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芸苏黎（褚芸苏黎）小说今日更新-褚芸苏黎在线阅读全文褚芸苏黎
时间：2023-06-02 14:29:3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苏黎盯着凌乱的衣柜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蔡添喜被问懵了，短暂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若皇上说的是褚芸姑娘生病前的那些话，奴才觉得是有些稍微过了的……可褚芸姑娘是奇女子，兴许不会在意。”
苏黎沉默了，褚芸要是不在意，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一句话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他抬手摁了摁心口，被死亡笼罩的绝望和痛苦仿佛就在昨天，在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仍然不相信谢家会这么狠绝，不相信褚芸会那么无情。
直到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得到了褚芸与齐王大婚的消息，两人成亲的吉日定得很早，仿佛是迫不及待要完婚一样。
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去参加了那场婚宴，在所有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一边吐血一边拦住了褚芸，他告诉她，自己也是皇子了，齐王能给的自己都能给，他问她，能不能跟他走？
多么可笑的话，大半年前，她的未婚夫还是自己。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褚芸的喜酒。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全大周的笑柄。
更是在那一天，他本就没好的伤口严重撕裂，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再次因为同一道伤濒死。
恨，就是在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他轻轻摁着那厚厚的痂，沉默着没有开口。
蔡添喜也识趣的没有打扰，放轻了动作慢慢收拾那些被苏黎翻乱的衣裳。
“罢了，”不知过了多久，苏黎还是叹了口气，“她在宫里伶仃一人，朕和她计较什么。”
蔡添喜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这是要服软，顿时有些惊讶，要知道以往遇见这种事，苏黎可是只会用尽手段逼褚芸低头的。
可有人肯低头就是好事，总算不用来回折腾了。
“皇上说的是，”他连忙拍马屁，“您就是通透大度，其实说到底褚芸姑娘也只是要一句话而已……那老奴现在就去找她？”
苏黎咳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大约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的。
好在蔡添喜擅长察言观色，体贴地没再追问，自顾自退出去寻人了，可四处找了一圈也没瞧见褚芸的影子。
他也没在意，对方现在虽然不肯贴身伺候苏黎，可身份毕竟摆在这里，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不说乾元宫零散的琐事，就是宫务也有些是她经手的。
何况陷害秀秀的人还没处置，褚芸且有的忙呢。
他耐着性子在廊下等着，可他等得了，苏黎却等不了，不过一刻钟他便推开窗户看了过来，眼见宫里空荡荡没有褚芸的影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但他嘴硬，死扛着不说，只目光时不时落在蔡添喜身上，看得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寒毛直竖。
蔡添喜苦了脸：“奴才这就出去找人。”
苏黎仿佛没听见，随手拿了本书翻开来看，但蔡添喜已经把他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一眼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连忙就去了。
等人不见了影子，苏黎才又侧头看了外面一眼。
他本以为蔡添喜既然去找人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可不想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去做什么了，要这么久？
他无意识地捻了下书页，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柜子上。
“求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宫。”
褚芸的话在耳边响起，苏黎不自觉抿紧了嘴唇，片刻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蔡添喜不在，德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他不太会亲近主子，就只哑巴似的落后两步跟着。
苏黎也没开口，沿着宫道一路往前，但走着走着他就停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褚芸会去哪里。
就如同那天对方丢了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一样。
他心口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他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褚芸，他们之间的恩怨这辈子都抹消不了了，往后余生大约也是要在互相憎恨中度过。
眼下服软，也不过是不想褚芸再闹下去。
但他仍旧有些憋闷，一股无端的酸涩在心口升腾发酵，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感觉，有些像是那天眼睁睁看着萧宝宝将褚芸烫伤，他却一个字都没替她说情的时候一样。
他叹了口气，可想起那天的事，一个地方却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那天褚芸跑了之后，他也追了出去，只是半路跟丢了，后来遇见祁砚，被那么一打岔，他也就没顾得上继续去找。
但那个地方他还有印象，那段宫路很偏僻，的确很适合一个人呆着，她会不会又去了那里？
他抬脚就要往那处去，一阵说笑声却忽然传了过来，他脚步一顿，虽然只有极轻地一声，可他还是听出来了，那是褚芸的声音。
原来她就在这附近。
他循声找了过去，在一座假山后头看见了褚芸，她似乎正与人说话，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苏黎环顾四周，并没有宫人穿梭，倒是很适合说话，可他该怎么开口呢？
他并不介意和褚芸服软，可那是以前，现在两人中间横着那么一件往事，对她态度软和一些，他都觉得自己没出息，更何况还要说好话去哄人。
他脸颊不自觉皱了起来，脚下却仍旧不停，不多时就靠近了，另一道声音也跟着清晰了起来，却古怪的也有些耳熟。
他的脚步不自觉顿住，身形一侧就从假山的缝隙里窥见了说话人的全貌，竟是祁砚，而他此时正抬手，轻抚着褚芸的发丝。
第99章 皇上有话和你说
褚芸不自觉侧了侧头，一根草叶却被祁砚拿了下来：“草木有本心，堪求美人顾，这草叶倒是极有眼光。”
褚芸略有些窘迫，正想说一句谬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且越走越远，她顺势扭头看了一眼，却没瞧见人。
她心里也不在意，倒是借着这茬揭过了刚才的话题：“祁大人可是要去撷芳殿？”
祁砚无意识的捻着手里的草叶，微笑摇头：“我刚从撷芳殿来，是特意来寻你的，我听说你身边的小丫头出事了，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褚芸心情略有些复杂，原本她的确是打算求到祁砚门上的，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他们之间毕竟不算深交，若是欠下这样的恩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就这样吧。
“已经解决了，有劳大人惦记。”
这话里透着的生疏，祁砚心里不自觉的有些沉闷，可有什么办法呢？褚芸本就不是喜欢依靠旁人的人。
“那就好，姑娘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千万别客气。”
褚芸道了谢，她还要去一趟长信宫，不好继续在这里磋磨：“大人还要回撷芳殿授课吧？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祁砚下意识点头说好，眼见褚芸转身走了，他才回神似的又喊住了她：“褚芸姑娘。”
“大人还有事？”
祁砚神情郑重：“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姑娘，以后别再说耽误时间这种话，若是你找我，不管什么事都算不得耽误。”
这话里的含义太过明显，听得褚芸有些无措，这不是她第一次觉得祁砚对她的照顾有些过分了，可有些事情是不能挑明的，对方如今前程似锦，若是被人传出去和自己的闲话，以后说不得会添什么麻烦。
她后退了一步，态度十分明确：“兄长能有祁大人这样的至交真是他的福气，若我能在滇南寻到家人，一定让他好生谢你。”
祁砚一僵，他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褚芸话里划清界限的意思，眼底不免露出了失望，可他什么都没再说，褚芸还有几年才能出宫，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
“我等着。”
褚芸一颔首，匆匆走了，等离开御花园她才叹了口气，不大明白自己是哪里得了祁砚青眼，他们从谢家相识开始，就没说过几次话。
何况谢家人流放滇南，她自然也是要去的，迟早都要离开京城的人，何必再与旁人有牵扯？
以后还是躲着些吧。
她加快脚步往长信宫去，这个时辰庄妃应该在和太后商量宫务，她正好将晚冬陷害秀秀的事说了。
之所以非要挑两人都在的时候去说，是她不想担一个越级的名头，先前藤萝的事，庄妃没有计较，也没再让含章殿的人来找她的麻烦，她自然也要识趣一些，该给的尊重得给。
可为了避免庄妃为了自己的名声，放过不该放的人，她还是得有所准备，太后在场，必定会勒令庄妃严惩，届时不管庄妃有多少小心思，都不会冒着忤逆太后的风险去做。
“劳烦通秉一声，乾元宫褚芸求见太后。”
门外值守的正是先前照料过她的姚黄，见她来态度十分殷勤：“姑姑可好些日子没来长信宫了，前几天太后还说起你呢。”
这话倒不是说来哄人的，太后的确提过褚芸。
先前年节上，苏黎忽然下旨让庄妃掌管宫务，虽然萧宝宝被贬之后，庄妃位份最高，这个旨意很合情合理，可太后仍旧十分不满，她这些年身居高位，早就不知道隐忍为何物，时不时就会挑剔庄妃。
不是说先皇的生忌操办的不够体面；就是说宫人管束的太过松散；眼下赶上她寿诞在即，更是隔三差五的找茬，明里暗里说她一个后妃，还不如当初褚芸帮衬她的时候做事妥帖。
“奴婢可还没见过太后这么称赞过谁呢，可见是对姑姑你看重得紧。”
褚芸脸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沉，太后这哪里是看重，分明是在挑事，就算她和庄妃之间没过节，被太后这么提几次，彼此间也要生出嫌隙了，何况她们本就不算和睦。
算了，最近还是先避着含章殿吧。
她将供词交给姚黄：“姑娘说笑了，我哪能和娘娘们比，今日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前阵子尚服局金珠失窃一事已经查清了，这是那宫人的供词，罪证确凿，但凭太后和庄妃娘娘处置了。”
姚黄抬手接过，见她不打算进去有些意外：“姑姑不进去和太后请个安吗？”
“就不叨扰太后了。”
她要走，姚黄也不好拦，只能将她送出了门，却好巧不巧的遇见惠嫔带着豆包迎面走了过来。
褚芸侧身立在路旁，屈膝行礼。
惠嫔与她并无交情，可这次却停在了面前，对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我听说前几天姑姑去过我那里，我当时没在，也不知道姑姑找本宫什么事儿。”
褚芸抬眼看向豆包，那丫头心虚似的扭开头，并不敢和她对视，浑然不见当日将她拦在门外时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显然，惠嫔这主动开口，就是知道了当天的事，怕她记恨豆包的阻拦，特意来为那丫头善后的。
“不过是路过，想给娘娘请个安罢了。”
惠嫔笑起来：“原来如此，那回头姑姑得了空就多往九华殿走走，本宫那里别的不多，好吃的却不少，都给姑姑尝尝。”
她说着，塞给了褚芸一把花生。
褚芸道了谢，垂眼静等两人走远。
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远远飘了过来——
“主子，她以后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势利眼拦人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奴婢还不是为了主子，她当时是什么身份，也配见你吗？”
“……我觉得她要是为难你，就是你活该。”
“主子~~~”
褚芸收回注意力，转身回了乾元宫，刚走到半路就被气喘吁吁的蔡添喜拦住了：“谢姑娘，可，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快回去，皇上有话要和你说。”
第100章 可以用做的
苏黎和她能有什么话说？
褚芸只当蔡添喜是编了个瞎话骗她回去，可她原本也是要回乾元宫的，太后的寿礼总得置办，苏黎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越是如此，礼数越不能缺。
偏他也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这礼贵重了不行，轻了又会让人诟病，所以每年这个时候褚芸都有些发愁。
眼下蔡添喜在身边，她便提了一句：“公公在宫里多年，可知道往年有什么出彩的贺礼？”
蔡添喜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太后寿诞的事，可他赶路赶得气喘吁吁的，哪里顾不上说这些。
“还有些时日呢，不急在这一时，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褚芸这才有些惊讶起来，苏黎找她真的有事？
她被蔡添喜催得加快了脚步，回到乾元宫的时候，刚好遇见尚寝局的人离开，他们是为了那株被苏黎摔坏的牡丹来的，眼下牡丹被重新栽种好了，光秃秃的花茎就放在廊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再要看时蔡添喜就又催了：“褚芸姑娘，快些啊。”
她只好收回目光，被蔡添喜推着进了正殿。
苏黎正在练字，褚芸远远停下了脚步：“奴婢褚芸，请见皇上。”
苏黎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仿佛含着怒气，他也不说话，那么盯着褚芸看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开口：“过来。”
褚芸戳着没动。
苏黎似是料到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大踏步走了过来，抬手就要去碰褚芸。
褚芸警惕的后退一步：“皇上有吩咐直说就好。”
苏黎眼睛瞪大，沉甸甸的怒气仿佛要溢出来：“别乱动！”
他低吼一声，抓着褚芸的肩膀禁锢了她，大巴掌一抬就糊在了褚芸头上，用力揉搓了起来。
褚芸：“……”
她用力推开苏黎的手：“你干什么？”
