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死亡离得有多远？
远则天涯，近若咫尺。
慕茉雾拖着孱弱身子来到城主衙门时，刀刃正穿过絮儿的身体，带出一片血色。
力气刹那间抽离，她奔上前将血流如注的絮儿抱在了怀里。
“咳——！”
鲜血从絮儿口中涌出，她紧攥着慕茉雾的手，极其用力。
“郡主，絮儿没用，没能见……到他！”
“你别说了，我一定能救你的！”
慕茉雾捂着絮儿身上的伤口，好像这样血便不会再往外涌了般。
“郡主！絮儿……今后没法再陪着您了，离开吧……离开这个囚了你五年的……牢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带着她眼中的希冀都蒙上了暗色。
“絮儿！絮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慕茉雾声声嘶喊着，可怀中之人悄无声息，再不能回应她。
絮儿——死了！
城主府。
又是子时前半柱香，赵司昀推开了正房的门，房内一片漆黑。
“你又在搞什么鬼？！”
“赵司昀，絮儿死了。”
这是慕茉雾的第一句话。
“她只是个小丫鬟，就算触怒了你，处罚一下即可，为何非要了她的命？！”
这是她今晚的第二句话。
“还是说你就这么厌恶我，连我身边人的性命都不能留？！”
接连三问，赵司昀的脸色难看至极。
“既知道我厌你，还让你的人来我面前撒野，慕茉雾，你觉得这件事该怪谁？！”
夜色下，赵司昀的面容半明半暗，原就冷硬的神情更是添了几分不近人情。
慕茉雾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霎时沉默。
“……赵司昀，你走吧。”
闻言，男人眼底闪过抹震愕，似是没能反应过来。
慕茉雾看向几乎燃尽的香，低声道：“从今往后，你不用夜夜回来了。”
“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没什么，作为条件，你明日子卯时过来一趟，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赵司昀眯了眯眼，冷哼了声：“用晚上换白日，你当真会算计！”
“只要明日，往后你回不回来，我都不会过问。”
慕茉雾压着心间因为赵司昀的话掀起的刺痛，哑声说着。
赵司昀不相信慕茉雾会如此好心，可黑夜暗暗，他根本瞧不清她的神情。
“……希望你说话算话！”
赵司昀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离去。
慕茉雾从漆黑的角落缓缓走出。
静立良久，她将攥出了皱痕的和离书放在了桌上，絮儿的牌位压在上面。
随即抬步离去，再未回头。
赵司昀，这场折磨着你我的婚事，结束了……
襄阳城外有一处红枫林，如今这时节，正是火红之时。
那处，也是慕茉雾初见赵司昀的地方。
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慕茉雾坐靠在树旁，心口处插着支发钗，尽数没入，鲜血慢慢染红了她的纯白裙衫。
瞳孔渐渐涣散，朦胧中，她恍若瞧见了赵司昀的身影缓缓而来。
“你啊……总觉得是我用一道圣旨囚了你，可我又何尝不是困在对你的爱意中，不得解脱？”
她说了没两句话，呛的不住重咳。
鲜血从口中涌出，她抬手去擦，却是越擦越红。
“这身缟素是为絮儿而披，也是我仅能为她做的事，可如今却……咳咳，还是毁了！”
慕茉雾喃声说着，眼前一片模糊，好像瞧见了赵司昀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
她嘴角挂上抹笑，充斥着凄苦也夹杂着释然。
“赵司昀，余生再无我，你可安心了……”
红枫尽数飘落在慕茉雾的身上，她的手重重垂下，疲惫的双眼再也没能睁开。
第5章 和离
城主府。
赵司昀站在正房内，指间捏着那一张薄纸，脸色沉寂。
这就是昨夜慕茉雾口中要给他的东西么？
“……城主，昨个夜里您头脚离开，夫人也跟着离开了。她，不是去寻您么？”
被叫来问话的小厮怯声问着。
赵司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慕茉雾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和离书！
她这是真想和离，还是……
沉了口气，赵司昀敛起所有深思，薄唇微抿。
管她想如何，既然和离书已经拟好，只要他写上名字，那这段被逼迫的婚姻就结束了！
如此想着，他毫不犹豫的写下了名字。
纸上，慕茉雾和赵司昀的名字并肩而立，人却已分道扬镳。
“传话下去，我与慕茉雾和离，即日起她再不是城主夫人！”
说着，他目光触及到一旁的牌位，皱了皱眉。
“絮儿的尸体在何处？”
“昨日夫人……郡主回来后，便将人下葬了，小的也不清楚。”
想到昨夜慕茉雾的语气，赵司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视线扫罗着整间屋子，到处都是慕茉雾的气息，他有些不悦。
“将正房清空。”
话落，他甩袖而去。
慕茉雾，既走，那便走的干净些。
走出正房，拿着那一张薄纸，赵司昀只觉万分轻松，整个人意气风发。
慕茉雾走了，他自由了——
入夜的襄阳城，热闹非凡。
刚来此处的客旅不明白此时的欢愉，不禁询问。
“您还不知道啊，城主大人同步郡主和离了，特许大开流水宴，以表愉悦！”
百姓含笑说着，隐入人群之中。
春芳酒楼的二楼上，一男子斜倚着窗畔，回首望着坐在席间的人。
“司昀，她当真走了？”
“嗯。”
赵司昀把玩着酒盏，随口应着。
男子闻声朝着街上的盛景扬了扬下颚。
“她万一要还没离开襄阳城，你这般做法，未免也有些太伤她的心了吧？”
“伤不伤心，与我何干。许清寒，你今日为何总提起她？！”
赵司昀抬眼看向男子，眼中有些许的不悦。
他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许清寒不但不为他高兴，反而句句不离慕茉雾！
“得，算我多管闲事！”许清寒走到赵司昀身旁坐下。
“不过说起来，她堂堂一国郡主，竟肯为你洗手作羹汤，你真没半分动容？”
赵司昀抬眸看着他，也不说话。
只是其中的冷意明确的表达了他对那女子的态度。
许清寒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端起酒盏。
“司昀，不管怎么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杯中酒液泛光，两杯相撞，赵司昀眼角浮上笑意。
是啊，得偿所愿！
醉意朦胧间，赵司昀却慕名瞧见了慕茉雾的脸。
依旧是那副凄怜的苦涩情深之像，平白叫人倒胃口。
夜幕渐垂，眼看子时将至。
赵司昀撑着醉意，看着月上中天。
五年，这是他第一次夜不归宿。
也见证了，他是真的脱离了慕茉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