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笙目光随着香炉被移走,苦涩蔓延。
顾景川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回了放香炉的位置。
那里如今一片空旷。
顾景川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谢寒笙居然还有这本领,不过香炉用了这么久,衣服上也必定沾了不少。
想到这儿,顾景川顿时感觉身上被蚂蚁爬过。
他连忙站起身:“来人,把沾上薰香的衣服都给我烧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燃起了大火。
火光灼热,好似要将谢寒笙彻底燃尽。
她没想到顾景川居然这么厌恶她,连这些沾了点味道的衣服都不愿留下。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一夜夜的要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张闯入院中:“顾将军!边关急报!”
谢寒笙也看过去。
就听士兵说:“廷阳战事已平定,谢军师会随第一批士兵归京。”
这是半个月前的战报,那时候谢寒笙还没有死。
顾景川没有说话,谢寒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战事平定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挥退了所有士兵,然后将衣服丢入火焰中。
火光猛地窜高,掩盖了顾景川的神色。
没过一会儿,小厮传话,说陛下要见他。
顾景川命人灭了地上的火,转身出了门。
谢寒笙跟在他身后,回头看着一地灰烬,不由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行军至玄武山附近,战友偷偷告诉她:“不远处有一眼温泉,有几个人偷偷去泡澡了。”
经过长时间跋涉,身为女子的谢寒笙也有点脏兮兮的,于是她趁着深夜无人时去了温泉。
不料刚泡到一半,突然一段脚步声响起。
她猛地回头,就看到顾景川震惊的看着她:“你……是女的?!”
谢寒笙想要逃走,却顾景川抓住了手腕:“女扮男装乃欺君之罪,当斩立决!”
那之后,不管谢寒笙如何哀求,顾景川还是无情的将她丢在了驻扎地的雪地里,定了她的罪。
从此谢寒笙换回了女装,也成了他的囚中鸟。
风吹起,烟尘纷飞。
谢寒笙悲哀的想,他们之间和这些燃尽的灰烬没区别,都……不复当初。
皇宫内。
大庆皇帝坐在龙椅上:“顾爱卿,此次功勋当赏你,你想要什么?”
顾景川不敢邀功:“全凭陛下做主。”
庆皇沉吟一瞬,反问道:“那谢末阳呢?听说他作为军师,对此战也是功劳颇高啊!”
提到兄长的名字,谢寒笙呼吸一颤。
从被母亲强迫进军营那刻开始,她便是兄长谢末阳。
为了谢家的声名,她苦练兵刃,细嫩的双手结了厚厚的茧,多少次生死之际挣扎,最后更是战死沙场!
如今,她只希望拿命换来的功勋能让母亲满意。
然而下一刻,顾景川的话打碎了她所有希冀。
“谢末阳乃是其胞妹谢寒笙冒充,待她回京,臣自会依法处置此人!”
谢寒笙脸色骤然惨白。
顾景川明知欺君罔上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为何还要说出来?!
他就这般恨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庆皇微微蹙眉:“虽是如此,但谢末阳胞妹多次建功,完全可以将功补过。”
“陛下!”顾景川眼神幽深,“各论功过,建功该赏,过失该罚。谢末阳做逃兵,谢寒笙欺君,还请陛下为谢家治罪!”
谢寒笙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顾景川那溢出言表的厌恶好似粘稠的黑泥将她困住。
她僵硬的走到顾景川面前,声声质问:“为什么?你恨我就算了,为什么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
顾景川无知无觉,继续开口:“陛下……”
谢寒笙听不下去,她伸手去抓顾景川的衣袖,却摸了个空。
谢寒笙只能一遍遍哀求:“顾景川,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哀鸣间,顾景川的话倏然止住。
他眼眸定定看见前方——
穿着如同丧服般素衣的谢寒笙,正绝望地望着自己!
顾景川眉心微皱,可再一睁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顾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庆皇开口打断他的沉思。
顾景川静立片刻后,莫名没再说下去:“没有。”
庆皇点了点头:“那就如顾爱卿所言,谢氏军功当赏!谢家兄妹欺君瞒上,当斩!”
微风吹入宫殿内,好似要轻飘飘的谢寒笙吹散。
她看到顾景川弯下腰,恭敬道:“臣遵旨!”
“顾景川——!”
谢寒笙凄惨的喊出他的名字,但他听不见。
擦肩而过之际,谢寒笙没有动。
她不想再跟着顾景川,因为他,她身死异乡!因为他,谢家如今也要遭受厄难……
神秘的力量再次拖拽起谢寒笙的魂体,她奋力地挣扎,抓住墙壁,抓过地面……
可没用。
谢寒笙再一次被带回了顾景川身边,逃不掉,挣不脱。
马车车轮碾压过春日未化的雪,咯吱作响。
最后停在谢家门口。
曾经的将门之家,门庭只有残花败柳,已不复当年荣光。
谢寒笙跟看着久违的家,心里悲色蔓延。
顾景川拿着圣旨走入谢家。
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从中走出。
见到顾景川,她脸色一变:“谁让你踏入谢家大门的?!”
谢寒笙一眼就认出了多年未见的闺蜜,书和院院长的孙女安月婵。
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一直有书信往来,她的事情,安月婵都知道。
顾景川冷眼睨她:“陛下有圣旨,我来宣读。”
安月婵不安地皱了皱眉,嘴上一点不服输:“你亲自来,估计没什么好事!当初我就该去一趟边疆,把寒笙带回来!”
“她不会和你走。”
顾景川的笃定让谢寒笙忍不住自嘲苦笑。
安月婵一噎,她嘴硬道:“寒笙前段时间和我回信说了,她回来就退军,找一位良人共度余生!”
此话一出,顾景川冷硬的下颚线倏然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冷怒:“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女人,还想嫁人,痴心妄想。”
安月婵霎时白了脸:“寒笙可是谢家大小姐,你居然拿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谢寒笙早已心痛到麻木,比起自己,她更关心谢家人。
她正要往堂内去,却见母亲从堂内走出,她两鬓斑白,步履蹒跚。
谢寒笙见到她如此苍老,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四年前,兄长谢末阳死去的那天。
母亲一刀剪断她的长发,扔给她一副染血的盔甲,疯魔般在她耳边重复:“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谢家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后来身份暴露,谢寒笙深陷地狱,无助求救时,她托战友送了封信给母亲。
可她的回信,却令谢寒笙如坠深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