苏黎瞄了一眼她已经凌乱起来的头发，冷冷“嘁”了一声：“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褚芸一堵，气恼地抬头看了过来，一句质问就在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前车之鉴太多，她有些不敢开口了。
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她又后退了一步：“皇上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苏黎背转过身去：“朕要问问你宫务怎么管的，朕要个香囊半天都没人拿过来。”
褚芸目光落在衣柜上，这些随身用的小物件，都收在衣柜最下面的箱子里，她应该交代过底下人才对。
可能是东西太杂乱，忘了吧。
“翠竹，你开了柜子，去把香囊给皇上取出来。”
翠竹是掌管苏黎服饰的女婢，只是褚芸当差的时候一向是什么都一把抓，她也就乐得清闲，冷不丁被褚芸点名，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
“姑姑，怎么了？”
褚芸正要开口，苏黎就看了过来：“一个香囊你还要喊人来取，褚芸，你是不是太懒散了些？”
褚芸被这般指责也不恼，声音平静如水：“奴婢的确懒散，德不配位，很该让贤。”
苏黎脸一黑，又是这种话。
他烦躁地一挥手：“都出去。”
“香囊……”
“不要了！”
褚芸转身就走，出了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其实该猜到的，苏黎哪有什么话会和她说，不过是找茬而已。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蔡添喜笑嘻嘻凑了过来，原本想恭喜褚芸一句，可一见她的脸色，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这和他想的，和好如初的样子不大一样。
他谨慎地没多言，十分委婉地打听了一句：“姑娘的脸色看着不大好啊，可是又遇见了烦心事？”
褚芸木着脸摇了摇头：“能有什么烦心事，都习惯了……皇上私库的钥匙在公公那里是吧？您看什么时候的空，我得进去一趟。”
蔡添喜连忙将钥匙递了过去：“姑娘自己去就是了，这种事何须咱家陪同？”
褚芸也只是不想越俎代庖，私库是蔡添喜管着，她就得把对方当成管事来看。
“多谢公公。”
她道了别迫不及待似的走了，蔡添喜也没留人，见她走远才进了正殿。
苏黎正站在御案前，他原本以为对方又在涂墨团，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他竟是在作画，只是画的东西有些古怪，一枝红杏长出了墙头。
这寓意可不大好啊。
蔡添喜小心翼翼起来：“皇上，您和褚芸姑娘的事儿说清楚了吗？”
苏黎动作一顿，随即将上色的朱砂笔戳进砚台里，饱蘸了墨汁，然后恶狠狠地涂在了那满枝头的红杏上。
好好的一幅画顿时面目全非。
他犹不解气，又将那墙画高了两寸才丢下笔，绷着脸开口：“有什么好说的？红杏出墙……朕和这样的人没有话好说！”
蔡添喜懵了，褚芸和齐王的事又不是今天才闹出来，这忽然之间是生的哪门子气？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虽然皇帝在牵扯上褚芸的时候，很容易阴阳怪气，喜怒不定，可这也太阴阳怪气，太喜怒不定了。
“皇上，您之前不是说，不能和她计较吗？这怎么又改口了？”
苏黎脸色漆黑，他也不想和褚芸计较，可她……
想起刚才那刺眼的一幕，他不自觉攥紧了椅子，冷冷笑了一声：“朕现在打算计较了，她也就这点本事，朕不松口她又能如何？她还敢逃宫不成？”
倒也的确是如此，再怎么说苏黎也是九五之尊，不是褚芸能反抗的。
蔡添喜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这么下去，您只会把褚芸姑娘越推越远的。”
苏黎沉默下去，心里的烦躁却控制不住地显露在了眉宇间，他把褚芸推远？分明是她自己不甘寂寞……
总不能是因为他那句话，她才去找得祁砚吧？
可第一次瞧见两人亲近，似乎就是在褚芸失踪回来之后。
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抿着嘴唇沉默了下去。
然而就算真是这样，又能如何呢？她还是开始找下家了，对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再放下身段去哄？
但就这么不管，褚芸和祁砚……
他左右为难，冷不丁想起来蔡添喜似乎对此颇有经验，要不然问问？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有没有什么内敛些的法子？”
蔡添喜一愣，一时间满脸新鲜，皇帝竟然纡尊降贵地来问他……可见是真的没办法了，可是——
他幽幽叹了口气：“奴才连个菜户都没有，能有什么法子呢？”
苏黎：“……”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他瞪了蔡添喜一眼：“你说不说？”
蔡添喜也只是浅浅挤兑一下，并不敢真的藏着掖着，闻言讪笑一声凑了过去：“奴才是觉得，皇上如果实在不能宣之于口，倒不如直接用做的。”
苏黎一怔：“做？”
第101章 奴婢烦了
蔡添喜悄咪咪说了几句话，苏黎听得脸色发青。
为了解释而传褚芸来侍寝，那和褚芸当初为了救谢家而来献身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他不耐烦的扭开头，蔡添喜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不同意的，心里很纳闷：“这怎么能算馊主意呢？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当初是因为这种事出的岔子，自然是要在这上面弥补的……”
苏黎不听他的歪理，把人撵了下去，自己窝在椅子上生闷气。
他才不会和褚芸似的为了某种目的才做那种事，再说了不过一句话而已，要表现出来他不是真心嫌弃能有多难？
第二天一早，宫人们来伺候他更衣的时候，他摆了摆手，将上前来伺候的蔡添喜撵了下去，目光隔着密密麻麻伺候的宫人落在了褚芸身上。
她仍旧站在门口，不说话也没看他。
苏黎搓了下指腹，心里默默叮嘱了自己两句要和气一些，这才清咳一声开了口：“褚芸，你来伺候。”
褚芸似是被这句话惊动，抬眼看了过来：“皇上说什么？”
她的抗拒都写在了脸上，显然是听清了刚才那句话，可是因着不愿意，所以只能再问一次，盼着会有不同的结果。
然而苏黎态度很坚决的重复了一遍：“朕说，你来伺候。”
褚芸再不能装傻，却也没上前，只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宫女：“翠竹，去伺候皇上更衣。”
虽然心里一直嘱咐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和褚芸计较，可眼看着她这幅态度，苏黎心口还是堵了口气。
他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一些：“朕说的是你，褚芸，不要让朕再重复一遍。”
“奴婢说过的话也不想再重复一遍，皇上换个人伺候吧。”
褚芸不想与他争执，说完话就要退出去。
“站住！”
苏黎低吼一声，他虽然极力压抑，心头还是有火气冒了出来，他就是讨厌褚芸这幅样子，仿佛在她的骄傲和坚持面前，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也包括他。
朕今天非要把你的性子掰过来！
他沉下眼神，语气也跟着冷漠起来：“褚芸，你今日不伺候朕，明天就得去昭阳殿伺候悦嫔。”
褚芸身形明显一僵，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转过身，抬眼看了过来：“皇上真是了解奴婢，刀子一捅一个准。”
苏黎有些无法直视她的目光，只好侧开了头：“你若听话，自然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所以，皇上并不是说笑的，若奴婢不肯，明天你就会把我送给悦嫔？”
苏黎眯起眼睛，他看出了褚芸被逼到绝境时的无助和难堪，看见了她隐在袖子里不停颤抖的手，可他仍旧缓慢又坚决的开了口：“是。”
人只有一次次的碰到头破血流，才会知道低头。
他希望这是褚芸最后一次和他对着干。
褚芸不知道是不是体会到了他的想法，长久的沉默了下去。
苏黎莫名焦躁，半是催促半是不安道：“褚芸。”
褚芸微微一颤，像是被人硬生生从虚幻拉到了现实，她轻轻地闭了下眼睛，然后抬脚，穿过人群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苏黎紧绷的脸色一松，看来今天的坚决还是有用的，褚芸又一次低头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的火气自然而然的也就消了，其实大多数时候，想让他消气都是很简单的，只要褚芸听话。
今天也是。
他开始琢磨之后的事，自己既然肯让她近身伺候，那意思应该就是很明确了吧？褚芸那么聪明，应该能领悟到他那句嫌弃的话，只是气头上的口不择言吧？
他正思考，冷不丁察觉到褚芸自他身边走了过去，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对方抬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剑。
那是天子剑，也叫尚方宝剑，自苏黎住进来开始，那东西便没动过，可现在却被褚芸取了下来。
他眼皮忽然一跳，心脏也跟着不安稳起来：“你拿这个干什么？”
褚芸拔剑出鞘，语气平和的近乎冷漠：“奴婢在想，若是没了这双手，是不是就不用伺候人了？”
你也好，悦嫔也好，我都可以躲得远远的。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疲惫的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一厉，挥剑就往手腕上砍。
苏黎瞳孔骤缩，一个箭步蹿上前，死死抓住了她的小臂。
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身体颤抖的厉害，甚至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褚芸，你疯了吗？”
“奴婢只是烦了。”
褚芸轻叹一声，语气里仍旧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如果苏黎没有来拦，她会有什么下场。
她只是看着自己那双不知不觉间就粗糙的无可救药的手，慢慢摇了摇头：“奴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皇上松手。”
苏黎下意识握的更紧，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的他心脏直跳，连带着思绪都断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蔡添喜也被吓得不轻，想上前劝一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远远看着褚芸跺脚：“褚芸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褚芸沉默无言，偌大一个乾元宫内殿，也跟着针落可闻。
苏黎似乎用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将天子剑自褚芸手里夺过来扔在了地上：“你就这么不愿意伺候人？”
褚芸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迟迟没有开口。
可这在苏黎眼里，已经是答案了，他脸色晦暗下去，却终究没再坚持：“你下去吧，朕不需要你伺候了。”
褚芸仍旧没抬头，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是，奴婢告退。”
宫人们被刚才那忽然的变故惊呆了，此时褚芸朝他们一步步走来，他们才回神，忙不迭的让开了一条路。
苏黎踉跄两步，跌坐进椅子里，后怕的寒意爬虫一般走遍全身。
蔡添喜这才敢凑上前去，面露担忧：“皇上，您没事吧？”
苏黎没言语，目光却落在了褚芸的背影上，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褚芸……
第102章 皇帝的讨好
苏黎下朝回来的时候，褚芸正在处理宫务，看着倒是一如往常，还和蔡添喜商量了一下太后贺礼的事，然后将ɹp单子送了上来。
礼单是蔡添喜递过来的，送完就识趣地退了下去，褚芸远远地站着，离得比前几天更远了一些。
苏黎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里有些发闷，可仍旧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手腕，虽然明知道自己阻拦得及时，她不可能伤到自己，可瞧见那手腕上没有伤痕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事你一向处理得妥帖，就按照这个单子送吧。”
“是。”
褚芸应了一声，却没有上前来接回礼单，反而就那么退了出去。
苏黎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蔡添喜进来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干什么呢？”
苏黎没理他，扭头朝窗外看了过去，褚芸对他好像更疏离了。
“这谢姑娘更疏离了啊……”
心里的话忽然被人说了出来，苏黎一顿，目光凉凉的看向蔡添喜，蔡添喜从感慨中回神，瞧见苏黎正盯着自己，不明所以地低头打量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地方不对劲，颇有些茫然：“皇上，怎么了？”
苏黎扭开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那天嘲笑了蔡添喜之后，他就放肆了很多。
尤其是刚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嘲笑，他是把事情搞砸了，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不能补救！
“用不着你伺候，下去吧。”
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以往被嫌弃他也就下去了，还乐得清闲呢，可现在不行。
“皇上，该用午膳了，这是御膳房递上来的菜品单子……”
苏黎不大想吃，挥挥手就要把人撵下去，可在开口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就变了：“都有什么？”
苏黎鲜少问这些，难得开一次口，蔡添喜连忙报菜名：“回皇上，香茗是君山银针，干果是奶白枣宝，饽饽是豌豆糕……”
苏黎听得有些不耐烦，皇家的铺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他不曾缩减用度的时候，单单干果就是八样。
“菜品有什么？”
“油焖草菇，红油鸭子，蟹肉双笋丝，芙蓉鸡片……”
苏黎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朕今天不想吃鸡，把那菜赏下去吧。”
蔡添喜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怎么忽然对菜品感兴趣了，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是，奴才这就去赏给褚芸姑娘。”
苏黎被戳穿了心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难得没有嘴硬，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御膳络绎不绝地送上来，香气混合在一起，只往鼻子里钻，然而苏黎却看都没看一眼，他装模作样地端起杯盏品茗，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褚芸姑娘，别忙了，皇上惦记着你爱吃这道菜，一筷子没碰就让给你送过来了。”
苏黎被茶水呛了一下，他哪里是惦记着褚芸爱吃，他说的是他今天不想吃。
蔡添喜这混账，年纪大了反倒学会胡扯了。
