随着惨烈的女声响起,眼前一道剑光,夙言怒不可遏的抽出剑向白狼刺去。
“阿大!”颜姳敏下意识往前一扑。
剑刺入皮肉的闷声响起。
颜姳敏抬头看着夙言冰冷的眸子,又低头看着自己肩胛迅速晕开的殷红。
夙言也没料到颜姳敏会突然冲出来,替那只狼挡剑。
他松开手,却没再看颜姳敏一眼,只小心翼翼抱起安然无恙的风敏。
接着,一句话也没说,抱着风敏便走了。
颜姳敏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将剑从肩胛抽出。
她晃了一下,终究撑不住的倒下。
她的心好痛,像是被人生生掏出来,用匕首一片一片剜着,最后搅得粉碎。
离开盛京就在当日。
颜姳敏离开得很快,连伤口都只是草草包扎。
出了城门,颜姳敏没有回头。
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依旧寂然。
队伍走了半月,快到颜越时,却遇到了刺杀。
不知到底是谁,一定要她死,哪怕用几倍的人命堆,她随行来的族人全部覆灭。
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数不清的追杀者。
与三年前多么相似。
颜姳敏咽下嘴里的血沫,唤来同样一身血污的阿大。
她蹲下身,喉间哽咽:“好孩子,回家吧,往前跑,不要回头。”
阿大舔了舔她混着血的眼泪,眼睛湿漉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颜姳敏步步后退,不断斩断射来的箭羽。
崖底的风猎猎作响,卷起她的裙摆,吹动她的发丝。
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颜姳敏望着直直飞来的箭,胳膊再也抬不起来。
一箭穿心。
单薄的身子晃了晃,一阵风过,便沉沉的坠了下去。
是夜。
夙言一身冷汗的惊醒,梦里那哀伤的眼神,和刺目的猩红都让他心里烦闷。
他悄然披上衣去了书房,命小厮拿壶酒来。
今晚他又是睡不着了。
从越族圣女离去后,他便重复在做一个噩梦。
可梦里的人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自己满心的不舍和绝望。
小厮端上酒,夙言闭上眼,仰头灌下带着沉香气息的酒液,心口如火灼般难受。
他没在意,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夙言的身体却更加难受了,像是被无数只虫噬咬般酸胀,疼痛。
忽然,他伏身一吐,一只小小的虫子蹬着腿躺在地上!
如果颜姳敏在,定会认出,这就是情蛊。
夙言怔怔的看着不一会就死僵的虫子,一动不动。
咯吱——门响了。
“夫君,这么晚了为何不睡?”
风敏举着灯盏走进了书房。
夙言缓缓转过身来,烛火将他的眼瞳照得清晰,连同眼底的冰霜也清晰无比。
“夫君?”风敏又唤。
夙言看她像看陌生人,语调冰冷的问:“你是谁?”
第十章 一清二楚
“我怎么会娶你?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夙言顿住了,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夙言心猛地一颤,心不可遏的痛了起来。
他忘记了他的爱人。
“父亲!”
夙晋敛着茶盖,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抬眼看着神色慌乱的风敏。
“大呼小叫,哪有一点大鸿胪夫人的样子。”
风敏仓皇的脚步一顿,转成矜持的步子走进了厅堂,她福了福身。
接着泫然欲泣道:“父亲,阿言他……不认得我了。”
夙晋眉头微蹙,还未说话,又见风敏又掏出手帕,将其展开,露出裹在里面的小虫。
“蛊虫也从他身体里出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风敏的手不止的颤动,瞳孔里满是惊惧。
夙晋放下杯子,神色沉沉的静默了一会,问道:“言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