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二月，雪落满城。
茶楼中，丞相之子沈芸妍的轻笑声响起：“谢齐昭，我要是能有若傲芙这样忠心又听话，唯你不从的暗卫，该多好！”
谢齐昭不以为意：“暗卫，不就该如此？”
扔下这话，他起身就走。
若傲芙跟在他身后，清冽的眼睛被半张鎏金面具遮挡，瞧不出真实情绪。
忠心？听话？
也许上辈子的若傲芙确实是这样。
最后却被谢齐昭设计，万箭穿心，惨死在阴森黑暗的荒林中。
一朝重生，若傲芙望着谢齐昭头上那鲜红的字迹——【情感值：五十】
那是她现在留在谢齐昭身边的唯一原因。
等那串数字归零时，她便会离开，与谢齐昭生死不相逢。
……
白雪覆盖着琉璃绿瓦，更添冷色。
皇宫殿内。
谢齐昭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是化不开的冷绝：“知道哪儿错了吗？”
若傲芙蜷缩在地上，满身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柔肠】毒性发作，腹部犹如猛兽在啖食皮肉，撕咬的她痛不欲生。
可若傲芙不敢喊痛，只能忍着痛跪起身，颤声回：“属下……不知。”
从宫外回来，谢齐昭便满身戾气，亲手喂了她这名为【柔肠】的毒，看着她被折磨。
谢齐昭眯了眯眼：“你不知？”
若傲芙抬头对上他晦暗的眼，呼吸凝滞了瞬，恍若明白了什么。
半月前，谢齐昭登临皇位的那日，她重生了。
辉煌的大殿上，谢齐昭同上辈子一样，当着全体暗卫的面开口赏赐：“若傲芙，朕念你有从龙之功，特许你十里红妆，中宫为后。”
可不同的是，那一次，若傲芙拒绝了。
若傲芙慢慢敛回思绪。
所以如今的折磨，便是因为这件事吗？
若傲芙回神望着眉眼如画的男人，问出了那日没说的话：“主子想娶的人当真是我吗？”
谢齐昭眸色微动：“你说什么？”
若傲芙牵起苍白的唇角，脑海里满是上辈子嫁给谢齐昭后才得知的真相——
她不是谢齐昭想要的皇后，从始至终，他想娶的都是前朝公主——蒋雨凝。
而迎娶自己，不过是因为她与蒋雨凝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十二年的倾心眷恋，却成了别人的替身。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若傲芙抬手摸上冰冷的面具，又猛地扯下。
“主子想娶的，不过是这张脸罢了。”
谢齐昭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若傲芙！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同朕说话？”
“滚去暗影司，领三十鞭责罚！”
身上【柔肠】带来的疼，还在不断绵延，犹如寸寸凌迟。
若傲芙望着谢齐昭那双明显心虚的眼，摇晃着站起身：“属下遵命。”
往殿外走的每一步，疼的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硬是一步未停。
大雪带来万物静寂。
暗影司里，鞭子抽打在背脊的响声，却震耳欲聋。
若傲芙咬着丝绢，在心里一鞭一鞭默数着，直到三十鞭结束。
她身上黑衣被鲜血浸得颜色更深，所过之处，都留下鲜红的血迹。
别院内。
同为暗卫的傅瑾给她上着药，叹声劝说：“暗卫就该服从，你又不愿走，何必非要惹怒主子？”
若傲芙望着天际飞翔的喜鹊，声音沙哑：“谁说我不愿走？”
从重生那刻，她就想离开谢齐昭。她甚至都已经要走出京城了，却无法再迈出一步。
后来若傲芙又试了很多次，才发现：随着谢齐昭头顶数值慢慢减少，她也终于能走的再远些。
所以她在等，等数值归零的那天，等老天放自己解脱！
傅瑾被问的愣了下，还没反应。
就听一道愠怒的声音响起：“你想走？”
若傲芙眼睫一颤，回头就瞧见一片白雪皑皑中，谢齐昭束身而立，满身冷厉。
第2章
一旁，傅瑾连忙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谢齐昭置若罔闻，径直走到若傲芙面前：“你要走？”
若傲芙不躲不闪，平声承认：“是。”
话落，谢齐昭的眼里一闪而过抹浓烈的情绪。
不等若傲芙看清，就已经消失无踪。
若傲芙没有深究，她只是想，既然谢齐昭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不如就再说明白些。
若他愿意放自己走，最好不过。
若不愿意，也不过是再继续等。
想到这儿，若傲芙再度开口：“还请主子放属下自由。”
谢齐昭没有回答。
空气里死一般的静寂。
傅瑾跪在一旁，拼命朝若傲芙使眼色，希望她能赶紧跪下认错。
若傲芙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呼吸微微粗重的谢齐昭。
片刻后，谢齐昭终于开口：“朕不允。若傲芙，别忘了朕把你带回王府时，你对朕的承诺。”
承诺？
若傲芙眼神恍惚了瞬，想起了十二年前与谢齐昭的初遇。
那是个冬雪夜，快要被冻死的她被谢齐昭带回王府。
为了报恩，她对谢齐昭承诺：“我不怕吃苦，不怕疼，我会成为你的暗卫，做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永永远远陪着你，绝不生离！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上一世，若傲芙做到了，却也不得善终。
这辈子……
若傲芙回过神，望着谢齐昭冷沉的眼，轻声说：“主子便当我反悔了吧。”
谢齐昭脸色微变，刚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陛下，您让奴才去接的贵人，已经接回来了。如今正在养心殿等您呢！”
谢齐昭神色一顿，原本被若傲芙激起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朕现在过去。”
说着，他看向若傲芙：“从今日开始，没朕的旨意，你不准踏出别院一步。”
扔下禁令，谢齐昭快步离去。
若傲芙望着他背影，从中看出了几许急切，再想到太监的话——
她恍悟，接回来的人，便是蒋雨凝吧。