可毕竟也是个总管，为了这点小事就训斥他也不妥，算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放下杯盏拿起了筷子。
“劳动公公跑这一趟，我刚吃过了，皇上赏的御膳公公用了吧。”
苏黎筷子一顿，半晌没能伸出去。
不多时蔡添喜回来了，手里那盘菜端出去什么样，端回来还是什么样。
苏黎硬生生折弯了手里的银筷子，蔡添喜连忙给他找台阶下：“皇上，是奴才去迟了一步，褚芸姑娘也是想吃的，就是吃不下……”
苏黎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掰回去，脸上不动如山：“她爱吃不吃，赏你了。”
蔡添喜白捡了个便宜连忙谢恩，端着菜躲了出去，顺带很有眼力见地将周遭伺候的宫人都带了下去。
等四下都没了人，苏黎才丢了手里的筷子。
他都已经示好了，褚芸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借坡下驴？
难道是没看懂？
他脸色纠结，午膳用的颇为心不在焉，随后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不够明显。
要不，再试一次？
他自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块帕子，那料子看着很寻常，花样也不特别，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右下角绣的一个谢字。
这是褚芸的帕子，很久很久之前她送给自己的东西。
大概也是这乾元宫正殿里，唯一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苏黎眸色深沉，拇指一下下摩挲着那个谢字，不大愉悦的往事又要涌上来，却在下一瞬就变成了褚芸挥剑砍向自己手的样子。
他心口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没想过要褚芸的命，只是想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痛苦都还给她，磨掉她那一身骄傲而已……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喊人来奉茶，不出意外的不是褚芸，以往这些活都是她亲力亲为的，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就没插过手。
苏黎喝了一口，他原本是打算找茬的，只要吓得宫人们没了办法，褚芸不想进来也得进来。
但他没想到这丫头送上来的茶竟然真的是烫的，猝不及防之下，被烫得一抖，杯盏立刻摔了下去。
宫女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蔡添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皇上，怎么了？”
苏黎正要说把那宫女遣出去，就瞧见褚芸站在蔡添喜身后，远远地在看他。
刚才的恼怒顿时散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再奉一盏茶来。”
宫女连忙谢恩，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蔡添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苏黎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他福至心灵，喊住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褚芸。
“谢姑娘，劳烦你收拾一下碎了的茶盏。”
褚芸原本想拒绝的，可见苏黎走远了便没开口，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一片一片将碎了的茶盏捡了起来。
苏黎瞅准机会咳了两声，见褚芸不理会，加重了力道：“咳咳……”
冷不丁口水呛进了喉咙，这咳嗽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褚芸这才看过来：“皇上可要传太医？”
苏黎艰难地止住了咳嗽，晃着手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去擦嘴角：“不用。”
褚芸便收回目光，继续去捡碎片。
苏黎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褚芸，抬手拨弄了两下帕子，将那个谢字露了出来，然后又咳了一声。
褚芸再次看了过来，眉心蹙着：“皇上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传什么太医，你看朕的手！
他用力晃了晃，褚芸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大约还是记得那条帕子，脸色很明显地有了波澜，嘴唇也跟着微微一张。
这是有话要说！
苏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可下一瞬褚芸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苏黎怔住，在确定褚芸真的离开之后，他看着那条帕子陷入了沉默，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用蔡添喜的那个法子吗？
第103章 好像在哄她
褚芸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苏黎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
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
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苏黎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
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苏黎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
“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
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褚芸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
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
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
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
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
“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
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
“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
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褚芸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
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褚芸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
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褚芸才又睡过去的。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和姑姑一样的人呢？
秀秀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了这个问题。
她呼吸逐渐平稳，褚芸安静地坐在塌边陪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轻轻掰开秀秀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德春？有事吗？”
德春见了个晚辈礼：“皇上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被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进了一壶梅花酒，皇上很喜欢就多饮了几杯，仿佛是有些醉了，蔡公公请您安排着，别回头让皇上不舒服。”
梅花酒？
这三个字勾起了褚芸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谢家也是有一大片梅林的，她和苏黎的初见就是在那片梅林里。
“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候着吧，蔡公公年纪大了，若是皇上当真醉了，他怕是力不从心。”
德春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褚芸不敢多回忆往事，连忙让小厨房备上醒酒汤，又让人烧了热水，正殿里的龙涎香也换上了宁神的安息香。
这边刚置办妥当，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蔡添喜远远地就叫唤了起来：“褚芸姑娘，快来搭把手，皇上醉得有些厉害。”
褚芸僵了僵，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出门。
蔡添喜仿佛忘了她处境的尴尬，还在啰嗦：“皇上您看着脚下，您当心路……褚芸姑娘？快着些，我扶不住了。”
眼见苏黎真的要摔，褚芸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再说对方既然醉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明天一早，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伸手去扶苏黎，可下一瞬，苏黎便朝她倒了过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险些被这一下压得跌倒，被德春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一时也没顾得上想为什么德春在，蔡添喜还要喊她，只是下意识松了口气，架着苏黎艰难地进了正殿。
可等把人扶上床，打算伺候他梳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管是蔡添喜还是德春，都没有跟进来。
她张嘴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蔡添喜的叫唤，他说他扭了腰，得回去歇着，这里就只能托付给她了。
对方年纪确实不小了，话说到这份上褚芸也不好推脱，可热水总得有人送过来。
她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谁还在，可刚一动弹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下意识想拽出来，对方却抓得很紧。
顾忌着苏黎现在醉得人事不知，她没再较劲，由着苏黎这么抓着，可没多久那只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又暧昧，仿佛很爱不释手。
可褚芸知道那是错觉，明天一醒过来，就什么都变了。
“皇上，请松开奴婢。”
苏黎像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褚芸的手腕，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别走。”
褚芸心口一颤，一时竟真的没能再动弹，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真是疯了，明知道苏黎心里是多么的不待见她，可一听见他这种略带温柔的话，她竟然还是会失神。
她侧开头，语气冷淡：“奴婢去打热水，伺候皇上梳洗”
苏黎仿佛没听懂，盯着她怔怔地看，褚芸又拽了拽手——
“你不喜欢伺候人，就不伺候了。”
苏黎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褚芸动作顿住，反应过来苏黎说了什么，她心口陡然一涩，苏黎这是在哄她吗？
第104章 你不就是后妃吗
这短短一愣神的功夫，苏黎就抱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抖，本能地推拒起来。
“别碰我，放开……”
“我就是抱抱。”
苏黎含糊道，大约是醉酒的缘故，他声音有些沙哑，也不见以往的粗暴和强势，反倒多了几分陌生的温柔，听得褚芸再次愣住。
这样的苏黎太让人怀念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她偶尔想起来，都像是在做梦。
她被往事扰了心神，一时有些失态，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苏黎已经站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混杂着浓郁的酒气就喷洒在她颈侧，她一个激灵，猛地推了一把：“别碰我！”
苏黎大约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毫无防备之下竟真的被推开了，跌坐在床榻上怔愣着回不过神来。
褚芸趁机往外走，手腕却再次被抓住，苏黎甩了甩头，似是醉得更厉害了，他将褚芸拉回去禁锢在了怀里：“朕喝醉了，不能一个人呆着。”
褚芸浑身僵硬：“我打个热水就回来，你先放开我……”
“不放，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越抱越紧，最后索性直接将褚芸拽上了龙床，褚芸忍受不了这么亲密的姿态，用力挣扎起来：“苏黎，你松手！”
苏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不松……你身上的味道，朕很喜欢，今晚陪我。”
褚芸气得浑身哆嗦，喜欢？你怎么可能喜欢？
她抵着苏黎的胸膛，不肯让他再靠近：“你喝醉了就好好躺着，别耍酒疯！”
苏黎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抓住了褚芸的手，轻而易举地就禁锢在了她头顶，哪怕褚芸拼尽力气都没能挣脱分毫。
他这才俯下身来在褚芸鼻尖亲了一口：“朕好些日子都没靠你这么近过了……”
褚芸一滞，挣扎瞬间停了，他们之间岂止是好些日子，或许应该说从她进宫起，他们的心就隔着很远很远，哪怕曾经无数个夜晚他们都和现在似的紧紧相拥，也不曾靠近分毫。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褚芸心里又酸又涩，压抑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了出来，毛团一般紧紧堵在她咽喉，让她喘不上气来却又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想失态，只好扭开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苏黎似是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颈侧：“我们不闹了……”
