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鹤仰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不由想起曾经在山中肆意洒脱的日子。
采菱将外衫轻轻披在她背上:“刑部的案子多,大人自然是脱不开身来看姑娘。”
闻言,姜容鹤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笑容。
脱不开身是假,不愿见是真。
喝了半个月的药,姜容鹤的手和腿好了许多,虽能行走,但不能久站。
直至三月初九这日,府门外的喜乐渐渐传到了院子里。
姜容鹤踉跄着走到院门口,不想见院门未上锁。
她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走了出去。
陌生的宅院姜容鹤无法找到正确的路,只能顺着那喜乐声跌跌撞撞地寻至前厅。
红绸漫天,鞭炮喧嚣。
姜容鹤站在宾客间,怔怔地看着那被精心布置过的喜堂。
“温大人俊朗不凡,沐小姐知书识礼,二人可正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听说小大人剿灭羽鸣山山贼有功,沐小姐又早对他芳心暗许,皇上才赐婚成全这段好姻缘的。”
宾客之间的话让姜容鹤浑身一颤,心似是都被这些话刺伤。
温骁这段姻缘,是用她所有弟兄们的命换来的。
而她又因他成婚而暗自神伤,又如何对得起因她而死的人。
正当姜容鹤自愧伤心之时,府门外一阵吵闹。
她转头望去,瞳眸一震。
一身大红金线喜服的温骁手握牵红缓缓走来。
牵红的另一端是身姿袅袅的新娘子:沐婉仪。
不知为何,姜容鹤眼眶一热,面前的红色尽化作一团,如同那日的鲜血。
新人入喜堂,立于一旁的司礼高声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姜容鹤看着温骁和沐婉仪对高坐于上的父母行着礼,本就不稳地身子更觉无力。
她不愿再看,转身准备离开。
可不知谁推了她一下,整个人都往前一扑,“嘭”的一声摔到温骁面前。
方才还热闹的喜堂因这一出而鸦雀无声。
这一摔似是伤到了姜容鹤的痛处,让她难以起身,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
见此,温骁脸色倏然一黑。
姜容鹤抬起头,正撞上那如同深渊般的双眸。
她泛白的唇颤了颤,一字也说不出来。
哗然一片,温王氏皱眉瞪了眼姜容鹤,僵着脸笑道:“好个丫头,要喜糖要到跟前儿来了。”
因这一句话,众人笑作一团。
姜容鹤喉间一紧,他人的喧笑和温骁阴沉的脸让她更觉自己不堪。
她紧咬着牙,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见姜容鹤身子似是一阵风就能吹跑,温骁眼底掠过一丝烦意,却始终不言。
姜容鹤深深看着温骁,缓缓退离。
只是在身体又要倒下之时,一双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双肩。
“没事吧?”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容鹤转头望去,见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
温骁眉一拧,骤冷的目光落在姜容鹤身后之人的脸上。
姜容鹤怔了怔,还未挣开男子,一群官兵竟涌了进来。
众人愣住了,温骁奉皇上旨意完婚,哪个不要命的官儿敢如此大胆。
温骁面色一凝,扔开手中的牵红。
他跨上前,不留声色地将姜容鹤挡在身后,冷声质问:“这是作甚?”
“接到密报,六扇门总捕头温骁私藏朝廷重犯,我等奉命搜查!”
第五章 安分守己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姜容鹤心不觉一沉,眼带诧异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温骁。
他所私藏的朝廷重犯莫不是她?
领头的官兵板着一张脸拱了拱手:“温大人,得罪了。”
“慢着!”
温骁呵斥一声,面不改色地扫了眼准备大肆搜查的官兵。
面对此景,原本来喝喜酒的大小官员大气不敢出,甚至有几个恨不能退出去,生怕惹上麻烦。
温骁微微侧了身,握住姜容鹤的手腕:“送夫人回房。”
闻言,姜容鹤眼眸一怔。
让她送新娘子回房?
还未反应过来,她已被温骁推至沐婉仪身边。
见状,搀扶姜容鹤的年轻男子眸色微变:“温大人说的是,总不能让新娘子在此受惊。”
领头皱眉细思了一会儿,才道:“少傅大人在理。”
温骁拧着眉,墨眸紧锁着姜容鹤。
那冷硬眼神像是银针缓缓刺入姜容鹤的心。
在大脑几乎空白的间隙,她扶着沐婉仪和另一个丫鬟走出了喜堂。
直至薄暮,官兵们除了新房,把温府搜了个遍才离去。
温骁一身喜服走进新房。
姜容鹤抬眸望去,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嘴中的话似是怎么也说不出。
“出去。”
温骁睨了她一眼,本就清冷的声音在此刻又多了分愠怒。
闻言,姜容鹤心底一颤,却终是迈开了千斤重般的腿踏了出去。
不想才走出房,膝处的剧痛如浪潮袭来,她脸色一白,直直地跪倒在地。
温骁眸色一紧,紧绷着唇线移开了视线。
姜容鹤喘了几口粗气,强撑起身子站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将黑的天忽然下起了雨,等姜容鹤寻回院子,身上早已湿透。
刚走进去,便见采菱跪在院内。
姜容鹤眼眸微暗,紧握了握拳,踉跄着走过去跪在了采菱身边。
又是一阵刀刺般的痛意直冲伤处,不断沁出的冷汗被雨水冲刷着。
“姑娘,你有伤在身,快起来啊!”
采菱扶着她,心急如焚。
姜容鹤拂去她的手,倔强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这是我该受着的。”
采菱也不由红了眼:“姑娘……”
疼痛间,姜容鹤却不断地回想这两月中发生的剧变,也越来越看不透温骁。
“采菱。”她强抬着沉重的眼皮,无力地扯着唇角,“是不是每个女子做新娘子的时候都会笑很开心?”
采菱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嫁给心仪之人,自然是笑得开心。”
姜容鹤眼眶一涩,声音嘶哑:“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我那天好像哭了……”
夜幕降临,雨却未停,姜容鹤终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等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采菱见人醒了,立刻将热了两遍的药端了过来:“姑娘,快喝些药吧,这腿好不容易才好些,如今又伤了。”
姜容鹤将药喝尽,抬起微红的眸子:“你可知我是谁?”
“大人让奴婢把姑娘当主子,姑娘自然就是主子。”采菱笑了笑,却不减丝毫恭敬。
闻言,姜容鹤不言,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主子,是朝廷重犯,还是温骁的阶下囚?
恍然间,姜容鹤忽然想起昨日官兵来搜查一事,忍不住问:“昨日官兵……”
话未说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温骁一袭玄青色飞鱼服,腰间绣春刀,俨然是要去办案的模样。
采菱无声地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姜容鹤望向他,攥紧了衣角:“私藏朝廷重犯,可是死罪。”
温骁冷厉的目光落在她被细布缠绕的双膝上:“你安分守己,我们都能活。”
这话却让姜容鹤心中泛了苦,她嗤笑问了句:“我若不想活,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第六章 孑然一身
温骁并未作答,而是冷声嘱咐道:“我需离京办案,你若不想活,别带累我。”
说完便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姜容鹤紧绷的心才松了松,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采菱小跑着过来扶她躺下,轻声道:“姑娘还是歇会儿吧。”
姜容鹤却摇摇头,指了指案上以裁好的纸:“帮我把它拿过来。”
闻言,采菱叹了口气,伸手将纸拿过。
见姜容鹤一言不发地折着纸鹤,她欲帮忙,却被阻止。
“我自己来。”
姜容鹤有些疲惫地深吸了口气,翻折着手中的纸。