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晓芙跟周焱捆绑得很死,他对我一直很愧疚。
被极端粉丝攻击,也是他心口的一道伤。
我从不提起这两件事情,怕他有负担。
可我没想到,这两件事情,成了我推开他的绝佳借口。
我跟他说:「曲晓芙这几年一直跟你工作,我看着你们出双入对,心里其实也是难受的。」
我还跟他说:「周焱,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不要给我太大的压力,不然我会很痛苦。」
周焱没来见我,因为他知道一旦我焦虑起来,就会失声。
他只是提出要求,要我跟他保持联络。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医院,这是第一次回家。
我清理掉冰箱里的食物,忽然就失去了整理东西的力气。
别人临走前整理东西,是给亲友留遗物。
可我在这个世上,只有周焱一个亲人啊。
从六岁开始,我们就相依为命。
他站在板凳上给我煮粥、做饭。
他蹲在院子里,给我洗衣服。
他用捡破烂换来的钱,给我买新裙子。
周焱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亲人。
我十六岁那年,莉莉阿姨去世。
我们两个都要上学、吃饭、租房。
周焱就算在酒吧把嗓子唱坏,也养活不了我们两个。
莉莉阿姨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她的一位朋友。
我跟周焱有再多的不舍,也必须分开。
我哭着跟他说,我可以不上学,可以去打工。
周焱强行地送我去了车站,要我跟刘阿姨去北京。
在车站,周焱红着眼跟我说:「向葵,等我去接你。」
到了北京后,他每天都跟我打电话,问我吃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我怕他担心,每次吃饭前都给他拍照,睡觉前跟他交代一天做了什么。
去了北京一年后,某个晚上打电话的时候。
周焱莫名其妙地问我:「这一年,你是不是很害怕?很辛苦?」
我摇着头,告诉他我很好。
周焱却突然捂住眼,好半晌才跟我说:「怎么会过得好呢,话都说不出来,见了陌生人都会紧张害怕。你的手语,别人也看不懂。可刘阿姨给我打电话说,去医院治疗后,你已经能简单地说几个字了。别人不知道你为什么失声的,我却知道。你逼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想起那晚的事情?」
他说的事情,我是六岁时,我爸妈死的那个夜晚。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不能说话了。
周焱拆穿了我,我不再伪装快乐。
他说得没错,我到了刘家以后,装得很开朗。
其实我每天都在房间里努力地练习说话,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想要说的话。
我怕辜负了刘阿姨对我的期待,看心理医生,要花很多钱。
如果我迟迟地讲不出话,我怕他们会失望。
我只能逼着自己,不断地练习。
刘阿姨、刘叔叔、子鸣哥哥。
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简单的称呼,我要悄悄地练多少遍,才能顺畅地讲出来。
可是周焱知道。
我们隔着屏幕,看着屏幕,默默地流泪。
莉莉阿姨临走前,曾经怜惜地跟我说:「葵葵,阿姨要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周焱那个臭小子呢,就算去工地搬砖都饿不死。可我们葵葵怎么办呢?不能说话,又腼腆内敛。葵葵,你刘阿姨会来接你,她都是很好的人。可是大家呢,可能会喜欢活泼一点的孩子。你呢,要好好地表现,知道吗?」
那个时候,莉莉阿姨也不知道,她跟刘阿姨的那点感情,是不是足以支撑我在刘家好好地生活。
所以她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教我要学会讨好别人,要学会处处微笑。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满脸的担忧。
我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没办法讲话,过于腼腆,又缺乏勇气。
我长期在不安定的环境下长大,自卑而敏感。
我叫向葵,可我并没有向日葵那样朝着阳光生长的力量。
我更像是悄悄地长在墙角阴影处的一朵含羞草,有风的时候在无人处轻轻地摇摆。
一旦热闹起来,我便缩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我这样的孩子,向来是不讨喜的,在班级上也像个透明的影子。
正因为这样,莉莉阿姨才越发地担忧,如果素未谋面的刘阿姨不喜欢我。
那我的将来,不知道会在哪里。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一起,她跟我讲了很多很多话。
「葵葵啊,葵葵啊,阿姨真的好想等你长大啊。可是来不及了,你要好好的。」
天亮后,我醒来,莉莉阿姨走了。
刘阿姨接我去北京,送我读书,送我治病。
我跟周焱足足地分开两年,只是靠着电话联系。
十八岁那年,周焱来了北京。
在车站,他穿过人海,飞奔过来拥抱住我。
我对他一字一句地说:「哥哥。」
周焱盯着我看了很久,他半天才开口说话:「叫什么哥哥,往后不许这么叫。」
他还说:「小哑巴,你能开口说话,我真开心。」
周焱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仿佛还有什么话没说。
我想了想,跟他说:「病好以后,我能说出的前两个字,是周焱。」
这两年,我不间断地看心理医生,终于能够正常开口跟人交流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周焱,我能发声后,先说的是他的名字。
周焱捏着我的肩膀,红着眼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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