褚芸一怔，苏黎这真的是要和解吗？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是入宫这四年来，苏黎头一回愿意让步，还是用这么温柔的姿态，温柔的她都有些记不起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苏黎动作逐渐放肆，亲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沿着颈侧一路到了锁骨。
熟悉的情欲涌上来，褚芸默默攥紧了被子，纵容着苏黎的亲近。
她以为自己会贪恋这种柔情，放下芥蒂，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可当苏黎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掀开她的衣襟时，一道惊雷却骤然在耳边炸响。
“别碰朕，朕嫌脏！”
她浑身一颤，猛地推开苏黎坐了起来。
不行，还是不行。
她忘不了那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利剑，狠狠插进了她心口，明明已经鲜血淋漓，却无药可医。
她抓紧了衣襟，难过得浑身发抖。
苏黎也愣了，他没想到褚芸会再来一次这么激烈的反抗，就在刚才他还以为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和褚芸可以回到从前。
他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脸色不自觉冷下去，可下一瞬他就缓和了下来，他现在是个醉鬼，不用在乎皇帝的颜面。
他声音放得更软：“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他试探着靠近，褚芸却开始后退：“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有了刚才的经验，苏黎怎么可能听话？
他不但没有停下，反而靠得更近了些：“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床榻之间太过狭窄，褚芸躲避不开，索性直接下了地：“皇上醉了就休息吧，奴婢告退……”
她紧紧抱着胸口凌乱的衣裳，狼狈地往外跑。
苏黎脸色一沉：“站住！”
他对褚芸习惯性的用这种语气，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今天他是个醉鬼，还是个求和的醉鬼。
他再次逼着自己缓和了脸色，下地朝褚芸走了过去：“我喝醉了容易失控，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给我看看……”
他抬手想要安抚褚芸，却不等碰到，一声清脆的“啪”就响了起来，是褚芸拍开了他的手。
对方满脸抗拒地后退了两步，姿态里都是戒备：“奴婢不喜与人亲近，皇上自重。”
苏黎盯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看了半晌，脸色一点点凉了下去，再也没能缓和。
不喜与人亲近？
那祁砚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呢？你的不喜亲近，是只针对朕的对吗？！
他眼底全是怒火，气头上再也不肯顾及褚芸的抗拒，一只胳膊就把人拎起来扔到了龙床上，然后栖身压了下去，不客气地扯开了她的腰带。
褚芸浑身一颤，激烈地挣扎起来，可苏黎打定主意不松手，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像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她声音里满是绝望：“苏黎，不要……”
苏黎动作顿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从褚芸的声音里听出了哀求，她似乎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可刚才明明是可以的，她也是情动了的，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大的反应？
褚芸，你刚才想到了谁？你是为了谁在拒绝我？
齐王和祁砚的脸在他脑海里交替变化，激得他脸色变幻不定，愤怒也跟着越发高涨。
可褚芸在求他……
他一时陷入两难，褚芸连忙抓住他的手：“你如果真的有兴致，传召后妃好不好？”
苏黎一僵，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褚芸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她竟然宁肯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褚芸，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有一顶点的在意吗？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很想质问一句，却忽然想起了一封信，一封被他撕得四分五裂的信，在那封信里，褚芸说他们是孽缘，她盼着他能迷上哪个后妃。
她不在乎自己，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
他明明是知道的，怎么就忘了呢？
什么闹脾气，什么被伤了心，只是在借题发挥，她早就不想呆在他身边了，她早就想离开了！
可笑他这些天还费尽心思地想要和解，愚蠢，愚蠢至极……
苏黎一瞬间眼底猩红，他狠狠盯着褚芸，你是不是觉得朕没有你不行？你是不是以为朕非你不可？
想把我推给别人是吧？好啊，我就移情别恋给你看！
他抬手，将那片衣襟用力撕下，在褚芸惊恐的眼神里慢慢笑开：“悦嫔，你在说什么？你不就是朕的后妃吗？”
第105章 你叫我什么
褚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她怔怔地看着苏黎：“你叫我……什么？”
“悦嫔啊，”苏黎低下头，动作极轻地在她颈侧落下一吻，声音柔和又缱绻：“你不喜欢朕这么叫你吗？那朕喊你宝宝，可好？”
褚芸张了张嘴，她想让苏黎看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声音却仿佛离她而去，她张嘴许久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挣扎和抗拒也都消停了下来，仿佛再也没了力气。
苏黎原来把她当成了萧宝宝，怪不得刚才是那副态度，怪不得会让她误会他在哄自己……
不，不是误会，他真的在哄，只是哄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她茫然地看着床顶，心里一片混沌，却清楚的听见什么东西碎了，那是一直以来她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以为她和苏黎之间还是有情分的，虽然她绝口不提，虽然她不敢承认，可她心里一直是这么笃定的。
不管是苏黎口出恶言逼迫她的时候，还是他为了萧宝宝伤害她的时候，她心里再痛苦再委屈，也总觉得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他说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在气恼当初的悔婚而已。
可当“宝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外头更鼓声响起，她愣愣回神，这才察觉脸颊是湿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下来，她有些茫然，怎么会掉眼泪呢？明明她并不想哭的……
更鼓一连响过三遍，褚芸抬手慢慢擦干净了脸颊，然后撑着床榻坐起来，是该走了，离开这座龙床。
也离开这个她自欺欺人了很久的谎言。
一双手却忽然搂住了她的腰，温柔又强硬地将她拽回了被子里，然后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苏黎含糊开口，他自然而然地留了人过夜，再不见面对她时的苛刻。
这个怀抱也温暖又宽厚，被他这么环着，仿佛连被子都不需要了，可这个怀抱不是给她的，这份纵容和宠溺也不是给她的。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不速之客……
褚芸合上眼睛，明明这对比如此鲜明，如此刺目，可她那颗跳动的心脏却麻木的没了感觉。
不闷，不涩，不疼。
大约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连在意的资格都没有了。
苏黎，你总说主奴，总说身份，那以后我就只把你当主子，我会把那个还爱着你的褚芸，永远埋葬……
更鼓声再次响起，已经四更天了，真的该走了。
她轻轻掰开苏黎的手下了地，衣裳已经被撕破了，她细心地打理好穿在了身上，还拿外袍遮了遮，连带那些被苏黎撕碎的布条都捡了起来，揣进袖子里带走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仍旧算不上体面。
以往这幅样子，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哪怕是夜里也一样，可现在她心里却是一片漠然。
曾经看重的那些尊严，骄傲，忽然间都不值一提了，其实她早就该明白的，不管曾经怎么样，她现在只是个宫婢而已，她总想告诉旁人她还是不一样的，可其实……没有区别。
连苏黎都觉得没有区别。
是她自己放不下，是她自己在端着……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她推门走了出去，月色如水，天亮后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蔡添喜正守在门外，看她出来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之前说的扭了腰是假的。
褚芸并没有拆穿，客气疏离地问了好。
蔡添喜满脸堆笑，这个时辰才出来，可想而知在里头干了什么。
再打量一眼褚芸，她身上也没了之前那肉眼可见的拧巴，想来是苏黎把误会解开，两人重归于好了。
他由衷的高兴：“真是辛苦姑娘了，皇上难得醉酒，咱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褚芸浅浅一笑：“伺候主子是做奴婢的本分，何谈辛苦。”
蔡添喜下意识想称赞褚芸这话说得好，可话到嘴边却是一愣，这可是褚芸，她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
他不自觉看了过去，眼神里满是探究。
褚芸仿佛并没有察觉：“皇上已经睡了，公公回去歇着吧，明日按时来伺候就好。”
蔡添喜回了神，连忙答应了一声，眼见褚芸走远，目光却怎么都收不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察言观色久了，生出了些毛病，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褚芸有些古怪。
虽然那股闹别扭的样子是不见了，气质也平和得很，可这平和却很古怪，仿佛透着些……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琢磨着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就打算回去睡觉，冷不丁身后的门却开了。
他唬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苏黎出来了。
不是说人睡着了吗？这怎么醒了？
“皇上，可是有吩咐？”
苏黎目光看向宫门口：“她人呢？是不是又出去了？哪个方向？”
蔡添喜被问得愣住，片刻后才回神：“皇上是问褚芸姑娘？大晚上的她出去干什么呀？回偏殿了，您瞧……”
他说着一指，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偏殿里就亮起了灯烛，显然褚芸真的回去了。
苏黎却沉默了。
蔡添喜不明所以：“皇上，怎么了？”
苏黎神情复杂，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懊恼，他说错话了，在褚芸安静下来，一句话没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第106章 他有些慌了
在他那句“宝宝”出口之后，褚芸忽然间就不动了。
她没再抗拒，没再挣扎，甚至连质问都没有，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目光空洞的让人心疼。
苏黎看见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和他设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猜到了褚芸会生气，会骂他，说不定还会和上次似的动手，但他没猜到，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仿佛没了生气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静得让人心慌。
他有些下不去手了。
可事已至此，他再下不去手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到底。
他自欺欺人地扯下了床帐子，仿佛在昏暗里，看不见褚芸的眼睛，就可以忽略她的反常。
可他心里却有浓郁的不安涌上来，让他本能地开始讨好褚芸。
他极尽所能地挑逗取悦，本以为一场缠绵的情事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褚芸都毫无反应，甚至连身体都是干涩的，他怕弄伤她只能草草了事。
然而直到他离开褚芸的身体，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苏黎越发焦躁，脑海里总是会闪过褚芸失踪后回来时的样子，目光那么疏离，躲闪，碰都不给碰。
今天这次，她好像更在意，那会不会闹得更厉害？会不会连看都不让他看见了？
他心乱如麻，想和褚芸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可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她心里还装着别人，还为了别人拒绝自己……
一想到这茬，他就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只好给褚芸盖了盖被子，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片濡湿，他一怔，确认似的又摸了一下，的确是湿的，那是褚芸的枕头，她在哭。
自打褚芸入宫，她就没少受委屈，忍不了的时候也会红眼睛，可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泪，何况还是哭得这么凶，连枕头都湿了。
可她偏又哭得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偶然碰触，苏黎根本不会发现。
褚芸……
他思绪乱成了一团，冷不丁外头响起了更鼓声，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装睡，平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可僵硬了一晚上的褚芸却在此时坐了起来，她一向如此，会在三更鼓响起的时候离开，今天她似乎也不打算破例。
苏黎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规定惹人生厌，大半夜的让褚芸离开，她会不会又失踪一次？
他下意识伸手搂住了褚芸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用力圈住。
今天允许你在龙床上过夜。
他想说这么一句，可话到嘴边却没能出口，稍微温柔一些吧，就看在她难受的份上。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他紧张的等着褚芸的回应，心脏怦怦直跳，可褚芸却仍旧一言不发，被圈进怀里时什么样子，她便维持了什么样子，仿佛连换个舒服姿势的思绪都没了。