想到这个名字，若傲芙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猛然刺痛。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雪夜，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最爱最信的人设计，万箭穿心，死不瞑目的剧痛。
……
谢齐昭离去不久，傅瑾也被叫走了。
别院里，就只剩下若傲芙一人。
渐渐的，黑夜临近。
整个皇宫却是一片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听路过的宫女说，谢齐昭为了迎接蒋雨凝，特地举办了宴席，举宫同乐。
若傲芙不艳羡，可心脏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些苦涩来。
突然，别院的门被人打开。
傅瑾急急忙忙走进来：“傲芙，陛下急召你前去，快跟我走！”
若傲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冬风凛冽。
若傲芙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在想谢齐昭为何要召自己过去。
半炷香后，若傲芙随着傅瑾走进宴席。
她一眼就看到高台上眼含笑意的谢齐昭，以及他身边巧笑嫣然的蒋雨凝。
耳边，傅瑾的声音响起：“主子，傲芙到了。”
闻声，高台上的谢齐昭和蒋雨凝同时看来。
若傲芙只见谢齐昭的脸色倏然沉下。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蒋雨凝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惊呼：“姐姐？！”
第3章
若傲芙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抬手抚上脸——
没有面具。
若傲芙这才想起来，受过鞭刑后她便没再戴面具。刚刚傅瑾又太急切，她也忘了这件事。
而刚刚蒋雨凝唤她……【姐姐】？
这时，谢齐昭否认的话倏然响起：“凝儿认错了。她是我的暗卫，不是你的姐姐。”
蒋雨凝定定看了若傲芙好一会儿，才看向谢齐昭，茫然蹙眉：“是这样吗？”
若傲芙也看向谢齐昭。
对视间，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若傲芙瞳孔一颤，蓦地想起上辈子她曾将一块从小携带的半枚翡翠玉佩交给谢齐昭，求他帮自己寻找亲人。
可一直到死，谢齐昭给出的回答都是：“没找到，没消息。”
上辈子的若傲芙，深信不疑。
但从重生回来的那刻，她就一直在怀疑谢齐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自己这张和蒋雨凝一般无二的脸，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怀疑她们是姐妹吧？
但谢齐昭却从不提，甚至早早给她下了‘不准摘下面具’的命令。
回忆着曾经种种，若傲芙越来越觉得胆寒。
却听谢齐昭又开了口：“若傲芙，跟朕过来。”
话落，他起身走向后殿。
若傲芙跟了上去。
后殿安静，隐隐绰绰能听见前堂的乐声。
若傲芙刚关上门，就听谢齐昭怒声斥道：“你的面具呢？谁准你摘下来的？！”
若傲芙身子一顿，复而转身看他：“摘下来又如何？主子是在怕什么？”
“是怕蒋雨凝看见，怕我们姐妹相认吗？”
谢齐昭脸色冷沉的能滴出水来：“你是在质问朕？”
“若傲芙，认清你的身份。”
看着他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若傲芙心里有一个疑惑越来越清晰！
谢齐昭到底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是在见到蒋雨凝后，还是之前，亦或……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晓？
想到最后一个猜想，若傲芙嗓子发干：“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世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质问，谢齐昭懒得隐瞒：“从见到你那刻，朕就知晓。”
谢齐昭的话如雷轰在若傲芙身上。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曾经出任务时的一幕幕在闪现。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
若傲芙记不清为了帮谢齐昭肃清道路，她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前朝臣子和皇室的鲜血！
而那些……竟都是她的亲人！
若傲芙垂眸看着颤抖的双手，心里一片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凛冽的夜风吹打在脸颊上，冰冷中带着刺痛。
却敌不过若傲芙心底蔓延出的冷意。
前堂的宫宴早已散了。
整个皇宫陷在黑暗中，像是吞人不眨眼的妖兽。
若傲芙几乎逃一般的往远离谢齐昭的地方跑去。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离开！
等从这种情绪中缓过来时，眼前是一座宫殿——揽月殿。
亦是谢齐昭安置蒋雨凝的居所。
若傲芙犹豫了瞬，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刚靠近殿门，就听见里面的对话：“公主，那暗卫与您长得一模一样……当真不是幼年走失的长公主吗？”
若傲芙呼吸微紧，就听蒋雨凝满含恨意的回答：“是又如何？”
“她现在就是谢齐昭的走狗，手上沾满了我北宋皇族的鲜血，根本不配认祖归宗！”
蒋雨凝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若傲芙身上。
良久，她无声自嘲，是啊，自己怎么配啊？！
若傲芙慢慢攥紧手，沉默的转身隐入黑暗中。
刚要踏出宫，却见一个太监快步进来，手里捏着明黄圣旨。
紧接着，他高声宣读圣旨：“蒋雨凝贤良淑德，朕深爱之，故此册封为后，不日大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