蔡添喜被问懵了，短暂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若皇上说的是褚芸姑娘生病前的那些话，奴才觉得是有些稍微过了的……可褚芸姑娘是奇女子，兴许不会在意。”
苏黎沉默了，褚芸要是不在意，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一句话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他抬手摁了摁心口，被死亡笼罩的绝望和痛苦仿佛就在昨天，在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仍然不相信谢家会这么狠绝，不相信褚芸会那么无情。
直到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得到了褚芸与齐王大婚的消息，两人成亲的吉日定得很早，仿佛是迫不及待要完婚一样。
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去参加了那场婚宴，在所有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一边吐血一边拦住了褚芸，他告诉她，自己也是皇子了，齐王能给的自己都能给，他问她，能不能跟他走？
可褚芸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她盖着大红的盖头，手里紧紧抓着喜绸，语气淡漠地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我已为人妇，请你自重。”
已为人妇……
多么可笑的话，大半年前，她的未婚夫还是自己。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褚芸的喜酒。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全大周的笑柄。
更是在那一天，他本就没好的伤口严重撕裂，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再次因为同一道伤濒死。
恨，就是在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他轻轻摁着那厚厚的痂，沉默着没有开口。
蔡添喜也识趣的没有打扰，放轻了动作慢慢收拾那些被苏黎翻乱的衣裳。
“罢了，”不知过了多久，苏黎还是叹了口气，“她在宫里伶仃一人，朕和她计较什么。”
蔡添喜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这是要服软，顿时有些惊讶，要知道以往遇见这种事，苏黎可是只会用尽手段逼褚芸低头的。
可有人肯低头就是好事，总算不用来回折腾了。
“皇上说的是，”他连忙拍马屁，“您就是通透大度，其实说到底褚芸姑娘也只是要一句话而已……那老奴现在就去找她？”
苏黎咳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大约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来的。
好在蔡添喜擅长察言观色，体贴地没再追问，自顾自退出去寻人了，可四处找了一圈也没瞧见褚芸的影子。
他也没在意，对方现在虽然不肯贴身伺候苏黎，可身份毕竟摆在这里，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不说乾元宫零散的琐事，就是宫务也有些是她经手的。
何况陷害秀秀的人还没处置，褚芸且有的忙呢。
他耐着性子在廊下等着，可他等得了，苏黎却等不了，不过一刻钟他便推开窗户看了过来，眼见宫里空荡荡没有褚芸的影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但他嘴硬，死扛着不说，只目光时不时落在蔡添喜身上，看得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寒毛直竖。
蔡添喜苦了脸：“奴才这就出去找人。”
苏黎仿佛没听见，随手拿了本书翻开来看，但蔡添喜已经把他的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一眼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连忙就去了。
等人不见了影子，苏黎才又侧头看了外面一眼。
他本以为蔡添喜既然去找人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可不想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去做什么了，要这么久？
他无意识地捻了下书页，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柜子上。
“求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宫。”
褚芸的话在耳边响起，苏黎不自觉抿紧了嘴唇，片刻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蔡添喜不在，德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他不太会亲近主子，就只哑巴似的落后两步跟着。
苏黎也没开口，沿着宫道一路往前，但走着走着他就停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褚芸会去哪里。
就如同那天对方丢了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一样。
他心口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他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褚芸，他们之间的恩怨这辈子都抹消不了了，往后余生大约也是要在互相憎恨中度过。
眼下服软，也不过是不想褚芸再闹下去。
但他仍旧有些憋闷，一股无端的酸涩在心口升腾发酵，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感觉，有些像是那天眼睁睁看着萧宝宝将褚芸烫伤，他却一个字都没替她说情的时候一样。
他叹了口气，可想起那天的事，一个地方却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那天褚芸跑了之后，他也追了出去，只是半路跟丢了，后来遇见祁砚，被那么一打岔，他也就没顾得上继续去找。
但那个地方他还有印象，那段宫路很偏僻，的确很适合一个人呆着，她会不会又去了那里？
他抬脚就要往那处去，一阵说笑声却忽然传了过来，他脚步一顿，虽然只有极轻地一声，可他还是听出来了，那是褚芸的声音。
原来她就在这附近。
他循声找了过去，在一座假山后头看见了褚芸，她似乎正与人说话，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苏黎环顾四周，并没有宫人穿梭，倒是很适合说话，可他该怎么开口呢？
他并不介意和褚芸服软，可那是以前，现在两人中间横着那么一件往事，对她态度软和一些，他都觉得自己没出息，更何况还要说好话去哄人。
他脸颊不自觉皱了起来，脚下却仍旧不停，不多时就靠近了，另一道声音也跟着清晰了起来，却古怪的也有些耳熟。
他的脚步不自觉顿住，身形一侧就从假山的缝隙里窥见了说话人的全貌，竟是祁砚，而他此时正抬手，轻抚着褚芸的发丝。
第99章 皇上有话和你说
褚芸不自觉侧了侧头，一根草叶却被祁砚拿了下来：“草木有本心，堪求美人顾，这草叶倒是极有眼光。”
褚芸略有些窘迫，正想说一句谬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且越走越远，她顺势扭头看了一眼，却没瞧见人。
她心里也不在意，倒是借着这茬揭过了刚才的话题：“祁大人可是要去撷芳殿？”
祁砚无意识的捻着手里的草叶，微笑摇头：“我刚从撷芳殿来，是特意来寻你的，我听说你身边的小丫头出事了，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褚芸心情略有些复杂，原本她的确是打算求到祁砚门上的，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他们之间毕竟不算深交，若是欠下这样的恩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就这样吧。
“已经解决了，有劳大人惦记。”
这话里透着的生疏，祁砚心里不自觉的有些沉闷，可有什么办法呢？褚芸本就不是喜欢依靠旁人的人。
“那就好，姑娘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千万别客气。”
褚芸道了谢，她还要去一趟长信宫，不好继续在这里磋磨：“大人还要回撷芳殿授课吧？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祁砚下意识点头说好，眼见褚芸转身走了，他才回神似的又喊住了她：“褚芸姑娘。”
“大人还有事？”
祁砚神情郑重：“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姑娘，以后别再说耽误时间这种话，若是你找我，不管什么事都算不得耽误。”
这话里的含义太过明显，听得褚芸有些无措，这不是她第一次觉得祁砚对她的照顾有些过分了，可有些事情是不能挑明的，对方如今前程似锦，若是被人传出去和自己的闲话，以后说不得会添什么麻烦。
她后退了一步，态度十分明确：“兄长能有祁大人这样的至交真是他的福气，若我能在滇南寻到家人，一定让他好生谢你。”
祁砚一僵，他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褚芸话里划清界限的意思，眼底不免露出了失望，可他什么都没再说，褚芸还有几年才能出宫，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
“我等着。”
褚芸一颔首，匆匆走了，等离开御花园她才叹了口气，不大明白自己是哪里得了祁砚青眼，他们从谢家相识开始，就没说过几次话。
何况谢家人流放滇南，她自然也是要去的，迟早都要离开京城的人，何必再与旁人有牵扯？
以后还是躲着些吧。
她加快脚步往长信宫去，这个时辰庄妃应该在和太后商量宫务，她正好将晚冬陷害秀秀的事说了。
之所以非要挑两人都在的时候去说，是她不想担一个越级的名头，先前藤萝的事，庄妃没有计较，也没再让含章殿的人来找她的麻烦，她自然也要识趣一些，该给的尊重得给。
可为了避免庄妃为了自己的名声，放过不该放的人，她还是得有所准备，太后在场，必定会勒令庄妃严惩，届时不管庄妃有多少小心思，都不会冒着忤逆太后的风险去做。
“劳烦通秉一声，乾元宫褚芸求见太后。”
门外值守的正是先前照料过她的姚黄，见她来态度十分殷勤：“姑姑可好些日子没来长信宫了，前几天太后还说起你呢。”
这话倒不是说来哄人的，太后的确提过褚芸。
先前年节上，苏黎忽然下旨让庄妃掌管宫务，虽然萧宝宝被贬之后，庄妃位份最高，这个旨意很合情合理，可太后仍旧十分不满，她这些年身居高位，早就不知道隐忍为何物，时不时就会挑剔庄妃。
不是说先皇的生忌操办的不够体面；就是说宫人管束的太过松散；眼下赶上她寿诞在即，更是隔三差五的找茬，明里暗里说她一个后妃，还不如当初褚芸帮衬她的时候做事妥帖。
“奴婢可还没见过太后这么称赞过谁呢，可见是对姑姑你看重得紧。”
褚芸脸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沉，太后这哪里是看重，分明是在挑事，就算她和庄妃之间没过节，被太后这么提几次，彼此间也要生出嫌隙了，何况她们本就不算和睦。
算了，最近还是先避着含章殿吧。
她将供词交给姚黄：“姑娘说笑了，我哪能和娘娘们比，今日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前阵子尚服局金珠失窃一事已经查清了，这是那宫人的供词，罪证确凿，但凭太后和庄妃娘娘处置了。”
姚黄抬手接过，见她不打算进去有些意外：“姑姑不进去和太后请个安吗？”
“就不叨扰太后了。”
她要走，姚黄也不好拦，只能将她送出了门，却好巧不巧的遇见惠嫔带着豆包迎面走了过来。
褚芸侧身立在路旁，屈膝行礼。
惠嫔与她并无交情，可这次却停在了面前，对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我听说前几天姑姑去过我那里，我当时没在，也不知道姑姑找本宫什么事儿。”
褚芸抬眼看向豆包，那丫头心虚似的扭开头，并不敢和她对视，浑然不见当日将她拦在门外时盛气凌人的模样。
但显然，惠嫔这主动开口，就是知道了当天的事，怕她记恨豆包的阻拦，特意来为那丫头善后的。
“不过是路过，想给娘娘请个安罢了。”
惠嫔笑起来：“原来如此，那回头姑姑得了空就多往九华殿走走，本宫那里别的不多，好吃的却不少，都给姑姑尝尝。”
她说着，塞给了褚芸一把花生。
褚芸道了谢，垂眼静等两人走远。
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远远飘了过来——
“主子，她以后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势利眼拦人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奴婢还不是为了主子，她当时是什么身份，也配见你吗？”
“……我觉得她要是为难你，就是你活该。”
“主子~~~”
褚芸收回注意力，转身回了乾元宫，刚走到半路就被气喘吁吁的蔡添喜拦住了：“谢姑娘，可，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快回去，皇上有话要和你说。”
第100章 可以用做的
苏黎和她能有什么话说？
褚芸只当蔡添喜是编了个瞎话骗她回去，可她原本也是要回乾元宫的，太后的寿礼总得置办，苏黎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越是如此，礼数越不能缺。
偏他也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这礼贵重了不行，轻了又会让人诟病，所以每年这个时候褚芸都有些发愁。
眼下蔡添喜在身边，她便提了一句：“公公在宫里多年，可知道往年有什么出彩的贺礼？”
蔡添喜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太后寿诞的事，可他赶路赶得气喘吁吁的，哪里顾不上说这些。
“还有些时日呢，不急在这一时，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褚芸这才有些惊讶起来，苏黎找她真的有事？
她被蔡添喜催得加快了脚步，回到乾元宫的时候，刚好遇见尚寝局的人离开，他们是为了那株被苏黎摔坏的牡丹来的，眼下牡丹被重新栽种好了，光秃秃的花茎就放在廊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再要看时蔡添喜就又催了：“褚芸姑娘，快些啊。”
她只好收回目光，被蔡添喜推着进了正殿。
苏黎正在练字，褚芸远远停下了脚步：“奴婢褚芸，请见皇上。”
苏黎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仿佛含着怒气，他也不说话，那么盯着褚芸看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开口：“过来。”
褚芸戳着没动。
苏黎似是料到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大踏步走了过来，抬手就要去碰褚芸。
褚芸警惕的后退一步：“皇上有吩咐直说就好。”
苏黎眼睛瞪大，沉甸甸的怒气仿佛要溢出来：“别乱动！”
他低吼一声，抓着褚芸的肩膀禁锢了她，大巴掌一抬就糊在了褚芸头上，用力揉搓了起来。
褚芸：“……”
她用力推开苏黎的手：“你干什么？”
苏黎瞄了一眼她已经凌乱起来的头发，冷冷“嘁”了一声：“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褚芸一堵，气恼地抬头看了过来，一句质问就在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前车之鉴太多，她有些不敢开口了。
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她又后退了一步：“皇上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苏黎背转过身去：“朕要问问你宫务怎么管的，朕要个香囊半天都没人拿过来。”
褚芸目光落在衣柜上，这些随身用的小物件，都收在衣柜最下面的箱子里，她应该交代过底下人才对。
可能是东西太杂乱，忘了吧。
“翠竹，你开了柜子，去把香囊给皇上取出来。”
翠竹是掌管苏黎服饰的女婢，只是褚芸当差的时候一向是什么都一把抓，她也就乐得清闲，冷不丁被褚芸点名，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
“姑姑，怎么了？”
褚芸正要开口，苏黎就看了过来：“一个香囊你还要喊人来取，褚芸，你是不是太懒散了些？”
褚芸被这般指责也不恼，声音平静如水：“奴婢的确懒散，德不配位，很该让贤。”
苏黎脸一黑，又是这种话。
他烦躁地一挥手：“都出去。”
“香囊……”
“不要了！”
褚芸转身就走，出了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其实该猜到的，苏黎哪有什么话会和她说，不过是找茬而已。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蔡添喜笑嘻嘻凑了过来，原本想恭喜褚芸一句，可一见她的脸色，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这和他想的，和好如初的样子不大一样。
他谨慎地没多言，十分委婉地打听了一句：“姑娘的脸色看着不大好啊，可是又遇见了烦心事？”
褚芸木着脸摇了摇头：“能有什么烦心事，都习惯了……皇上私库的钥匙在公公那里是吧？您看什么时候的空，我得进去一趟。”
蔡添喜连忙将钥匙递了过去：“姑娘自己去就是了，这种事何须咱家陪同？”
褚芸也只是不想越俎代庖，私库是蔡添喜管着，她就得把对方当成管事来看。
“多谢公公。”
她道了别迫不及待似的走了，蔡添喜也没留人，见她走远才进了正殿。
苏黎正站在御案前，他原本以为对方又在涂墨团，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他竟是在作画，只是画的东西有些古怪，一枝红杏长出了墙头。
这寓意可不大好啊。
蔡添喜小心翼翼起来：“皇上，您和褚芸姑娘的事儿说清楚了吗？”
苏黎动作一顿，随即将上色的朱砂笔戳进砚台里，饱蘸了墨汁，然后恶狠狠地涂在了那满枝头的红杏上。
好好的一幅画顿时面目全非。
他犹不解气，又将那墙画高了两寸才丢下笔，绷着脸开口：“有什么好说的？红杏出墙……朕和这样的人没有话好说！”
蔡添喜懵了，褚芸和齐王的事又不是今天才闹出来，这忽然之间是生的哪门子气？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虽然皇帝在牵扯上褚芸的时候，很容易阴阳怪气，喜怒不定，可这也太阴阳怪气，太喜怒不定了。
“皇上，您之前不是说，不能和她计较吗？这怎么又改口了？”
苏黎脸色漆黑，他也不想和褚芸计较，可她……
想起刚才那刺眼的一幕，他不自觉攥紧了椅子，冷冷笑了一声：“朕现在打算计较了，她也就这点本事，朕不松口她又能如何？她还敢逃宫不成？”
倒也的确是如此，再怎么说苏黎也是九五之尊，不是褚芸能反抗的。
蔡添喜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这么下去，您只会把褚芸姑娘越推越远的。”
苏黎沉默下去，心里的烦躁却控制不住地显露在了眉宇间，他把褚芸推远？分明是她自己不甘寂寞……
总不能是因为他那句话，她才去找得祁砚吧？
可第一次瞧见两人亲近，似乎就是在褚芸失踪回来之后。
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抿着嘴唇沉默了下去。
然而就算真是这样，又能如何呢？她还是开始找下家了，对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再放下身段去哄？
但就这么不管，褚芸和祁砚……
他左右为难，冷不丁想起来蔡添喜似乎对此颇有经验，要不然问问？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有没有什么内敛些的法子？”
蔡添喜一愣，一时间满脸新鲜，皇帝竟然纡尊降贵地来问他……可见是真的没办法了，可是——
他幽幽叹了口气：“奴才连个菜户都没有，能有什么法子呢？”
苏黎：“……”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他瞪了蔡添喜一眼：“你说不说？”
蔡添喜也只是浅浅挤兑一下，并不敢真的藏着掖着，闻言讪笑一声凑了过去：“奴才是觉得，皇上如果实在不能宣之于口，倒不如直接用做的。”
苏黎一怔：“做？”
第101章 奴婢烦了
蔡添喜悄咪咪说了几句话，苏黎听得脸色发青。
为了解释而传褚芸来侍寝，那和褚芸当初为了救谢家而来献身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他不耐烦的扭开头，蔡添喜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不同意的，心里很纳闷：“这怎么能算馊主意呢？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当初是因为这种事出的岔子，自然是要在这上面弥补的……”
苏黎不听他的歪理，把人撵了下去，自己窝在椅子上生闷气。
他才不会和褚芸似的为了某种目的才做那种事，再说了不过一句话而已，要表现出来他不是真心嫌弃能有多难？
第二天一早，宫人们来伺候他更衣的时候，他摆了摆手，将上前来伺候的蔡添喜撵了下去，目光隔着密密麻麻伺候的宫人落在了褚芸身上。
她仍旧站在门口，不说话也没看他。
苏黎搓了下指腹，心里默默叮嘱了自己两句要和气一些，这才清咳一声开了口：“褚芸，你来伺候。”
褚芸似是被这句话惊动，抬眼看了过来：“皇上说什么？”
她的抗拒都写在了脸上，显然是听清了刚才那句话，可是因着不愿意，所以只能再问一次，盼着会有不同的结果。
然而苏黎态度很坚决的重复了一遍：“朕说，你来伺候。”
褚芸再不能装傻，却也没上前，只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宫女：“翠竹，去伺候皇上更衣。”
虽然心里一直嘱咐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和褚芸计较，可眼看着她这幅态度，苏黎心口还是堵了口气。
他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一些：“朕说的是你，褚芸，不要让朕再重复一遍。”
“奴婢说过的话也不想再重复一遍，皇上换个人伺候吧。”
褚芸不想与他争执，说完话就要退出去。
“站住！”
苏黎低吼一声，他虽然极力压抑，心头还是有火气冒了出来，他就是讨厌褚芸这幅样子，仿佛在她的骄傲和坚持面前，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也包括他。
朕今天非要把你的性子掰过来！
他沉下眼神，语气也跟着冷漠起来：“褚芸，你今日不伺候朕，明天就得去昭阳殿伺候悦嫔。”
褚芸身形明显一僵，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转过身，抬眼看了过来：“皇上真是了解奴婢，刀子一捅一个准。”
苏黎有些无法直视她的目光，只好侧开了头：“你若听话，自然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所以，皇上并不是说笑的，若奴婢不肯，明天你就会把我送给悦嫔？”
苏黎眯起眼睛，他看出了褚芸被逼到绝境时的无助和难堪，看见了她隐在袖子里不停颤抖的手，可他仍旧缓慢又坚决的开了口：“是。”
人只有一次次的碰到头破血流，才会知道低头。
他希望这是褚芸最后一次和他对着干。
褚芸不知道是不是体会到了他的想法，长久的沉默了下去。
苏黎莫名焦躁，半是催促半是不安道：“褚芸。”
褚芸微微一颤，像是被人硬生生从虚幻拉到了现实，她轻轻地闭了下眼睛，然后抬脚，穿过人群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苏黎紧绷的脸色一松，看来今天的坚决还是有用的，褚芸又一次低头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的火气自然而然的也就消了，其实大多数时候，想让他消气都是很简单的，只要褚芸听话。
今天也是。
他开始琢磨之后的事，自己既然肯让她近身伺候，那意思应该就是很明确了吧？褚芸那么聪明，应该能领悟到他那句嫌弃的话，只是气头上的口不择言吧？
他正思考，冷不丁察觉到褚芸自他身边走了过去，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对方抬手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剑。
那是天子剑，也叫尚方宝剑，自苏黎住进来开始，那东西便没动过，可现在却被褚芸取了下来。
他眼皮忽然一跳，心脏也跟着不安稳起来：“你拿这个干什么？”
褚芸拔剑出鞘，语气平和的近乎冷漠：“奴婢在想，若是没了这双手，是不是就不用伺候人了？”
你也好，悦嫔也好，我都可以躲得远远的。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疲惫的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一厉，挥剑就往手腕上砍。
苏黎瞳孔骤缩，一个箭步蹿上前，死死抓住了她的小臂。
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身体颤抖的厉害，甚至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褚芸，你疯了吗？”
“奴婢只是烦了。”
褚芸轻叹一声，语气里仍旧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如果苏黎没有来拦，她会有什么下场。
她只是看着自己那双不知不觉间就粗糙的无可救药的手，慢慢摇了摇头：“奴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皇上松手。”
苏黎下意识握的更紧，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的他心脏直跳，连带着思绪都断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蔡添喜也被吓得不轻，想上前劝一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远远看着褚芸跺脚：“褚芸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褚芸沉默无言，偌大一个乾元宫内殿，也跟着针落可闻。
苏黎似乎用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将天子剑自褚芸手里夺过来扔在了地上：“你就这么不愿意伺候人？”
褚芸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迟迟没有开口。
可这在苏黎眼里，已经是答案了，他脸色晦暗下去，却终究没再坚持：“你下去吧，朕不需要你伺候了。”
褚芸仍旧没抬头，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是，奴婢告退。”
宫人们被刚才那忽然的变故惊呆了，此时褚芸朝他们一步步走来，他们才回神，忙不迭的让开了一条路。
苏黎踉跄两步，跌坐进椅子里，后怕的寒意爬虫一般走遍全身。
蔡添喜这才敢凑上前去，面露担忧：“皇上，您没事吧？”
苏黎没言语，目光却落在了褚芸的背影上，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褚芸……
第102章 皇帝的讨好
苏黎下朝回来的时候，褚芸正在处理宫务，看着倒是一如往常，还和蔡添喜商量了一下太后贺礼的事，然后将ɹp单子送了上来。
礼单是蔡添喜递过来的，送完就识趣地退了下去，褚芸远远地站着，离得比前几天更远了一些。
苏黎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里有些发闷，可仍旧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手腕，虽然明知道自己阻拦得及时，她不可能伤到自己，可瞧见那手腕上没有伤痕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事你一向处理得妥帖，就按照这个单子送吧。”
“是。”
褚芸应了一声，却没有上前来接回礼单，反而就那么退了出去。
苏黎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蔡添喜进来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干什么呢？”
苏黎没理他，扭头朝窗外看了过去，褚芸对他好像更疏离了。
“这谢姑娘更疏离了啊……”
心里的话忽然被人说了出来，苏黎一顿，目光凉凉的看向蔡添喜，蔡添喜从感慨中回神，瞧见苏黎正盯着自己，不明所以地低头打量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地方不对劲，颇有些茫然：“皇上，怎么了？”
苏黎扭开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那天嘲笑了蔡添喜之后，他就放肆了很多。
尤其是刚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嘲笑，他是把事情搞砸了，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不能补救！
“用不着你伺候，下去吧。”
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以往被嫌弃他也就下去了，还乐得清闲呢，可现在不行。
“皇上，该用午膳了，这是御膳房递上来的菜品单子……”
苏黎不大想吃，挥挥手就要把人撵下去，可在开口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就变了：“都有什么？”
苏黎鲜少问这些，难得开一次口，蔡添喜连忙报菜名：“回皇上，香茗是君山银针，干果是奶白枣宝，饽饽是豌豆糕……”
苏黎听得有些不耐烦，皇家的铺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他不曾缩减用度的时候，单单干果就是八样。
“菜品有什么？”
“油焖草菇，红油鸭子，蟹肉双笋丝，芙蓉鸡片……”
苏黎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朕今天不想吃鸡，把那菜赏下去吧。”
蔡添喜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怎么忽然对菜品感兴趣了，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是，奴才这就去赏给褚芸姑娘。”
苏黎被戳穿了心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难得没有嘴硬，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御膳络绎不绝地送上来，香气混合在一起，只往鼻子里钻，然而苏黎却看都没看一眼，他装模作样地端起杯盏品茗，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褚芸姑娘，别忙了，皇上惦记着你爱吃这道菜，一筷子没碰就让给你送过来了。”
苏黎被茶水呛了一下，他哪里是惦记着褚芸爱吃，他说的是他今天不想吃。
蔡添喜这混账，年纪大了反倒学会胡扯了。
可毕竟也是个总管，为了这点小事就训斥他也不妥，算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放下杯盏拿起了筷子。
“劳动公公跑这一趟，我刚吃过了，皇上赏的御膳公公用了吧。”
苏黎筷子一顿，半晌没能伸出去。
不多时蔡添喜回来了，手里那盘菜端出去什么样，端回来还是什么样。
苏黎硬生生折弯了手里的银筷子，蔡添喜连忙给他找台阶下：“皇上，是奴才去迟了一步，褚芸姑娘也是想吃的，就是吃不下……”
苏黎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掰回去，脸上不动如山：“她爱吃不吃，赏你了。”
蔡添喜白捡了个便宜连忙谢恩，端着菜躲了出去，顺带很有眼力见地将周遭伺候的宫人都带了下去。
等四下都没了人，苏黎才丢了手里的筷子。
他都已经示好了，褚芸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借坡下驴？
难道是没看懂？
他脸色纠结，午膳用的颇为心不在焉，随后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不够明显。
要不，再试一次？
他自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块帕子，那料子看着很寻常，花样也不特别，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右下角绣的一个谢字。
这是褚芸的帕子，很久很久之前她送给自己的东西。
大概也是这乾元宫正殿里，唯一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苏黎眸色深沉，拇指一下下摩挲着那个谢字，不大愉悦的往事又要涌上来，却在下一瞬就变成了褚芸挥剑砍向自己手的样子。
他心口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没想过要褚芸的命，只是想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痛苦都还给她，磨掉她那一身骄傲而已……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喊人来奉茶，不出意外的不是褚芸，以往这些活都是她亲力亲为的，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就没插过手。
苏黎喝了一口，他原本是打算找茬的，只要吓得宫人们没了办法，褚芸不想进来也得进来。
但他没想到这丫头送上来的茶竟然真的是烫的，猝不及防之下，被烫得一抖，杯盏立刻摔了下去。
宫女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蔡添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皇上，怎么了？”
苏黎正要说把那宫女遣出去，就瞧见褚芸站在蔡添喜身后，远远地在看他。
刚才的恼怒顿时散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再奉一盏茶来。”
宫女连忙谢恩，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蔡添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苏黎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他福至心灵，喊住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褚芸。
“谢姑娘，劳烦你收拾一下碎了的茶盏。”
褚芸原本想拒绝的，可见苏黎走远了便没开口，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一片一片将碎了的茶盏捡了起来。
苏黎瞅准机会咳了两声，见褚芸不理会，加重了力道：“咳咳……”
冷不丁口水呛进了喉咙，这咳嗽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褚芸这才看过来：“皇上可要传太医？”
苏黎艰难地止住了咳嗽，晃着手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去擦嘴角：“不用。”
褚芸便收回目光，继续去捡碎片。
苏黎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褚芸，抬手拨弄了两下帕子，将那个谢字露了出来，然后又咳了一声。
褚芸再次看了过来，眉心蹙着：“皇上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传什么太医，你看朕的手！
他用力晃了晃，褚芸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大约还是记得那条帕子，脸色很明显地有了波澜，嘴唇也跟着微微一张。
这是有话要说！
苏黎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可下一瞬褚芸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苏黎怔住，在确定褚芸真的离开之后，他看着那条帕子陷入了沉默，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用蔡添喜的那个法子吗？
第103章 好像在哄她
褚芸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苏黎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
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
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苏黎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
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苏黎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
“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
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褚芸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
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
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
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
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
“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
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
“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
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褚芸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
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褚芸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
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褚芸才又睡过去的。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和姑姑一样的人呢？
秀秀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了这个问题。
她呼吸逐渐平稳，褚芸安静地坐在塌边陪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轻轻掰开秀秀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德春？有事吗？”
德春见了个晚辈礼：“皇上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被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进了一壶梅花酒，皇上很喜欢就多饮了几杯，仿佛是有些醉了，蔡公公请您安排着，别回头让皇上不舒服。”
梅花酒？
这三个字勾起了褚芸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谢家也是有一大片梅林的，她和苏黎的初见就是在那片梅林里。
“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候着吧，蔡公公年纪大了，若是皇上当真醉了，他怕是力不从心。”
德春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褚芸不敢多回忆往事，连忙让小厨房备上醒酒汤，又让人烧了热水，正殿里的龙涎香也换上了宁神的安息香。
这边刚置办妥当，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蔡添喜远远地就叫唤了起来：“褚芸姑娘，快来搭把手，皇上醉得有些厉害。”
褚芸僵了僵，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出门。
蔡添喜仿佛忘了她处境的尴尬，还在啰嗦：“皇上您看着脚下，您当心路……褚芸姑娘？快着些，我扶不住了。”
眼见苏黎真的要摔，褚芸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再说对方既然醉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明天一早，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伸手去扶苏黎，可下一瞬，苏黎便朝她倒了过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险些被这一下压得跌倒，被德春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一时也没顾得上想为什么德春在，蔡添喜还要喊她，只是下意识松了口气，架着苏黎艰难地进了正殿。
可等把人扶上床，打算伺候他梳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管是蔡添喜还是德春，都没有跟进来。
她张嘴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蔡添喜的叫唤，他说他扭了腰，得回去歇着，这里就只能托付给她了。
对方年纪确实不小了，话说到这份上褚芸也不好推脱，可热水总得有人送过来。
她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谁还在，可刚一动弹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下意识想拽出来，对方却抓得很紧。
顾忌着苏黎现在醉得人事不知，她没再较劲，由着苏黎这么抓着，可没多久那只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又暧昧，仿佛很爱不释手。
可褚芸知道那是错觉，明天一醒过来，就什么都变了。
“皇上，请松开奴婢。”
苏黎像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褚芸的手腕，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别走。”
褚芸心口一颤，一时竟真的没能再动弹，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真是疯了，明知道苏黎心里是多么的不待见她，可一听见他这种略带温柔的话，她竟然还是会失神。
她侧开头，语气冷淡：“奴婢去打热水，伺候皇上梳洗”
苏黎仿佛没听懂，盯着她怔怔地看，褚芸又拽了拽手——
“你不喜欢伺候人，就不伺候了。”
苏黎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褚芸动作顿住，反应过来苏黎说了什么，她心口陡然一涩，苏黎这是在哄她吗？
第104章 你不就是后妃吗
这短短一愣神的功夫，苏黎就抱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抖，本能地推拒起来。
“别碰我，放开……”
“我就是抱抱。”
苏黎含糊道，大约是醉酒的缘故，他声音有些沙哑，也不见以往的粗暴和强势，反倒多了几分陌生的温柔，听得褚芸再次愣住。
这样的苏黎太让人怀念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她偶尔想起来，都像是在做梦。
她被往事扰了心神，一时有些失态，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苏黎已经站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混杂着浓郁的酒气就喷洒在她颈侧，她一个激灵，猛地推了一把：“别碰我！”
苏黎大约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毫无防备之下竟真的被推开了，跌坐在床榻上怔愣着回不过神来。
褚芸趁机往外走，手腕却再次被抓住，苏黎甩了甩头，似是醉得更厉害了，他将褚芸拉回去禁锢在了怀里：“朕喝醉了，不能一个人呆着。”
褚芸浑身僵硬：“我打个热水就回来，你先放开我……”
“不放，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越抱越紧，最后索性直接将褚芸拽上了龙床，褚芸忍受不了这么亲密的姿态，用力挣扎起来：“苏黎，你松手！”
苏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不松……你身上的味道，朕很喜欢，今晚陪我。”
褚芸气得浑身哆嗦，喜欢？你怎么可能喜欢？
她抵着苏黎的胸膛，不肯让他再靠近：“你喝醉了就好好躺着，别耍酒疯！”
苏黎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抓住了褚芸的手，轻而易举地就禁锢在了她头顶，哪怕褚芸拼尽力气都没能挣脱分毫。
他这才俯下身来在褚芸鼻尖亲了一口：“朕好些日子都没靠你这么近过了……”
褚芸一滞，挣扎瞬间停了，他们之间岂止是好些日子，或许应该说从她进宫起，他们的心就隔着很远很远，哪怕曾经无数个夜晚他们都和现在似的紧紧相拥，也不曾靠近分毫。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褚芸心里又酸又涩，压抑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了出来，毛团一般紧紧堵在她咽喉，让她喘不上气来却又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想失态，只好扭开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苏黎似是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颈侧：“我们不闹了……”
褚芸一怔，苏黎这真的是要和解吗？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是入宫这四年来，苏黎头一回愿意让步，还是用这么温柔的姿态，温柔的她都有些记不起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苏黎动作逐渐放肆，亲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沿着颈侧一路到了锁骨。
熟悉的情欲涌上来，褚芸默默攥紧了被子，纵容着苏黎的亲近。
她以为自己会贪恋这种柔情，放下芥蒂，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可当苏黎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掀开她的衣襟时，一道惊雷却骤然在耳边炸响。
“别碰朕，朕嫌脏！”
她浑身一颤，猛地推开苏黎坐了起来。
不行，还是不行。
她忘不了那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利剑，狠狠插进了她心口，明明已经鲜血淋漓，却无药可医。
她抓紧了衣襟，难过得浑身发抖。
苏黎也愣了，他没想到褚芸会再来一次这么激烈的反抗，就在刚才他还以为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和褚芸可以回到从前。
他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脸色不自觉冷下去，可下一瞬他就缓和了下来，他现在是个醉鬼，不用在乎皇帝的颜面。
他声音放得更软：“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他试探着靠近，褚芸却开始后退：“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有了刚才的经验，苏黎怎么可能听话？
他不但没有停下，反而靠得更近了些：“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床榻之间太过狭窄，褚芸躲避不开，索性直接下了地：“皇上醉了就休息吧，奴婢告退……”
她紧紧抱着胸口凌乱的衣裳，狼狈地往外跑。
苏黎脸色一沉：“站住！”
他对褚芸习惯性的用这种语气，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今天他是个醉鬼，还是个求和的醉鬼。
他再次逼着自己缓和了脸色，下地朝褚芸走了过去：“我喝醉了容易失控，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给我看看……”
他抬手想要安抚褚芸，却不等碰到，一声清脆的“啪”就响了起来，是褚芸拍开了他的手。
对方满脸抗拒地后退了两步，姿态里都是戒备：“奴婢不喜与人亲近，皇上自重。”
苏黎盯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看了半晌，脸色一点点凉了下去，再也没能缓和。
不喜与人亲近？
那祁砚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呢？你的不喜亲近，是只针对朕的对吗？！
他眼底全是怒火，气头上再也不肯顾及褚芸的抗拒，一只胳膊就把人拎起来扔到了龙床上，然后栖身压了下去，不客气地扯开了她的腰带。
褚芸浑身一颤，激烈地挣扎起来，可苏黎打定主意不松手，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像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她声音里满是绝望：“苏黎，不要……”
苏黎动作顿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从褚芸的声音里听出了哀求，她似乎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可刚才明明是可以的，她也是情动了的，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大的反应？
褚芸，你刚才想到了谁？你是为了谁在拒绝我？
齐王和祁砚的脸在他脑海里交替变化，激得他脸色变幻不定，愤怒也跟着越发高涨。
可褚芸在求他……
他一时陷入两难，褚芸连忙抓住他的手：“你如果真的有兴致，传召后妃好不好？”
苏黎一僵，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褚芸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她竟然宁肯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褚芸，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有一顶点的在意吗？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很想质问一句，却忽然想起了一封信，一封被他撕得四分五裂的信，在那封信里，褚芸说他们是孽缘，她盼着他能迷上哪个后妃。
她不在乎自己，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
他明明是知道的，怎么就忘了呢？
什么闹脾气，什么被伤了心，只是在借题发挥，她早就不想呆在他身边了，她早就想离开了！
可笑他这些天还费尽心思地想要和解，愚蠢，愚蠢至极……
苏黎一瞬间眼底猩红，他狠狠盯着褚芸，你是不是觉得朕没有你不行？你是不是以为朕非你不可？
想把我推给别人是吧？好啊，我就移情别恋给你看！
他抬手，将那片衣襟用力撕下，在褚芸惊恐的眼神里慢慢笑开：“悦嫔，你在说什么？你不就是朕的后妃吗？”
第105章 你叫我什么
褚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她怔怔地看着苏黎：“你叫我……什么？”
“悦嫔啊，”苏黎低下头，动作极轻地在她颈侧落下一吻，声音柔和又缱绻：“你不喜欢朕这么叫你吗？那朕喊你宝宝，可好？”
褚芸张了张嘴，她想让苏黎看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声音却仿佛离她而去，她张嘴许久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挣扎和抗拒也都消停了下来，仿佛再也没了力气。
苏黎原来把她当成了萧宝宝，怪不得刚才是那副态度，怪不得会让她误会他在哄自己……
不，不是误会，他真的在哄，只是哄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她茫然地看着床顶，心里一片混沌，却清楚的听见什么东西碎了，那是一直以来她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以为她和苏黎之间还是有情分的，虽然她绝口不提，虽然她不敢承认，可她心里一直是这么笃定的。
不管是苏黎口出恶言逼迫她的时候，还是他为了萧宝宝伤害她的时候，她心里再痛苦再委屈，也总觉得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他说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在气恼当初的悔婚而已。
可当“宝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外头更鼓声响起，她愣愣回神，这才察觉脸颊是湿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下来，她有些茫然，怎么会掉眼泪呢？明明她并不想哭的……
更鼓一连响过三遍，褚芸抬手慢慢擦干净了脸颊，然后撑着床榻坐起来，是该走了，离开这座龙床。
也离开这个她自欺欺人了很久的谎言。
一双手却忽然搂住了她的腰，温柔又强硬地将她拽回了被子里，然后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苏黎含糊开口，他自然而然地留了人过夜，再不见面对她时的苛刻。
这个怀抱也温暖又宽厚，被他这么环着，仿佛连被子都不需要了，可这个怀抱不是给她的，这份纵容和宠溺也不是给她的。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不速之客……
褚芸合上眼睛，明明这对比如此鲜明，如此刺目，可她那颗跳动的心脏却麻木的没了感觉。
不闷，不涩，不疼。
大约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连在意的资格都没有了。
苏黎，你总说主奴，总说身份，那以后我就只把你当主子，我会把那个还爱着你的褚芸，永远埋葬……
更鼓声再次响起，已经四更天了，真的该走了。
她轻轻掰开苏黎的手下了地，衣裳已经被撕破了，她细心地打理好穿在了身上，还拿外袍遮了遮，连带那些被苏黎撕碎的布条都捡了起来，揣进袖子里带走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仍旧算不上体面。
以往这幅样子，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哪怕是夜里也一样，可现在她心里却是一片漠然。
曾经看重的那些尊严，骄傲，忽然间都不值一提了，其实她早就该明白的，不管曾经怎么样，她现在只是个宫婢而已，她总想告诉旁人她还是不一样的，可其实……没有区别。
连苏黎都觉得没有区别。
是她自己放不下，是她自己在端着……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她推门走了出去，月色如水，天亮后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蔡添喜正守在门外，看她出来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之前说的扭了腰是假的。
褚芸并没有拆穿，客气疏离地问了好。
蔡添喜满脸堆笑，这个时辰才出来，可想而知在里头干了什么。
再打量一眼褚芸，她身上也没了之前那肉眼可见的拧巴，想来是苏黎把误会解开，两人重归于好了。
他由衷的高兴：“真是辛苦姑娘了，皇上难得醉酒，咱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褚芸浅浅一笑：“伺候主子是做奴婢的本分，何谈辛苦。”
蔡添喜下意识想称赞褚芸这话说得好，可话到嘴边却是一愣，这可是褚芸，她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
他不自觉看了过去，眼神里满是探究。
褚芸仿佛并没有察觉：“皇上已经睡了，公公回去歇着吧，明日按时来伺候就好。”
蔡添喜回了神，连忙答应了一声，眼见褚芸走远，目光却怎么都收不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察言观色久了，生出了些毛病，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褚芸有些古怪。
虽然那股闹别扭的样子是不见了，气质也平和得很，可这平和却很古怪，仿佛透着些……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琢磨着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就打算回去睡觉，冷不丁身后的门却开了。
他唬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苏黎出来了。
不是说人睡着了吗？这怎么醒了？
“皇上，可是有吩咐？”
苏黎目光看向宫门口：“她人呢？是不是又出去了？哪个方向？”
蔡添喜被问得愣住，片刻后才回神：“皇上是问褚芸姑娘？大晚上的她出去干什么呀？回偏殿了，您瞧……”
他说着一指，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偏殿里就亮起了灯烛，显然褚芸真的回去了。
苏黎却沉默了。
蔡添喜不明所以：“皇上，怎么了？”
苏黎神情复杂，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懊恼，他说错话了，在褚芸安静下来，一句话没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第106章 他有些慌了
在他那句“宝宝”出口之后，褚芸忽然间就不动了。
她没再抗拒，没再挣扎，甚至连质问都没有，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目光空洞的让人心疼。
苏黎看见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和他设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他猜到了褚芸会生气，会骂他，说不定还会和上次似的动手，但他没猜到，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仿佛没了生气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静得让人心慌。
他有些下不去手了。
可事已至此，他再下不去手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到底。
他自欺欺人地扯下了床帐子，仿佛在昏暗里，看不见褚芸的眼睛，就可以忽略她的反常。
可他心里却有浓郁的不安涌上来，让他本能地开始讨好褚芸。
他极尽所能地挑逗取悦，本以为一场缠绵的情事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褚芸都毫无反应，甚至连身体都是干涩的，他怕弄伤她只能草草了事。
然而直到他离开褚芸的身体，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苏黎越发焦躁，脑海里总是会闪过褚芸失踪后回来时的样子，目光那么疏离，躲闪，碰都不给碰。
今天这次，她好像更在意，那会不会闹得更厉害？会不会连看都不让他看见了？
他心乱如麻，想和褚芸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可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她心里还装着别人，还为了别人拒绝自己……
一想到这茬，他就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只好给褚芸盖了盖被子，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片濡湿，他一怔，确认似的又摸了一下，的确是湿的，那是褚芸的枕头，她在哭。
自打褚芸入宫，她就没少受委屈，忍不了的时候也会红眼睛，可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泪，何况还是哭得这么凶，连枕头都湿了。
可她偏又哭得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偶然碰触，苏黎根本不会发现。
褚芸……
他思绪乱成了一团，冷不丁外头响起了更鼓声，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装睡，平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可僵硬了一晚上的褚芸却在此时坐了起来，她一向如此，会在三更鼓响起的时候离开，今天她似乎也不打算破例。
苏黎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规定惹人生厌，大半夜的让褚芸离开，她会不会又失踪一次？
他下意识伸手搂住了褚芸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用力圈住。
今天允许你在龙床上过夜。
他想说这么一句，可话到嘴边却没能出口，稍微温柔一些吧，就看在她难受的份上。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他紧张的等着褚芸的回应，心脏怦怦直跳，可褚芸却仍旧一言不发，被圈进怀里时什么样子，她便维持了什么样子，仿佛连换个舒服姿势的思绪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